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这座精巧的囚笼里,缓慢而窒息地爬行。
每一次日落都像是沉重的叹息,每一次月升都带来更深的恐惧。
顾承烨如同精准的报时沙漏,每夜必定踏着清冷月色而来。
他的脚步在寂静的回廊上敲击出沉闷的节奏,一步步踩在楚楚紧绷的心弦上,那声音还未到门口,已先让她浑身冰凉。
门扉开启的“吱呀”声是行刑的号角。
玄色的衣袍挟裹着室外微凉的夜露气息,顷刻便侵占满室。
他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任何前奏。
那双曾在战场上握过刀剑、在朝堂上翻覆过风云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易就能剥开她身上那件单薄的寝衣,也剥开她所有徒劳的抵抗。
“不……”
最初的几夜,这破碎的音节还会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恰似濒死鸟雀的哀鸣。
她会下意识地蜷缩,用细瘦的手臂徒劳地遮挡自己,试图保留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过冰凉的脸颊,浸湿了枕畔。
然而,这微弱的挣扎在顾承烨绝对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可笑。
他甚至不需要皱眉,只需一个眼神,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眸子冷冷扫过她布满泪痕的脸,便足以让她所有抗拒的力气全部抽离,只剩下无声的颤抖。
“乖一点。”
有时他会附在她耳边低语,冰冷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垂,激起一阵更剧烈的战栗。
那声音里没有安抚,只有一种掌控猎物般的命令。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默地行使他的“权力”。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效率,既不刻意粗暴,也绝无半分温柔可言,只是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占有。
床幔在他身后落下,遮住窗外窥探的月光,也隔绝楚楚望向外界的所有可能。
黑暗中,只剩下彼此交错的、令人窒息的呼吸声,他的沉稳而绵长,她的急促而破碎,带着压抑不住的呜咽。
每一次他离去,都如同风暴过境。
楚楚瘫软在凌乱的锦被间,浑身如同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
她身上那些新旧交叠的、暧昧的淤痕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刺目,像一道道无形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她昨夜的屈辱和无法摆脱的现状。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冷冽的松木气息,混合着情事过后的暖腻,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他的标记。
她会在冰冷的水里浸泡很久,用力搓洗着肌肤,仿佛这样就能洗掉那些痕迹,洗掉他留下的气息,洗掉深入骨髓的肮脏感。
但一切都是徒劳。
她看着水中自己苍白憔悴的倒影,那双曾经灵动含羞的杏眸,如今只剩下死水般的空洞和浓得化不开的惊惶。
烛火摇曳,映着她形销骨立的身影,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投下巨大而孤寂的影子,仿佛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即将碎裂的琉璃人偶。
食欲如同她的生机,一天天消减下去。
婢女端来的精致膳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在她闻来却总带着一丝莫名的腥气,引得胃里阵阵翻搅。
她勉强咽下几口清淡的粥水,便再也无法下咽,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身体在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原本合身的月白寝衣渐渐显得空荡,包裹着伶仃的骨架。
眼下的乌青越来越浓重,像两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常常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出神地望着窗外那方被精心雕琢的庭院。
花匠将草木修剪得一丝不苟,奇石堆叠出雅致的形状,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幅凝固的画。
可这画框死了她。
飞鸟掠过天空,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自由气息,她的目光便长久地追随着那小小的影子,直到它消失在天际。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小小的、早已冰冷的柳叶银簪,这是她那个未曾谋面、如今生死不知的“夫君”,托人辗转送入此处,作为信物的唯一凭证。
冰凉的触感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是这无边囚禁中,唯一属于“楚楚”自己的东西。
心,在日复一日的禁锢和夜复一夜的掠夺中,一点点地干涸、龟裂。
她不再哭泣,或者说,连流泪的力气都已耗尽。
整个人如同一株被移栽到金玉盆中的野草,水土不服,在奢华里无声无息地枯萎。
那天午后,阳光难得地有些暖意,透过窗棂洒在光洁的地板上。
楚楚正想起身去关上半开的窗扇,驱散那点扰人的暖风。
刚扶着榻沿站起,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便如黑色的潮水般猛地席卷了她。
眼前骤然一黑,无数细碎的金星疯狂炸开,耳畔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呃……”
一声短促的、无意识的呻吟溢出唇瓣。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便已失去所有支撑,软软地倒了下去。
额头重重磕在冰凉坚硬的紫檀木脚踏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姑娘!”
