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跑得比想象中快,眨眼就撞进七月。
黏糊糊的夏天彻底铺开,蝉鸣把燥热撕成碎片,风里卷着发烫的潮气,连呼吸都带着温热的倦意。
课间休息,祝星柚拽着夏梦琪往球场走——何既然又在打球。
不知是该说渝津市太小,还是该说是命运太执着。
何既然居然和祝星柚、李书之他们成了同班同学,高中的走廊与教室,要被这奇妙的巧合填的满满当当。
球场上,何既然运球的身影带着少年特有的利落,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和蝉鸣声搅在一起。
祝星柚远远的坐在角落里,发丝被热风撩起,目光却黏在那道身影上。
夏梦琪撞撞她肩膀,调侃:“小西柚,看这么入神,不怕被发现呀?”
祝星柚耳尖发烫,嘴硬道:“谁……谁看他了,我就是来凑凑热闹。”
夏梦琪憋着笑附和:“行行,你没看他,是我在看行了吧?”
“哎呀夏夏,你就不能不逗我嘛!”祝星柚语气里的娇嗔,把少女的害羞洇在燥热的风里。
夏梦琪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半天开口问道:“哎对了西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就是……如果好朋友跟你表白的话,你会答应吗?这个朋友吧,就比如青梅竹马这类的…就像,就像李书之。”
此时,被讨论的主人公刚好抱着篮球经过。闻言,脚步猛地刹住,影子钉在角落,安静得都能听见篮球表皮纹路里的呼吸声。
祝星柚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呃……应该不会吧。用李树枝举例子的话,先不说我们两家这层关系,就算是喜欢我,我也不可能答应啊!都是朋友了,在一起之后分手了见面多尴尬啊,”她猛地代入场景,狠狠摇头,马尾扫过发烫的空气,“咦,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诡异……不接受,根本接受不了一点!”
“再说,你还不知道我喜欢谁嘛。”祝星柚笑嘻嘻的怼了一下夏梦琪的胳膊,却没看见斜后方,李书之抱球的手臂瞬间绷紧,指节把篮球按出一道白痕。
他垂头盯着自己的影子,蝉鸣突然尖锐起来。
明明是能把柏油路晒化的七月,少年却像被扔进冰窖,连睫毛都结了层看不见的霜。嘴角往下撇的弧度,像是被谁硬生生的扯着,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要是睫毛不抖,真能当雕塑——夏梦琪余光瞥见这幕,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半分钟后,李书之出现在祝星柚面前。
深呼吸让他胸腔剧烈起伏,声音却轻得像片羽毛:“对啊夏梦琪,你这假设根本不成立。我和祝星柚,就只是朋友。”
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像是说给祝星柚听,又像是在逼自己认账。
他直视着祝星柚的眼睛,喉结滚动:“普通朋友。”
风卷着操场的尘土掠过,把这句“普通朋友”,碾进七月发烫的空气里。篮球在他脚边投下的阴影,恰好盖住祝星柚微微发颤的鞋尖。
正说着,从教学楼里又跑出来两个少年。
是江逸晨和林阳。
见到来人,夏梦琪瞬间心虚,猛地偏过头——不敢看林阳,更不敢看他球鞋上沾的塑胶跑道颗粒。
祝星柚却注意到,林阳的目光扫过夏梦琪时,原本笑着的嘴角,僵成了一道浅弧,像是被七月的烈日晒化了一半。
“找你打球呢!”江逸晨撞撞李书之肩膀。
李书之没接话,篮球在掌心转了一圈,阴影重新落回地面时,祝星柚鞋尖的颤动,终于被尘土轻轻盖过。
察觉到李书之的情绪异样,江逸晨连忙大手一抬,揽过他的肩膀:“哎呀,跟我们去打球吧,输的人请喝水!”说着,另一只手拉上不明所以的林阳向篮球场跑去。
李书之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抹笑容:“走,别让他们等急了。”
祝星柚懵懵的望着他,却没看见他转身时,篮球砸在地面的声响里,混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像夏天被晒蔫的叶子,轻轻地扑在发烫的跑道上。
在李书之走后,祝星柚终于反应过来小声的嘟囔:“有病吧……李树枝这家伙又抽什么风?”尾音被热风卷碎,飘散在蝉鸣里。
话锋一转,祝星柚想起来什么:“夏夏,刚才你问的那个问题…是不是和林阳有关啊?我看林阳看到你也不自然。”
夏梦琪闻言,耳尖瞬间烧红,但还是决定跟祝星柚坦白:“就是前几天……林阳跟我表白了,我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跟他说让我好好想想。我不是逃避,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所以今天才想着说问问你。”说完,转身猛灌了一口冰水。
远处,林阳正被江逸晨架着往球场走,瞥见这幕,脚步猛地顿住。
江逸晨撞撞他肩膀调笑:“怎么,见着心上人魂都没了?”
林阳没理,视线牢牢黏在夏梦琪攥着冰水的手上,那只手正微微发颤,把矿泉水瓶捏出一道道白痕,像他此刻绞成乱麻的心。
祝星柚也看出来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笑嘻嘻追着问:“那你怎么打算的啊?”
