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时，暮色像洇开的墨，缓缓晕染开。
李书之不紧不慢跟在祝星柚身后，两人步伐默契，亦步亦趋。
昏黄的路灯把光线揉得极柔，泼在平整的路面上。
他与她并肩漫步，不经意间，地上的影子也随之摇曳。
似也藏着些说不尽的情愫。
李书之眸光微垂，显然是注意到了那晃晃悠悠的两道影子。
只见那影子里，他的尾指轻轻探出，如同一只小心翼翼的触角，缓缓朝她的尾指靠近。
而祝星柚对这一切却全然不知，依旧悠然的走在前面。
光影交错间，那两缕影子的尾指，悄然叠在一处，像是把未宣之于口的喜欢，悄悄藏进这朦胧的夜色里。
李书之喉结轻滚，胸腔里的心跳声愈发清晰，他望着前方步伐轻快的祝星柚，指尖在身侧悄悄蜷起又展开，反复几次，最终还是只轻轻的叹了口气，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但在这一方的光影天地里，仿佛没有了外界的纷扰，他们的影子就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借这尾指的交叠，完成了一次无声却深情的牵手。
那藏在心底的情愫，在这月色下变得愈发浓烈起来。
这是李书之的秘密。
“李树枝，干什么呢你？”祝星柚察觉到身边的人没跟上，回头唤他。
“啊？哦……”李书之有些慌张的应和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生怕祝星柚察觉到半点异常。
为了掩饰这份慌乱，他鬼使神差的上前跑了两步，装作不经意间的轻呼了声：“嗳，我踩到了你的影子。”
“切，幼不幼稚。”虽是这么说着，可祝星柚脚下的动作却没停。
她也向前跑了几步。
因为李书之的个子比她高了不少，她要想踩到李书之影子的头，就得往前跑。
没等李书之反应，她在影子李书之的头那里蹦蹦跳跳了好几下：“略略略，李树枝你被我爆头啦！”
同样的月光，同样的小径。
只因两人不同的心境，在面对彼此间的互动时，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一个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爱意，一个在大大咧咧地维护友情。
这微妙的差异，让这份不可言说的情愫在月色中显得格外特别。
路过夜市的小摊，祝星柚停下来，眼睛亮晶晶的回头看他：“李树枝，我想吃这个烤肠！还有烤冷面……嗯，还有这个章鱼小丸子…”
少女清脆的声音报着自己想吃的菜名，少年在这一刻却看着她愣住了。
“嗯，吃。”他机械的回着。
“那我们去看看吧！”说着，祝星柚拽起李书之的手就往前跑去。
少女温热的体温从另一端清晰的传过来，李书之像被施了失魂咒一般，整颗心不受控地疯狂跳动。
他垂眸望着交叠的手，粗糙指腹蹭过她细腻掌心，紧张得喉结一次又一次的滚动。
过往无数次，他在心底演练触碰她的场景。哪怕刚才，他都在幻想……
能够借着影子指尖交叠，他便已经心满意足。
却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实现了。
双手真正触及时，他还是被这汹涌的悸动淹没——喜欢一个人，竟是连指尖相贴的触感，都能在心底掀起海啸。
祝星柚拽着他往前跑，发丝在夜风中轻扬，发梢扫过他手腕，惹得他心尖发痒。
李书之望着她发亮的侧脸，想起那些独自藏在草稿纸背面的情诗，想起无数次跟在她身后的黄昏，想起她喊“李树枝”时，自己藏在睫毛下的心动。
他不禁感叹：老天啊，是我对她的爱意感动你了吗？所以你才把这瞬间的幸运，慷慨塞到我手里。
夜市烟火升腾，烤肠在铁板上滋滋冒油。
祝星柚蹦跳着选食材，他静静站在一旁，盯着她被烟火映的发红的脸，看她眼睛笑成月牙，听她絮絮叨叨说：“这个酱料要多一点……烤冷面要脆一点。”
付钱时，他摸出钱包的手都在抖，指尖不经意碰到她刚才抓过的竹签，恍惚间，竟荒唐的觉得那是她留在他生命里的温度。
“李树枝！你手抖什么呢？”祝星柚把烤肠戳到他嘴边，油星子溅在他手背上。
他猛地摇了摇头，张口咬住烤肠，烫得舌尖发麻，却笑得眼睛发亮——原来那些漫长又卑微的暗恋，在她拽住他手往前跑的瞬间，都成了最珍贵的伏笔。
夜市的霓虹灯晃啊晃，他温柔的望着她的眉眼，在心底轻轻说：“其实影子相触时，我就该懂的，你早就在我的每寸青春里，埋下了让我心动的种子。”
而此刻，种子终于破土，借着她手心的温度，长成了想要拥抱她的勇气。
回到家，等祝星柚走后，李书之趴在书桌上，在日记本里写下：“她拽着我手的瞬间，我听见了暗恋开花的声音。原来那些藏在影子里的尾指相触，那些默默跟在身后的时光……都在今晚，借着夜市的烟火，长成了勇气的形状。”
窗外月光漫进来，落在未写完的 “下次，我想亲口说……”字迹上，像要把少年暗恋的心事，轻轻捂进漫漫长夜当见证。
“李树枝？李树枝……”声音黏着雾气，缠缠绕绕。
“李树枝！”这声突然清亮起来，刺破雾霭。
李书之在空旷场地怔了怔，听见那声音像是从云端飘来，隐隐约约地拽他衣角。
但直觉告诉他，那声音出自祝星柚。
半晌，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开口大声问道：“是你吗，祝柚子？”
雾气渐渐散去，李书之站在原地看着少女一步步向他走来，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
