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碧蓝如洗,午后温暖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一阵微风拂来,院子里面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有二三喜鹊落在屋檐上面。
泠月从睡梦中醒来,她已忘了所有的事情。过去被笼罩在一场茫茫大雾里面,她站在大雾外面,看不清大雾里面的一切。她拼命努力想要记起来些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总觉得好像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泠月慢慢睁开眼睛,她在院子里面的椅子上睡了过去,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衾,明明日头很大,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竟还有些冷了。
距离第一次醒来间隔了好长时间,她慢慢开始适应身边的一切。泠月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男子朝向她走来。
“你醒了。”
言起握住她的手,女子的手纤细柔嫩。她面色苍白,脸颊微红,整个人充满着一种病态的美感,如陶瓷娃娃一般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能轻易碎掉,顽强又脆弱。
生命如流沙在指尖一点一点的流逝,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她声音微冷,说道:“言起,我有些冷了。”
艳阳高照却觉得冷,寒毒已深入四肢百骸,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言起心头颤动,面上浅笑,说道:“我们回屋吧。”
泠月摇了摇头,说道:“屋里没有太阳,或许会更冷。”
她问他:“你说,太阳为什么会是冷的呢?还是说,我已时日无多了?”
言起目光柔软,轻抚泠月的黑发,双手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源源不断的内力往泠月身上输入,她比着刚才好受了一些。但她中毒太深了,毒性已深入脏腑之中,神来了也没有办法。
言起最近在花重金寻找术士大能,怨灵是吧,那他就杀了那个怨灵,毁了契约。
言起将她抱入怀中,安抚道:“别怕,你不会有事,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泠月问道:“你日日为我传内力,对你的身体可会有害?”
言起摇了摇头,“我是自愿的。”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最后她死在了他最爱她的那一年。他们之间最开始的相遇,她最后的离开,如同一场海市蜃楼,是言起这一生荒唐又美好的一场梦。
明知一切都是错,言起从这场梦中醒不过来。
天皇剑,赢了魔君。
泠月说:“我听下面人说你最近有很多事要处理,如果实在忙的话,不必每日过来陪我。”
他轻抚她的黑发,温柔的说道:“月儿,我已向陛下请旨调离南城。这段时日在做一些交接的事物,仲冬时,我们便离开南城。我知你不喜欢战争,我们去一个远离战争的地方。”
泠月听到战争时,整个人有些恍惚。战争,战火,打仗……
她脑子中凑不出完整的记忆……
言起接着说:“我带你去月城治病,我曾在那里待了十年,那里有着全天下最美的梅林。我们第一次见面便是在月城,那年下着雪,你还没有现在这么高,性格比现在也要活泼开朗一些。”
言起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想起了那一年在月城的时光。泠月,艳艳,师傅,王老爷子……
那年的艳艳隔着时光朝他挥手,与如今的泠月重合了起来。
千山雪莲世间只有一株,他给了她。作为交换,他要了她的一滴血与一缕头发。
言起看着她一天一天的虚弱下去,内心是痛苦不堪,他不愿放手。
他要救她,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要将她带回月城,在月城斩杀恶灵,毁了她们之间的契约。
言起的话似乎勾起了她的兴趣,泠月问道:“言起,月城在哪?”
“月城啊,它在虞国的西北部,那里以梅林冠绝天下。我们在仲冬走,等到了月城正巧能赶上梅树开花的季节。我的宅子里面种了一片梅林,过往你说过喜欢这片梅林,那年你来月城的时候,天下着雪,梅花开的正好,你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脸上却藏着一股散不开的忧愁,我猜想你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后来才知道你是来找我求药的……”
他将她抱在怀中,这些陈年往事被他讲得津津有味。
她冷不丁的问:“你为何愿意将药给我?”
