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色平州,云隙落金,淡光拂过城墙上飘动的军旗。子徽仪站在城楼,望向东方升起的太阳。
他一身浅色行装,衣摆利落垂坠,将身形勾显尽致,站在晨光之下,雅直修美,宛若白玉竹。
早晨清凉的风吹起他的发丝,晨曦在他长长睫毛上淋下一层薄光,照得他眉眼透亮,远处的山河在亮光里清晰地倒映在他眼中。周围士兵默不作声,透过他的眼睛观望山河。
守城将官萧成站在一旁,同他一齐向昌州望去,神色凝肃。
天大亮时,远远自昌州方向奔来两骑,呼喊着:“捷报——”城墙上的人一下都转头注目,连忙开小门放进骑兵。
两骑入城喊报:“昌州城克,逆王败俘,夷兵溃逃,我军大捷!”
子徽仪轻语:“拿下昌州了啊。”
因大部攻城,余下两万精骑为白青季、宁歆调走,平州城内兵力实不充盈,这一夜都紧张严守,此刻听闻大捷,众兵不由放松长呼,满城楼军士一下快活起来,萧成疲惫的脸显出丝松快,忙命快马直报各部。
数兵策马通传,满城报捷声。
萧成对他笑道:“公子可宽心了。”子徽仪勉强一笑,刚要言谢告辞,忽闻北方隐隐传来马蹄声,众神色微变。以这个距离还能听到,其数必近万。萧成等人立时戒备,将遣人探,便有士兵策马来报:“禀将军,是秦老将军送的马到了。”
“原来如此。”萧成一笑,“算算也该到了。”她向子徽仪说:“听说这回殿下给您要了两匹走马,一会儿领来给公子瞧瞧。”
子徽仪微怔,犹豫片刻笑道:“有劳。”
萧成带人下城楼。子徽仪也从星程手中接过帷帽戴上,准备离开。
萧成带着四五百士兵出城门,外头马鸣阵阵,她策马上前,与前来护送马匹的人交接谨牒,两相寒暄,正商讨这两万匹马要不要进城,突然听见城墙上士兵急哨警示,大呼:“北有异动!”
萧成立刻循声望去,见北方隐现烟尘,将喝回城闭门,便见数百火箭朝马群射去,登时惊了军马。
众忙制马阻拦,震耳马鸣之中,只见自北奔来大批人马,正是乞勃延所率夷兵。
原来昨晚乞勃延自昌州逃出后,带着剩下的万数兵奔向平州城,本意就是孤注一掷。
她赌武军大军攻昌州,余下兵力要分守两州战线,平州城内守兵必不多,来此一搏,想着能成便成,如不成,临走膈应她们一把也算出口恶气。未想将近此地时,听到北方传来震耳马蹄声,忙去探查,发现不是武朝援军,而是黑压压大片军马。
这真让她喜出望外,当即令部队极速后绕到这军马护队后方,保持距离,借着军马声掩护,接近平州城。
待近前,乞勃延喝令部下把所有哨箭点燃,一股脑往马群中射去,自后呼号驱赶,众马嘶鸣躁动,竟胡乱朝前冲起来,乞勃延趁机令士兵趁乱前冲。
千数马匹嘶鸣冲来,撞进未及关闭的城门。城内顿时骚乱,无数东夷兵抓着兵器,往城门冲去,萧成亟令士兵迎战,并令城楼士兵速燃烟唤援。两方在城门下开始激战。
厮杀之际,一夷兵无意间抬头,望见城楼之上一道皎白身影。那身影玉修隽美,带着帷帽,目光似往城下投去。
就在这瞬间,一阵风过,吹起了他面前的帷纱。
刹那间,雪光天降,仿佛乌天开霁,城头大亮。入眼之容颜洁若冰雪,澄若天水,清美绝伦,不染纤尘。
万物黯淡,天地之间唯有这缕容光璀璨,如日光穿透万里云遮,直落眼底。轻纱在他如玉般的脸旁飘动,似高山云雾,随风缥缈浮动,使他容颜若隐若现,若隐若现……
声音已不知何时消散,连血与铁的气味也闻不到了。城与地的距离并不短,此刻却好似都缩距无间,她仿佛能闻得到他的香气,她仿佛可以望得见他柔软黑长的睫毛,伴着呼吸细细微动。
生死关头,搏命时刻,这人竟浑都忘了,脑中空白无物,呆呆望着城上那道身影。
