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川疫病

    仅仅三五日,黔川便又进入了另一个地狱,街头咳嗽呻吟声此起彼伏,

    官府挨家挨户发避瘟丹药和艾草。谢时鸢带来的药材很快见底了,但黔川城门早就封锁了,除非有官府的文书,其余一论不准进出。

    大批大批的病人涌入医馆,第一日患者只会感觉到轻微的咽痛,第二日浑身发起高热不退,第三日红疹遍布,患者意识模糊,慢慢皮肤溃烂而死。

    谢时鸢以棉布做了覆口,遍发众人。跟着祖母研制药膳,学了些医理,便在医馆旁开了个药摊,帮着大夫抓药熬药。每接触一个病人总是会留意,他的左臂,是否有蝴蝶胎记。

    “大家排好队,家有老妪老翁,小儿病重者优先。”魏书龄与李悦瑛维持着摊前的秩序。

    有一大汉抱着个发疹子的姑娘便要插队,魏书龄眼尖,喊道“说了排队!你怎么插队呢?你这姑娘瞧着不重,快去排队。”

    那汉子啐了一口骂道“排你爷爷个鸟队,人都快病死了,先给我治!”

    话音未落,只见一只白皙瘦弱的手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只见一文弱姑娘,一只手看起毫不费力的搭载了他的肩上,但却让那一膀子腱子肉的汉子动弹不得。那汉子转过头活像见了鬼。

    那手轻轻捏了捏,那汉子像是被那拿住了七寸,臂膀瞬间卸了力软了下来,怀里的姑娘顺势滑在了地上。

    “小蝶!”

    那汉子顾不得肩膀上的疼痛,双手却绵软无力,怎么也扶不起来。

    “哼,若没有他爷爷你就得给夷蛮□□趾头!”李悦瑛收起手,又冲着那大汉背上踹了一脚,

    那人向前一扑趴在地上。回头狠狠瞪着二人,牙咬得吱吱响。

    “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抠出来!”李悦瑛挥了挥拳头,越过他将那地上的姑娘扶起来排到队伍里。

    那汉子目光落在那名唤小蝶得姑娘身上柔和了几分,踉跄着起身从李悦瑛手里夺过那姑娘,一瘸一拐的乖乖去排队。

    谢时鸢冷眼看着没有插话,这瘟疫潜伏期长,发病却很快,一旦发病,轻症若不及时服药便很快就会发展成重症。

    所有患病的人都很急,若没有个好的秩序,只怕谁也吃不上药。

    多亏了悦瑛姐姐和魏公子,以及... ...谢时鸢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抱着大刀的汉子,那是沈君泽派给她的“帮手”,

    刚刚若不是她眼疾手快,在他抽刀时按住了,此时那个闹事的大汉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这个男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屠刀。浑身上下充满着戾气。谢时鸢觉得凡是和沈君泽沾上边的都会变得不正常。

    她自己也快不正常了,不然为何在那人那样近乎威逼恐吓之下,还依旧允许他派个“奸细”在自己身边。

    很快便排到了那位小蝶姑娘。

    依据病症轻重,药分为三种,谢时鸢抬手想要摘下那姑娘的覆口,看看病情,却被一把按住了手。

    只听身后手起刀落,那汉子哀嚎一声,半截小指便掉了下来。

    谢时鸢:... ...

    屠刀:???

    “哥哥。”小蝶睁开了眼,语气虚弱。

    那汉子倒有几分血性,怒目圆睁片刻,撕了衣服绑在那断指处,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邦邦给谢时鸢磕了两个响头,“姑娘,只要你肯救我妹子,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谢时鸢皱了皱眉“你不必这样,我本就是为了救她,我先面诊了她,才能为她放药。”

    闻言,小蝶的眼睛黯了下来,那汉子眼里闪过挣扎,最终化为坚定,低头哄道“小蝶,咱得先活命,其他都不重要。”

    那小蝶姑娘低垂着头,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覆面下是一张清秀的脸,十五六的年纪,嘴角还噙着两个酒窝。

    “咦?这不是春红院的头牌梦蝶吗?”

    “还真是!怪不得不敢摘下覆面。”

    “不是说她被县老爷赎身收到房里了吗?”

    “听说是害了花柳病被哄出来了。”

    人群议论着四下散开,身后排队的人也悄悄往后挪了两步。

    “我没有。”小蝶小声辩驳着,两只眼里盛满了破碎。

    那汉子面色铁青,小蝶拉住他的手,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中症,一天三次,先吃三天,药渣不要丢,棉布包好了敷在患处。三天后找我来换药。”谢时鸢对那些议论置若罔闻,包好了药又让素云为那汉子包扎了伤口,送他们离去。

    偏生有那好事的,故意撞上那男子的臂膀,整包药滚落在地,有两袋瞬间被污水泡湿了。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前两天我妹子捐了你们那么多粮食,你们哪个没受过她的恩惠!”