夏梦琪别过脸,望着操场边疯长的狗尾巴草,小声嘟囔:“我也不知道……”
“那就先不想了,等自己那天豁然开朗就好了。”祝星柚安慰道。
正说着,球场突然传来一阵喝彩。
祝星柚猛地抬头,就见何既然高高跃起,篮球擦过指尖,精准落进篮筐。阳光碎在他汗湿的侧脸上,连滚动的汗珠都泛着光。
可她却莫名觉得,那些光怎么都照不进她心里了——方才李书之转身时,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还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口,叫人喘不过气。
何既然中场休息时,瞥见祝星柚盯着自己发呆,温柔的笑着向她走来,却见她眼神空落落的,像被七月的热风卷走了魂。
他挠挠头,把还沾着汗珠的篮球往她怀里一塞:“这么巧啊祝同学,来看球吗?帮我拿会儿呗。”
篮球的温度烫得祝星柚一哆嗦,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抱住,指尖触到何既然残留的汗渍,烫得耳尖都红了。
球场另一头,江逸晨看见李书之投篮总砸到球框,撞撞他肩膀:“怎么了,被‘朋友’ 扎心啦?”
李书之没理他,篮球 “砰” 地砸在篮板上,反弹的力道震得他手背发麻,就像方才祝星柚望着何既然时,他心口泛酸的麻。
林阳被江逸晨拽着跑远,回头望了眼夏梦琪,她还杵在原地,校服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的脚踝纤细又倔强。
他咬咬牙,突然挣开江逸晨的手:“你们先打,我……我去买水。”
江逸晨望着他狂奔的背影,冲李书之挤眼睛:“嘿,这又是哪家的青春疼痛大戏?”
李书之没应声,却看见祝星柚抱着篮球,往何既然那边走,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快够着何既然的球鞋尖,却怎么也够不到自己方才站过的地方。
林阳在便利店攥着四瓶冰水往回跑时摔了一跤,膝盖磕在发烫的水泥地上,渗出的血珠混着汗珠,他却还紧紧抱着水,生怕晃洒了,嘴里还嘟囔着:“夏梦琪喜欢喝的橘子汽水可不能撒……”
夕阳漫上跑道时,祝星柚抱着篮球往教室走,经过李书之座位,看见他摊开的草稿纸上,画着歪扭的篮球框,框里的小人,扎着和她同款的马尾。
她鬼使神差坐下,指尖刚碰到纸页,李书之就进来了,两人的影子瞬间重叠在草稿纸上,像被夕阳硬拼成了一幅画,可画里的人,一个望着窗外何既然训练的方向,一个盯着画里的 “马尾女孩”,谁都没勇气,把这幅画真正描成现实。
下午,李书之抱着作业本走在走廊上,突然想起上午课间祝星柚与何既然互动的一幕幕,脚步顿了顿。
阳光在他镜片上晃出细碎的光,他沉默几秒,拐进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里,班主任正整理资料,见他进来,笑着问:“书之,找老师有事啊?”
李书之把作业本轻轻放在桌上,声音很轻:“老师,我想调座位。”
祝星柚,我和你难道就只能是朋友吗?
我不甘心。
李书之在心底呢喃。
傍晚的风裹着操场的燥热,何既然擦了把汗,走向祝星柚身旁。
祝星柚慌慌张张要躲,却被夏梦琪拽住:“跑什么,大大方方打招呼呀。”
何既然走近,视线在祝星柚泛红的脸停留一瞬,笑着说:“好巧啊祝同学,来散步?”
祝星柚攥紧衣角,胡乱应了声,心跳快得要冲破胸腔。
晚自习时,祝星柚盯着作业本上的数学题发呆,笔尖悬在半空,思绪却总是飘到上午球场时以及傍晚再次碰到何既然的场景上。
身旁传来细微的动静,她猛地扭头,竟看见李书之站在过道上,怀里还抱着一摞书,影子斜斜地映在她的桌沿。
班主任随后进来,说道:“给大家调整下座位,李书之坐这儿吧,和祝星柚同桌。”
祝星柚愣住,李书之已轻轻放下书本,坐下时,冷脸说:“你好,同桌兼……普通朋友。”尾音几乎散在空气里,可她还是听见了,心尖莫名跟着颤了颤,像被风拂过的蛛网。
窗外的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祝星柚望着这个新同桌,又想起球场上何既然的身影,心里像揣了一团乱麻。
七月的燥热里,年少的喜欢、懵懂的别扭,在教室的空气里轻轻漾开,分不清究竟是甜,还是酸涩……
李书之不再去看祝星柚,反而用那一摞书放在中间,作为他们两个之间的‘三八线’,隔绝了祝星柚看向他的视线。
书脊硌着手臂,但他却不敢将它挪开——那些藏在草稿纸里的名字、画的马尾小人,那些偷看她时的心动,此刻全变成赌气的屏障,把自己和她,隔成两个世界。
可青春的心动哪能藏得住?他偷瞥她垂着的睫毛,看她咬着笔杆算数学题,看她发呆时,指尖无意识摩挲作业本上的横线,像是在描摹谁的名字。
书堆的缝隙里,他的目光明明灭灭,像夏日忽明忽暗的星。
这时的李书之突然明白,青春里的喜欢,就像七月的热风,有人被吹得发烫、有人被吹得仓皇……而他自己,正站在发烫与仓皇的交界处,望着自己那些藏在蝉鸣里的悸动与无措,慢慢漫过这个闷热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