然而战场上哪容分神。这士兵一瞬的愣立,前方长刀已至面前。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城墙上那个美丽的男子,恍惚似向这望了一眼。
血柱喷涌,淅沥落地,随即被马蹄踏乱。乞勃延在铺天盖地的尘嚣中望向城墙,眼一点点睁大,血珠在她眼前纷落,无数模糊的红里,她棕色瞳中映着那一点白,似火星,似光点。
武军反应迅速,箭攻猛烈,很快阻住敌击,令夷兵无法向内推进。东夷兵本就没多少战意,这一被阻更消士气,不溃散已是勉强。
一东夷将奔至乞勃延面前,喊道:“大勃延,武军攻势太猛了,咱们抵挡不得!咱们本就是逃出来的,没多少箭矢,再打下去就真走不脱了!”
“那也不能白来。”
乞勃延笑容放大,盯着上方,抬手指向城墙:“我要他。”
“谁把他从城头拽下来,封谁万户。”
城上侍卫原护着子徽仪在城楼躲避,突然见外头东夷兵忽而都望过来,顿感不妙,直觉不能再待,冒险护送子徽仪下城楼。
然城道已遍是驰马,将守军冲乱,根本无法脱身。千名夷兵趁机直朝他奔去。子徽仪毫无犹疑,扯下帷帽,拔剑迎自卫。
然他们迎数千敌兵,终不能敌。
在刀柄砸来的刹那,子徽仪心里只一个念头:完了。
她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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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前线,武军主将帐内。
裴玉泉面色凝重,坐于主座久久不言,她刚返回南境,还穿着官服。裴怀南、裴怀川分坐于下,亦肃面。在她们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封蜡封文书。
裴怀川问:“姆妈作啥要截落格封密奏?”
“倷讲呢?”裴玉泉蹙眉,“难道你们就打算这样禀奏东宫?”
裴怀南道:“弗然呢?淑德皇子格种大事体,难道弗告殿下?”
“糊涂啊。”裴玉泉叹气,字正腔圆道,“你们做事前就不想想,殿下知不知道此事?”
“最要紧的是,殿下究竟想不想让人知道此事。”
二女俱是一愣。
“事关皇室颜面,你们怎敢莽撞?一旦东宫有意压下此事,你们二人该当如何?”
裴怀南立即皱眉:“姆妈覅格能讲,殿下弗是格种人。”
裴玉泉一拍桌:“倷笃弗晓得殿下啥个情况,伊现在一点啊碰弗得!倷弗晓得伊会哪哼反应?!”
两女都怔住,帐内一时寂静。裴怀南低下头,紧紧抿唇。裴玉泉看在眼中,心中不是滋味,叹息:“我也并非揣测殿下……只是殿下如今当真半点不敢刺激,得谨慎啊,阿晓得?”
裴怀川目光在母亲与姐姐之间转了转,低声问:“依倷看现在阿要哪哼处置?姆妈。”
“急奏是不行的,任何落在纸面的方式都不行。”
“这件事,只有当面呈奏。”
裴玉泉重重叹了口气:“我亲自去面见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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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州城。
一群守备军下马,押着个捆紧的女人往府衙走,她们虽满身尘土,但都面带喜色,是许久未有的振奋,进到衙内询问侍卫:“太女殿下现在何处?”
一侍卫说:“殿下在内问话。稍等我去通传。”
侍卫入府,她们站在阶前等候,周围还有许多北骑也在等候禀报。几个守备军士兵不禁激动道:“破了城,抓了刘达意,这下我们可立了大功了!”一个兵期待道:“不知太女会如何奖赏我们?”