他看向她,笑着回答:“因为我喜欢你。”
言起说着说着突然一个人笑了起来。
“多年后,我再见你时,你穿的是一身素雅的青衣,那衣裙单薄极了,你当时的手很凉,那晚我罚了府里面服侍的丫鬟和婢女……”
泠月靠在他怀中,安静的听着这些陈年旧事,从他怀中获取温暖。
言起想起宋盼之欺辱她的事情,他将每笔账都记在了心里,他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绝不会姑息!一想到泠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便心如刀割般难受。
泠月安静听着他的心跳,他的心跳的很快。他们的四周放了许多炭火,有炭火在要暖和一些。
他抱了她一下午,军中的事情言起很少在去插手。言起在军中有自己的心腹,除此之外还有一批支持者,这群人在得知言起准备调回朝堂的事情后有所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虞帝准了言起想要调回月城的请求,派了新的人过来南城,令言起做好前后的交接工作,言起计划的是仲冬离开南城。
言起过往追逐权势,如今却突然对权势看淡了,什么都没有眼前的人重要,他要救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的眼前。
看似城府最深的人却是最纯粹的爱人,这二十几年,他经历了许多腥风血雨与明争暗斗才走到了如今的地步,然后前途在这时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他只想带着泠月回月城,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要了,他要救她,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泠月不想待在屋子里面,那日他带着她出去赏花。
再过段时间,南城这里的事情就要彻底完结了,陛下派的使臣已在来的路上,新来的使臣将接手他现在的职位,言起上奏自愿调往月城,做地方郡守。他虽为虞帝心腹,但虞帝同时也在猜疑他与宋奇之间的关系,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婚事会被太后重新提了出来,所以当他上奏调往月城的时候,虞帝很快就同意了,中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言起手下有一个庞大的信息网,他知道这南城中有虞帝的人。关于泠月的事情,他担心事有遗漏,便将虞帝所有的细作全部都抓起来杀掉,然而这件事没有人会怀疑他,虞帝怀疑的人只会是宋奇。
树大招风,功高震主。
这几日,言起为泠月扎了几次针,又往她体内传了不少内力,短暂护住泠月的心脉。
泠月与言起坐在高处的亭子中。她瘦了很多,穿的很厚。她看着四处的花,百无聊赖的发起了呆。
“月儿,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言起将阴阳玉佩中的一半给了她,另一半玉佩言起拿着。
泠月看到阴阳玉佩,说道:“好漂亮啊。”
言起见她喜欢,十分高兴,说道:“你喜欢就好,这是一对玉佩,你一半,我一半。”
泠月看向远处,说道:“若我死了,你莫去做殉情的傻事。”
言起将她抱入怀中,内心痛苦不堪,他想过和她一起死。泠月死了,他绝不独活。
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说道:“言起,不要殉情,你要好好活着。”
言起的一滴泪猝不及防掉在了她的手背上,她抬手轻抚了一下他的眼角。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救她。
泠月说道:“我想去小街上面走走。”
他牵着她的手走出了亭台,小街没有昔日的繁华,随时随地笼罩的是死亡的恐惧,庆国人在这里是最低贱的存在,她看着眼前这一切,脑子里面仿佛想起了些什么。言起去拿东西了,她待在原地等着言起,身边有三四个保护她的暗卫,同时在暗处还隐藏着一批人。
好好的小街突然大雾四起,不知是人为还是天气。泠月在朦胧之中看到了一位白衣公子,不知为何心口会疼。二人对视,她已忘了他是谁,惠荣持剑朝她走来。
泠月问:“你是谁?”
他声音好听,说道:“月儿,我是惠荣。”
泠月周围的暗卫被人引开,然而潜伏在暗处的暗卫突然倾巢而出,将她围在了中间,泠月看不到刚才那位公子,只能听到了一阵厮杀声。双方激战,不分胜负。
泠月见到那人的那一刻,回忆如潮水蔓延开来,过往关于惠荣的一切变得栩栩如生了起来……
惠荣的死士没有困住言起太长时间,言起看到长街上的大雾,意识到这是调虎离山,赶紧朝泠月跑去。
暗卫越来越多,惠荣欲继续往前,白虎拉了他一把。
白虎劝道:“公子,今日不要冲动,来日方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白虎拽走了即将失去理智的惠荣。
言起很快就赶了过来,他慌张上前:“月儿,你怎么样了?”
“言起,我有些不舒服。”
回去的路上,泠月吐了血。她记忆中的大雾散开,所有的事情一时间明朗了起来。那日的事情过去之后,泠月身边多了一些暗卫,藏在暗处的更是数不胜数。言起每日守在泠月身旁,从她睁眼起的那刻便能看到言起,言起帮她穿鞋,给她梳头,为她画眉,与她讲述过往在月城跟着师傅行医的经历,二人之间宛如一对新婚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