    “那她带着兜帽,我们不会知道是她,不然就是饿死了,也不吃娼妓的东西!”

    药品何其金贵。

    谢时鸢黑下脸“不珍惜药的人,不配吃我的药。”唤来人将那惹事的哄出了队伍。

    “兜帽遮得住脸,遮不住声音,她既然是名妓,为何你们一个都不曾认出她?”谢时鸢语气一顿,有复道“还是你们认出了,却不愿承认自己到头来受了娼妓的恩惠?”

    “既要实在的恩惠,又拉不下脸面,想搏一个洁身自好的名声。真是... ...”

    谢时鸢的话未说完,有人替她补充全了。

    “无耻之极!”

    沈君泽的声音由远及近。

    人群分开两侧,沈君泽后跟着郡守,县城一众,众人跪地行礼。

    “我来接你回去。”沈君泽伸出手。

    谢时鸢看向面前的手,僵持片刻,最终妥协般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人的掌心。

    手中的柔夷触感极好,仿佛连日来的疲惫皆融化在了这一手之间了。沈君泽忍不住怜惜般的揉了两下,换来那人小小的抗议般的挣扎,这才乖乖的放在手里牵劳了,不再有其他的动作。

    待他们离去,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一直为他们开药的姑娘,竟是巡抚的家眷!

    那几个闹事的顿顶梁骨走了真魂,吓得龟缩在地上不敢起来。

    唯有小蝶看着那背影呆呆地发愣。

    ... ...

    官驿里,侍剑端上一碗热的精米饭,径直放在谢时鸢面前。

    “黔水的新渠快凿开了,届时一通水,黔川的水就退了。”沈君泽搅着自己面前的一碗粗碴粥,将时局说与她听。

    谢时鸢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碗,又瞧了瞧沈君泽的那一碗粗碴粥,迟迟没动筷。

    黔川山高崖陡,道路崎岖,赈灾的粮米光是运到这都是个难题,这一碗精米应是官中发给巡抚的份例。

    “疫病发病虽快,但也得以控制,那里人手够,用不着你天天往那边跑。”

    “嗯。”谢时鸢答道,心思却明显不在这话题上。

    沈君泽挑眉,看着二人的饭碗心下了然。笑这问“不吃?是不饿,还是等我喂你?”

    收获了一记狠瞪,

    谢时鸢觉得自己狠狠挖了那登徒子一眼,

    落在沈君泽眼里却觉得眼含春水,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只见那人端起碗,泄愤似的狠扒了两口饭,塞得两颊鼓鼓。

    沈君泽无端想起之前问侍剑的话,什么是喜欢,侍剑当时怎么答的来着?

    喜欢就是得到。

    沈君泽觉得他说得不对,喜欢不是得到,而是给予,怕自己不够好,怕自己给她的还不够多。

    笑着为那小气鼓递上杯水。

    半晌,沈君泽听那人说“沈君泽,以后不要叫屠刀伤人了,我不喜欢。”

    沈君泽看向守在门口的大汉,屠刀闻言把刀往后藏了藏,咔吧咔吧眼睛,表情甚是无辜。

    沈君泽笑道“好。”

    “你也一样,不要随便杀人。”

    “好。”

    ... ...

    这一夜谢时鸢又失眠了,将母亲的玉兰簪拿在手里,月光穿过玉簪,折射出几分温润的光。

    来黔川已有半月,接着施粥放药,刘群立倒是找到了不少,要么是年纪不对,要么是左臂光/溜/溜什么胎记都没有。

    其实,谢时鸢最担心的是水灾疫灾浮尸遍野,刘群立早成了那浮尸里的一具。

    ... ...

    秋月高悬,秋风萧瑟,大群大群的乌鸦停伫在义庄的枝头,扭着头观察着周遭的动静。

    忽然领头的鸦叫了两声,忽闪着翅膀往更高处飞去,其余的乌鸦皆跟随,在义庄上空盘旋。

    由远及近,两个人渐渐现身。

    “小姐,这大半夜,咱们要不明天天亮了再找吧?”素云声音都打着颤儿,紧抓着谢时鸢胳膊一步三抖。

    “嘘,天亮了人多,难免打草惊蛇。此时甚好。”谢时鸢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

    “可是,可是,我怕,怕鬼。这种枉死的最横了... ...”

    “别胡说,这世上哪有鬼!”

    “那,那是什么...... ”

    顺着素云颤抖的手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摇摇晃晃往他们这边而来。

    “啊!!!!!!”素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

    “啊!!!!!!”那“女鬼”似乎也被吓到了,尖叫出声。

    两声惊叫过后,义庄灯火通明。

    几个汉子手拿大棒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白天的那个男子,

    再看女鬼,谢时鸢脱口而出“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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