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你们有什么功?”
几人转头望去,一北骑军官冷笑着看她们:“你们的任务是什么?正面佯攻,知不知道什么叫佯攻?”
那些守备军士兵渐渐凝了声音。
“不治你们的罪就不错了,还嚷着立功了?”军官冷笑,“真不知你们哪来的脸。”
守备军脸色都不好看,一人阴着脸说:“同军作战,日后要照应的地方多着,有些话不要说得太难听了。”
军官闻言嗤笑:“同军?”她眼神冷下来,直视对方,尖锐发问:“你们是哪个军啊?”
两方对视,满院寒潮,落针可闻。那军官看着她们,阴沉冷笑,一字一句啐道:“柳狗的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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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内,昌州牢狱典狱受命传唤来,与风临私谈。
一见面,风临直接开门见山:“你同京中法司什么关系?”
对方面色陡转,抿唇沉默许久,正犹豫该不该开口之时,风临直接了当道:“孤派来潜入的士兵,一进城就被挑去做刑狱的狱卒,这等好事孤可不信。”
“如实说,孤赏你。若敢瞒骗,功就变罪了。”
对方额前冒汗,当即跪地:“太女恕罪,家规悬顶,不敢妄言!”
就这一句话,风临便什么都明白了。她微笑道:“你很好。立了功,过后自有你的奖赏,起来罢。”
典狱不禁长呼一口气,风临笑道:“你若还有同伴,尽早相告,勿使误伤。若不能说,摇下头,孤自向京中问。”
典狱百般纠结,还是摇了下头。风临不再问,赏后让她离堂。
侍卫在外叩门,入内禀报,风临听罢向门外走,示意将刘达意带来,并问:“顾崇明呢?”
“还在城外找人。要唤她回来么?”
“不必。”
刘达意很快被带到庭下,五花大绑被人摁跪在地,头发散乱,满身尘土,右脸颊有大片擦伤,狼狈至极,但仍梗着脖子不低头:“三殿下。”
风临慢悠走到她面前,垂眸俯视,嘴角噙着丝淡笑:“刘大人,别来无恙。”
刘达意道:“未想最终还是败在你手。”
风临淡笑:“不服?”
在看到那双凤眸俯望来时,刘达意眉不禁深皱。对方背光而站,金日光芒强势扫来,将面容照得模糊难视。刘达意仰头直视,说:“没什么不服的,你赢了,是你的本事。胜败我都尽力了,没有遗憾!”
她说完喘了一声,环顾四周,苍老笑道:“年近半百,还被绑成这样,跪于庭下,身为儒士,真不该忍此奇耻。”
“只是到最后,我总要亲眼看一看到底输给了谁。”她双目盯着风临。
风临轻笑:“你还以为会见到她?”
刘达意绷唇不语。风临淡淡一笑:“她已没有入局的资格了。”
“原来是真的……”刘达意喃喃一句,随即抬头,坦然道:“你厉害,我技不如你,得这个结果也无话可说。我认了,这条命你拿去,但我可输,可死,绝不受辱!”
话说完,她眼神凛变,张口狠狠冲舌咬了下去!