守在门外的婢女听到动静,惊慌失措地推门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楚楚,吓得魂飞魄散。
一片混乱的脚步声和人声之后,她被小心翼翼地抬回床上。
额角的剧痛让她短暂地清醒片刻,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陌生的老大夫被匆匆引进来,婢女放下重重纱帐,只伸出一截她瘦得伶仃的手腕,覆上一方薄薄的丝帕。
老大夫的手指搭上她的腕脉。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她自己微弱急促的呼吸,和那枯瘦手腕下,指尖传来的、沉稳而陌生的脉动探查。
时间似乎凝固了。
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像风中濒死的蝶翼。
是这不见天日的生活终于要彻底摧毁她了吗?也好……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老大夫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惊疑和笃定的声音:“……回世子爷的话,这位……姑娘,并非寻常虚损晕厥,乃是……喜脉。虽脉象略显虚浮不稳,但滑如走珠之象已显,当有两月有余了。”
喜脉!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楚楚混沌的意识里!
她睁开眼,眼睛因极致的震惊而睁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脆弱的胸腔,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不!不可能!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的孩子?
那个毁了她、囚禁她、夜夜带给她无尽折磨的男人的……孩子?
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羞耻如同冰冷的毒蛇,倏然缠紧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她侧过身,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撕心裂肺,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帐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顾承烨不知何时已站在床边。
他显然是刚下朝,身上还穿着朝服,深紫色的蟒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周身带着一股未散的朝堂威仪和仆仆风尘。
他挥退大夫和所有下人,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床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楚楚。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落在她惨白如纸、布满惊惶泪痕的脸上,最终,沉沉地落在她平坦却孕育着惊人秘密的小腹。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楚楚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也没有丝毫意外,平静得近乎冷酷。
那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暗流……是审视,是确认,是某种尘埃落定的了然,甚至……还有一丝极淡、极快掠过的、难以捕捉的……奇异波动?
他忽然俯下身,带着朝服上沾染的淡淡熏香和室外微寒的气息,阴影将楚楚完全笼罩。
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泪痕狼藉、写满绝望的脸,对上他深不可测的视线。
“楚楚,”
他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她脆弱的耳膜上,带着一种主宰命运的、不容置疑的宣判,冷酷又笃定,“生下来。”
不是商量,不是询问,是命令。
是最终在她血肉里打下的、属于他顾承烨的、最彻底的烙印。
生下来。
这三个字粉碎楚楚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支撑。
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坠入无边的黑暗,只留下那冰冷的命令,如同跗骨之蛆,在灵魂深处反复回响。
-
有了身孕,并未让这囚笼镀上半分温情,反而更像沉入不见天日的深潭。
顾承烨来得更频繁了。
不再是仅仅夜晚,有时白昼里,他处理完公务,也会突然出现在这精致的庭院。
他不再碰她,至少不再如之前那般带着掠夺的意味。
但他无处不在的目光,却比肌肤的接触更让楚楚感到窒息。
他坐在窗边的紫檀木圈椅上,手里或许拿着一卷书,或许只是端着一杯茶。
然而那看似随意扫过的视线,却像无形的探针,精准地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评估。
那目光里没有期待新生命的柔软,更像是在确认一件属于他的、正在按计划生长的物品是否完好。
“吃了。”
他指着一碗婢女刚刚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燕窝羹,命令道。
声音平淡,却是不容置喙的威压。
楚楚胃里正翻搅得厉害,看着那晶莹粘稠的东西,喉头便是一阵紧缩。
她下意识地别开脸,微弱地抗拒:“……吃不下。”
顾承烨放下手中的书卷,发出轻微的“啪”一声。
他没有动怒,只是抬起眼,那深潭般的眸子锁住她,沉默了片刻。
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沉沉压来。
“需要我喂你?”
他淡淡地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让楚楚瞬间白了脸。
她想起那些被他强行掌控的夜晚,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终究还是颤抖着手,拿起勺子。
每一口吞咽都异常艰难,带着屈辱的哽咽,那甜腻的羹汤滑入喉咙,如同滚烫的烙铁。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机械地、一口一口地,直到碗底见空。
放下碗时,她额上已沁出细密的冷汗,指尖冰凉。
顾承烨的目光在她空了的碗上停留一瞬,似乎满意了,才重新拿起书卷,不再看她。
日子就在这种冰冷的“喂养”中熬着。
腹中的生命在一天天长大,像一颗不受控制的种子,在她体内生根发芽,汲取着她的养分,也汲取着她残存的生气。
她的脸颊因孕吐和心绪郁结而凹陷下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小腹处那突兀的隆起,昭示着正在发生的残酷事实。
她像一株被强行催生的花,枝叶枯萎,却被迫结出了扭曲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