祝星柚站到他面前，笑意盈盈的对他说：“李树枝，我喜欢你！”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突然传来沈玉的声音：“儿子！快醒醒！要迟到了！”
李书之这才抬起重重的眼皮，缓缓清醒过来。
原来是梦啊……怪不得。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床单褶皱，梦里祝星柚笑盈盈的脸还在眼前晃。
那些没说出口的回应，像被晨雾卷走的花瓣，散在半梦半醒的交界。
见李书之睁开眼睛，沈玉才松了口气，吐槽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几点睡的，闹钟都叫不醒你。”
“行了，快点起来洗漱吧。”说着，离开了李书之的卧室。
沈玉走后，李书之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心跳还陷在梦里的悸动里没缓过来。
他猛地掀被子坐起，却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喉咙发紧的很。
低头苦笑，嗓子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喃喃道：“祝柚子，我又梦到你了……”
可回应他的只有窗外聒噪的鸟鸣声。
洗漱时，冷水拍在脸上，梦里的那句“李树枝，我喜欢你”还在脑子里打转。
李书之望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耳尖，自嘲地笑——暗恋了三年的人，怎么会真的在现实里和他告白？
到学校时晨雾还没散尽。
他刚进教室，就听见后排的林阳起哄：“哟，我们小书书今天怎么来晚啦，真是活久见！”
他笑骂林阳，眼角却瞥见走廊尽头那个扎着马尾辫少女的身影。
心脏猛地一缩，是祝星柚。
她抱着作业本，校服裙摆被晨风吹得轻轻晃。
李书之攥紧书包带，想起梦里她捧着花的样子，喉咙又干又痒，像有团雾堵在那儿。
早读课上，他盯着课本上的“蒹葭苍苍”，余光却总往祝星柚座位飘。
她低头写字的侧影，和梦里笑意盈盈的样子重叠，笔尖在作业本上戳出个墨点，他才惊觉自己走神了。
课间操排队，李书之站在队伍里，看见祝星柚在前面隔了三个人的位置。阳光穿过雾霭，给她发梢镀了层金。
看到何既然凑到祝星柚身边和她搭话，他感觉自己后槽牙咬得发酸。
好不容易熬到课间，他正犹豫要不要去走廊堵人，突然被人从后面拍肩。
转身就撞进祝星柚笑盈盈的眼睛里，她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李树枝，数学课的笔记，借我呗。”
他手忙脚乱掏出本子，指尖碰到她温热的手背，脑子又空白了。
祝星柚接过本子要走，他突然脱口：“你……今天有没有梦见什么？”话出口才后悔，这算什么蠢问题。
祝星柚歪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小阴影：“没有啊。你怎么了？睡傻了？”她笑的时候，酒窝陷下去，和梦里一模一样。
李书之喉咙发紧，舌尖像粘在牙床上，支吾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句：“没、没什么……就是、就是梦见被你追着问问题，吓醒了。”说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蹩脚借口，连走廊的风怕是都要笑他。
祝星柚却没拆穿，晃着手里的笔记本哼笑：“那你可得给我好好的补补数学，免得梦里都逃不掉我的拷问。”
她转身离开的瞬间，李书之望着她发梢扬起的弧度，后知后觉摸了摸发烫的脸。
原来心动是不管醒没醒，只要见到她，就会慌得像被月光撞破秘密的少年。
李书之望着祝星柚远去的背影，耳尖发烫，心里像揣了只慌不择路的小鹿。
他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脸，又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心——疼意清晰，可梦里那句告白的余温，怎么还黏在心上？以至于自己不经过思考就问出了那个蠢问题。
他踉跄着退到走廊栏杆边，指尖无意识抠进水泥缝。
远处操场，晨雾正一点点化开，就像他此刻混沌的思绪。
“明明梦里都听见她告白了……”他喃喃自语，喉结滚动，舌尖尝到了梦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酸涩。
但没说出口的那半句是：怎么还不知足？
回到座位，课桌上的数学题突然变成密密麻麻的蚂蚁。
李书之盯着作业本，祝星柚借笔记时温热的触感还在指尖窜，钢笔尖在草稿纸上乱画，画出的歪扭线条，像极了他此刻七零八落的心跳。
身旁的陆然大概是看不下去了，戳了戳他的胳膊：“发什么呆呢？”
他猛地回神，看向陆然，却只见陆然的下巴朝着他的作业本方向抬了抬。
低头看去，本子上“祝星柚”的名字已经写了三行。
李书之慌忙去擦，却把墨渍晕成了一片云——像极了梦里那片，托着告白声的、软绵绵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