倪晓棠看见桃丫,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羞愧。
她既想表现得好些,又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来桃丫不喜欢。
她着急地开口,“我……”
桃丫却没耐心听她多说,兴致勃勃打断道,“刚才你们三个在这儿做什么啊?拉拉扯扯的,那个她——”她神秘兮兮凑近,“闫知青为啥要给唐志勇送饺子啊?”
她砸吧了砸吧嘴,还是很遗憾那份饺子竟然没到自己嘴里。
范海棠,“……”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打听闲事了!不过其实她自己也挺想知道的,于是故作严肃地咳了一声,“桃丫……”
桃丫才不管什么面子上过不过得去,两眼放光地盯着倪晓棠,一副不问出答案不罢休的架势。
倪晓棠,“……”
被桃丫那双比星辰还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有点招架不住。
像是把天上最亮的两颗星摘下来嵌在了眼眶里,忽闪忽闪,看得人心慌意乱。
倪晓棠想:上辈子怎么就没有桃丫的存在呢?
真奇怪!
原来,闫文秀他们来了几天,头几天是休息,李支书已经算很照顾了。借了粮食,修了屋子,三天后,知青们就得跟着下地干活。
他们哪儿吃过这种苦!除了罗大海跟胡垦还能沉下心咬牙坚持,其他人都叫苦连天。特别是茅娇娇跟陆冠军,两人家里条件好,都是宠大的,没两天手上就磨满了泡,天天眼泪拌饭吃。
倪晓棠上辈子经历过一回,但她也没打算长留农村,所以干活能磨就磨、能拖就拖。
闫文秀却起了歪心思。她没两天就将大碾子村大队里适龄的男青年摸了个底朝天,最后瞧上了唐家两兄弟。
唐家兄弟,一个是生产队队长,一个是队上的会计,家中又没有拖累,算是顶好的对象。
但她觉得唐志亮瞅着不如唐志勇踏实可靠,于是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唐志勇身上。
闫文秀趁着上午人少,守在唐志勇必经的路上送饺子,没想到被倪晓棠撞了个正着。
她又急又气,既怕倪晓棠回去声张,又不甘心白忙一场,倪晓棠则想拉走她,不让她送饺子给唐志勇,三个人就拉扯起来。
“她可是下了血本了。难怪昨晚我老闻见一阵煮面皮的香味,香喷喷的,我还当自个儿做梦呢。”倪晓棠抱怨着,“谁知道是她在偷偷生火煮饺子。煮好了藏在碗柜里,早上又偷偷热了带过来。”
按理说,闫文秀盯上村里的谁都不关倪晓棠的事。但是自从有了桃丫,把桃丫看做她重生路上的明灯,倪晓棠就好像对这个拥有了桃丫的大碾子村——重新生出了感情。
其实上辈子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只不过,后来的消沉、打击、痛苦和绝望彻底磨灭了她感知情感的能力,现在,这种感觉似乎又一点点回来了——这都是桃丫带给她的!
为了桃丫,倪晓棠也不想让闫文秀在村子里丢人现眼,或者闹出什么事,彻底坏了知青的名声——最后难以收场。
她也是上午撞见闫文秀时才突然想起来——上辈子闫文秀最后出事了。
她是被掐死在悬崖底下,衣衫不整,最后闹了一通,也没查出真凶,不了了之。
之后再有没有继续调查,或者说到底找没找到真凶,倪晓棠就不知道了——那会儿她都死了。
而且,这事最后还牵扯到了李旺国,倪晓棠记着那时候李旺国牺牲了,范海棠病故了,李家就剩下李支书跟李庆国两个人,但县里还是来了公安,详细盘问了李旺国和闫文秀之间有没有交集——
因为上辈子闫文秀也送过东西,不过不是饺子,而是她从公社集体饭店买来的大肉包子——
而她送的人,不是这辈子的唐志勇,是李旺国。
这辈子大概因为桃丫的出现,闫文秀知道自己没戏,所以放弃了李旺国,这倒是件好事。但是——她瞄上了唐志勇。
倪晓棠想起上辈子唐志勇似乎也没什么好下场……村里风言风语之下,他最后被抓去了农场,后来听说在那边得病死了。
那阵子倪晓棠也不太清楚唐志勇具体为什么被抓,好像听说他跟谁家媳妇有染?……她记不太清了。
范海棠见倪晓棠眼巴巴的,恨不得把事情前因后果全倒给桃丫,两只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那光景让范海棠觉着她身后似乎就要摇出一根尾巴。
范海棠心中怪怪的,暗自嘀咕:这女知青,她记得跟桃丫头一回下山那天遇着过一次,当时瞅着就古古怪怪的,有些阴沉。
今儿怎么瞅着不阴沉了,但是依旧奇奇怪怪的,这看到桃丫两眼就跟安了电灯泡似的锃亮,这是什么毛病?