哪想风临手更快,迅扼住她嘴,凤眸漠望,直接卸了她的下巴。
骨响声中下颌垂落,刘达意惊愕圆目,目眦尽裂,却无法张合嘴,发出嘶哑而无力的吼声。
风临收回手,抬指对身后士兵挥了下:“带走。”
几个士兵上前将她拖走,刘达意大睁双眼,张着嘴,发出悲愤怒音,嘶吼声渐远。
风临神色淡漠地前望,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唤来乐柏说:“州内的各官员先别动,待查清身份后再处置。先扣押。”
待乐柏领命离去,周鹿即刻赶来禀告:“殿下,那位老者已自牢中救出,请殿下于城东市相见。”
风临猜到对方要做什么,点头应允,踏出府衙。街上停着囚车,风恪在里面半死不活地昏躺。风临走过去看了一眼,对云骁说:“带走。”
囚车拉着血迹斑斑的逆王,行至城东市,路上无数百姓躲在窗后、屋中悄探出头,怀着各样的眼神刺望。
到了地方,已有许多百姓聚集,穆氏老者带着族人和许多州内官员侯立,两人抬着一把乌金龙纹大弓,见风临来,直接在大道向她行礼。
风临下马,快步上前扶住老人:“今日得胜,仰赖相助,答谢尚且不及,怎受得此礼?老人家快快请起。”
穆氏老者道:“殿下言重,草民不过略尽绵力,克城之功,实在殿下、在诸位将士。草民与族人得解救脱困,如何不来谢恩。”说着,她向弓望去:“还不呈与殿下。”
风临道:“这是?”
老者道:“殿下,此弓乃我州一宝物,名为落龙弓。传说从前曾有恶龙为祸,行云降雨,使河流泛滥,州域大水,百姓苦不堪言,有一位勇士站了出来,以此弓射杀恶龙,恶龙自天坠河,自后风调雨顺,由此名之。小族得州民允准,暂代保管此弓,以候其主。感君除恶之恩,今献于殿下。”
天日高升,大片阳光将那把乌金大弓照得流光溢彩,龙纹折射刺眼辉光。众人都在暗望向她。这是一场表态,风临没有理由拒绝。
风临上前,习惯性单手去拿弓,未想竟没拿起。她着实有点意外,遂伸再运力去拿,这才将弓自座架拿起,不禁笑道:“这么重。”
穆氏老者道:“听说此弓可射九百步,只是多年未有人能拉开,不知真假。”
风临将弓放下,道:“贵家赠此宝弓,孤惭颜领受。”
对方道:“有道是宝器赠英杰,此弓得遇殿下,方不辱没啊。”
风临不再推辞,穆氏遂于东市当众献弓,将宝物交付她手,风临当场将弓背上,以示喜爱。后风临礼送之离开,命下属驱囚车环城而游,巡风恪、刘达意等人之囚态,以向民示心。
在穆氏与之配合下,昌州内民众得到巨大安抚,不再外逃,而是纷纷去围观风恪等人。
乐柏同其他人目送车去,忽有两个黑影自头顶掠过,盘旋急啸,她仰头去望,疑道:“鹰?怎么飞到这来了……”
风临正与云骁、亲卫们往府衙走,拿着手里的弓掂量试拉。她臂伤、背伤都未好全,使不上力,拉不开此弓,试了两下,同身旁人笑道:“真是一把劲弓,轻易拉不开它呢。你们试试?”
云骁接过,差点没拿住,飞快以两手握弓,讶然低看。风临在旁道:“你说这弓真能射九百步么?”
说话间,忽有骑兵疾驰而来,飞速勒马跳下:“殿下!”
风临示意上前,骑兵跑来行礼,焦急道:“殿下,今晨平州城遇东夷兵偷袭,萧将军率部反击,驱走敌兵,州城无恙,但损失了些军马,还有……”
言至此处,那骑兵小心看她一眼,怯禀:“公子被掳走了。”
“……”
面前忽然寂静无声。
乐柏倒吸一口冷气,立刻看向风临。云骁亦神色微变,慎然打量。
骑兵紧张地抬眼,却见风临没任何反应,照旧淡淡垂望,仿佛未闻话音。然而骑兵确信她听清了。
瞬息沉默有如年长,没一个人敢冒然出声。终于在这煎熬的片刻寂静后,风临开口了:“怎么回事?”
骑兵心内兢兢,直接跪地将遇袭之事原本讲述一遍,随后道:“萧将军率人还击,将敌兵驱杀出城,但敌兵趁乱掳走了公子。众率人去追,道路为惊马所阻,未能及时追上,耽搁了个把时辰,现已派人沿迹追去。”
风临听完,面无波澜地前望,语气平淡:“哦,原是这样。这没什么。让人去追就是了。”
骑兵刚抬头,就见她缓慢抬手,搭在腰际剑柄,指甲尖一点点磨过剑柄边缘,“但这么多人,怎连个男子都看不住。”
“萧成一年未亲战,看来忘了怎么打仗了。”
刚要站起的骑兵立刻再次跪下,直接叩首在地,骨缝俱寒。
“人什么时候被掳的?”