范海棠又庆幸自己早把桃丫定给了旺国。瞅瞅,这小脸蛋长得太招人,不光招小伙子,连这女知青也迷成这样。
不愧是她家的桃丫!
范海棠不禁又骄傲起来。
“唔。”桃丫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闫文秀是不想干农活,想找个汉子依靠。
这种想法倒也没啥不对,但桃丫觉得,虽说闫文秀是城里来的知青,可她还是觉得……闫文秀有点配不上唐志勇呢。
桃丫弄明白了来龙去脉,顿时兴趣缺缺。“那你在这儿干啥?”
她问倪晓棠。
倪晓棠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她,“桃丫……”
她有点扭捏,手指不停绞着衣角。
“你说……你说过两天来找我的……”这都两天了,还没动静!
倪晓棠实在等不住,才鼓起勇气来找桃丫。
桃丫挠挠头,哎呀。她差点忘了。主要最近事儿一桩接一桩。唉,没办法,谁叫她是个受欢迎的仙女呢,这些凡人,可真是黏人。愁人!
她敷衍道,“哎,我最近有点忙,事儿多。你放心,我元桃丫说话算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过两天准保去找你。”
哎?她找倪晓棠啥事来着?
呃,桃丫想起来了。她恍然大悟。因为用了原身“桃丫”的身体,必须得满足原身的心愿。
原身“桃丫”临终前满怀怨恨,想找出害了她、让她郁郁而终的那个“坏人”。
但她的记忆碎片里“坏人”的身影模糊又扭曲,桃丫只能感受到原身的愤怒、委屈和恐惧,其他啥也看不清,只知道是个男人。大概是大碾子村的。
上次撞见倪晓棠想躲在树后刺杀黎根宝,桃丫就琢磨:会不会是黎根宝?
按照前科来说,黎根宝既然能对倪晓棠下手,那他也有可能是伤害原身的那个人。
所以她想先找倪晓棠探听探听。
偏偏这阵子事多,她还没顾上去问。
桃丫心想:还是得把这事了结,不然总欠着原身一份心愿因果,她也落不到清净。
她又安慰了一句,“放心吧,就这两天,我肯定去找你。”
倪晓棠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点头,“那……好吧。桃丫……你最近忙啥呢?”
她鼓起勇气,声音都有些发颤。
桃丫瞅着她,越看越像自己在仙界洞府里养的那只白毛狗。哎呀,自打她下凡了,也不知道仙仆们有没有好好喂它。
她倒是一点儿也不讨厌倪晓棠,就回答,“我们去找岳振山呢。海棠婶子想找岳振山的媳妇唠唠嗑。”
“岳振山的媳妇?”
倪晓棠突然僵住了。
仿佛有什么不好的记忆猛地窜上来,刺进脑海,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眼神也呆滞起来,透出恐惧。
她又、她又想起了一件几乎遗忘的往事!
奇怪,现在才发觉,原来上辈子大碾子村出过这么多事?好像死了不少人,为什么上辈子、上辈子她完全没察觉呢?甚至几乎忘了这些记忆。要不是桃丫提起……
倪晓棠用恐惧的声音说,“岳、岳振山的媳妇?……”
“咋地?你认识她?”
桃丫察觉出倪晓棠的不对劲。这时候,她身上又涌起那种山呼海啸般的哀伤、恐惧和迷惘;就像是上次在树后撞见她,桃丫感受到她身上的那种情绪。
倪晓棠看了一眼范海棠,犹豫了一下,将桃丫拉到一边,小声说。
“你们说的是岳振山的媳妇,她叫吴秀芬,对吗?”
这些记忆一旦翻涌起来,就格外清晰。倪晓棠才发现,她连这女人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是呀。你咋了?你认识她?”
桃丫觉着这倪晓棠真是古里古怪的,哎?她突然反应过来,这家伙是重生的,难道她知道上辈子吴秀芬出了什么事?
桃丫赶紧悄声问,“你悄悄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倪晓棠又禁不住颤抖起来,整个人身上都仿佛笼罩着黑色的恐惧。桃丫感觉到她的恐惧,赶紧拍拍她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你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来我也不怕!有谁让你害怕你就找我,我保准一拳将他打飞上天!”
说着,挥了挥她粉白的小拳头。
哼,她这一拳的威力可不会小!像上次,她只是轻轻一踹,就能让李庆国鬼哭狼嚎!
倪晓棠看着桃丫挥舞着那粉白晶莹、小巧玲珑的小拳头,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