“回殿下,约有一个半时辰了。”
风临唤:“云骁。”
“属下在。”云骁立刻上前。
“你带着风恪、刘达意回去,接管平州。让萧成带着她的亲部追击夷兵。孤带人在前方阻截。”
云骁将弓还她,即刻领命离去。风临又对身后亲卫道:“告诉赵长华留守此地,继续清扫残敌。”随后风临当场点了三千人马,一句废话都不多说,直奔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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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州城外,东官道,大群人背着行李往外逃,时不时有逃窜的缙军、夷兵,或策马拼命前奔,或抢夺百姓行李。
大道尘土纷扬,游瞻躲在道边,趴在地上以手指正排命盘,两眼盯着星曜刻纹,“天魁照迁移……艮位见贵,利见大人……怎么会是艮位呢……”
游母靠在树下咳嗽:“咳咳……观远,好了么?”
游瞻深皱眉头,索性心一横:横竖也无去路,走一遭罢!遂回:“好了。”扶母起身,突然自官道奔来一大群守备军士兵,呼啸拦住去路,将一大波人围在道上,喝令:“不许向前,尽数回城!”
游瞻不敢与之强碰,躲在百姓之中暗瞄,众兵分作两部,一部照旧前奔,追赶敌兵余部,另一部分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什么人。在士兵中央,有个戴着眼罩,手拎血槊的女子策马踱出,扫视人群。
“没有……”顾崇明咬牙。不多时部下也跑回来,对她摇摇头。顾崇明紧抓马槊,握缰调马:“继续找!”并对人群说:“你们之中如果见到一个穿绸衣,样貌与我相似,看着七八岁、唤作风琪的男孩,立刻报与守备军,找到的人我重金答谢!”
四下百姓听到“风”字时,都低头各有异色。
顾崇明再次在人群中确认一眼,万般不甘,促马向前,忽然听后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冷喝:“让路!”
她猛地回头,见风临策马似暴风般驰来,忙让士兵让开。
风临马速太快,将近时急勒马,看向顾崇明。她没发问,反倒是顾崇明奇怪:“您怎么跑来这了?”
风临下颌紧绷,吐出几个字:“找人。你看见子徽仪没?”
顾崇明讶然:“你的人也丢了?”
“只说看没看到!”
“没。”顾崇明道。
“那看到大批夷兵了么?”
“也没,都是小股分散的,一两千左右。”
看来不在这条路。风临坐在马上紧紧咬牙,看到顾崇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接道:“不用你帮着找,你自找你的人。人不够就去调。”说完直接策马离去,一骑绝尘。
顾崇明站在烟尘里,抬手挥了挥,望向她已几乎望不见的背影,讪讪低下头,看向自己身后那大队的守备军士兵,说:“继续……找吧。”
待风临一众离去,四下民众方敢抬头。游母咳嗽起身,看到顾崇明的脸,忽然间神色大变,不顾游瞻的阻拦挤开人群:“你的样貌为何与恩人如此相像……你、你莫非姓顾么?”
顾崇明身形猛然顿住,回头道:“你是谁?”
游母快步上前,激动道:“你是顾将军的女儿对不对?”
顾崇明咽喉似刀割了,好半天才说:“对。”
“真的是……真的是啊……怎会这样……”游母眼里泛泪打量她,哽咽道,“唉!姑娘,你是你家最后的骨血了,我有一句话,为着将军的恩情,必得说与你。莫强求,一切都莫强求。”
她含泪道:“你大约是个将南墙撞倒也不回头的人,可我还是得劝,有时不圆满也是圆满。姑娘,还完了恩就走罢,勿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