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沈一的黑色轿车在湿滑的路面上疾驰,车轮碾过积水,激起大片水花。车载电台里不断传来黎氏集团股价暴跌的消息,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着他的心。他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姑姑临终前的嘱托:“小一,黎家对我们沈家有恩,若有一日他们落难,一定要出手相助……”
苏叶的公司大楼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沈一将车猛地停在大楼前,溅起的水花即将扑在保安制服上。他大步冲进电梯,金属门闭合的瞬间,映出他阴沉的脸。电梯上升时,他扯松领带,西装下摆还沾着未干的雨水,焦虑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推开苏叶办公室的门,冷气裹挟着檀木香气扑面而来。苏叶靠在真皮座椅上,手中转动着钢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沈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他的声音慵懒,却暗藏锋芒。
沈一走到办公桌前,“砰” 地一声,手掌重重拍在桌面,震得钢笔跳起:“苏总,放过黎家吧!”
苏叶挑眉,钢笔在桌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沈总这话从何说起?鼎盛集团的事,不过是商场正常竞争。他们经营不善,我只是在合适的时机撤资不合作,按照合同给了违约金,已经仁至义尽。” 他起身逼近沈一,眼神锐利如鹰,“沈总啊,你糊涂啊。鼎盛走到今天这步,完全是咎由自取,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一的脸色瞬间涨红,青筋在脖颈暴起:“苏叶!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黎家的资金链断裂、合作方集体撤资,背后没有你的手笔?” 记忆突然闪回黎晚跪在他面前的模样,哭着求他救救黎家,泪水滴在翡翠镯子的碎片上,“你明知道黎家现在摇摇欲坠,何必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 苏叶冷笑,突然抓起桌上的文件夹狠狠摔在地上,纸张纷飞,“沈一,你以为我是慈善家?” 他逼近沈一,两人鼻尖几乎相触,“黎朗在学校三番五次针对我妹妹,当众羞辱她!现在来谈恩情,不觉得可笑?”
沈一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商场归商场,私事归私事!”
“私事?” 苏叶突然大笑,笑声中满是嘲讽,“在商场,没有私事!黎朗动我妹妹,就是动我的逆鳞!” 他猛地转身,抓起办公桌上苏栀的照片,“你看看这个!” 照片 “啪” 地甩在沈一胸前,“我妹妹被黎朗气得在实验室偷偷哭,你知道我当时什么感受吗?我恨不得撕碎那个混小子!”
沈一后退半步,照片飘落,他看着照片上苏栀强颜欢笑的脸,喉咙发紧。姑姑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而苏叶愤怒的质问又如此真实,两种声音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苏总,给黎家一个机会。” 他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一丝恳求,语气却不再坚定。
苏叶冷笑一声,坐回椅子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财经频道正在播报黎氏集团申请破产的新闻:“沈总若是为这事来的,那恕我直言,你找错人了。慢走不送。” 说罢,他低下头,继续处理文件,不再看沈一一眼。
他弯腰捡起照片,轻轻放在桌上,转身大步离开。电梯下降时,他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苏栀那串串未接来电,犹豫许久,终于按下了回拨键。电话那头很快被接通,苏栀略带鼻音的“喂”声传来,沈一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喉间滚动了几下,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雨声混着电流声在耳畔轰鸣,他倚着电梯内壁,看着镜面里自己疲惫不堪的倒影,终于沙哑开口:“小栀,今晚有空吗?有些事,想当面和你聊聊。”电话那头短暂沉默,苏栀轻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忐忑:“好。”挂断电话的瞬间,沈一的手机屏幕映出他眉间的褶皱,他望着电梯楼层数字不断跳动,黎家大厦将倾的画面与苏栀湿润的眼眶交替浮现,西装口袋里姑姑翡翠玉镯硌着大腿,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身上背负的重重枷锁。
雨势渐小,霓虹灯光在水洼里晕染成破碎的光斑,宛如沈一和苏栀支离破碎的过往。沈一撑着黑伞站在咖啡厅门口,看着苏栀踩着浅紫色帆布鞋跑来,发梢还挂着晶莹的雨珠。她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胸前印着的太阳花图案早已褪色,像极了两人之间逐渐黯淡的感情,曾经的炽热与温暖,如今只剩模糊的轮廓。
“久等了。” 苏栀在对面落座,双手捧着热可可取暖,氤氲的热气如同她欲说还休的心事,模糊了她睫毛上的水珠。“我知道你为什么约我。黎晚找过你,对吗?” 她的声音平静,可藏在桌下的手却紧紧攥着卫衣下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沈一抿了口微凉的咖啡,喉间泛起苦涩,这味道恰似他此刻懊悔又无奈的心境。他看着苏栀发白的指节,忽然想起黎晚梨花带雨控诉苏叶恶意竞争时,自己是如何不假思索地站在了黎家那边。此刻窗外的霓虹映在她眼底,像无数细碎的伤口,刺得他眼眶发烫,那些曾经的信任裂痕,在真相面前愈发清晰。
沈一握着咖啡杯的手顿住,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如同他内心悄然流逝的倔强与坚持。玻璃窗外,雨刮器在路灯下划出交错的光影,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她求我保住黎家。” 他声音低沉,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所以你哥哥才没有继续打压?”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苏栀的脸上,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到答案,却又害怕看到她眼中的失望,那会是对他最沉重的审判。
苏栀摇摇头,卫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电子表,表盘边缘还沾着实验时的荧光涂料,这抹荧光像她对科研的执着,即便在黑暗中也从未熄灭。“我哥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她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文件,纸张边缘被雨水洇出毛边,好似他们之间被现实浸透的关系。“黎朗用不正当手段窃取了我们项目组的部分数据,这些是备份。” 说这话时,她的眼前闪过哥哥得知此事时,眼神中燃烧的愤怒与心疼,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盛怒,如同守护珍宝的雄狮,不容他人侵犯。
沈一的瞳孔猛地收缩。文件最上面的实验报告,赫然是苏栀负责的 “太阳能光伏材料优化” 项目。他想起黎晚曾信誓旦旦地说 “苏栀的数据有问题”,此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因轻信黎晚而做出的错误判断,让苏栀承受了多少委屈,他不敢细想。“我不该……” 他刚开口,就被咖啡厅里突然响起的刺耳电话铃声打断。苏栀的手机屏幕在包里亮起,来电显示是哥哥苏叶。她深吸一口气,将文件重新整理好,声音带着哽咽:“这些证据本来打算交给学校科研处,但想到黎晚毕竟是你……” 她没把话说完,只是垂眸盯着杯口漂浮的奶泡,看着它们在热气中慢慢塌陷,就像她对沈一曾经的期待,一点点化为泡影。
沈一盯着那些被雨水浸湿的文件,喉咙像是被实验报告上的荧光涂料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带着苏栀体温的证据,不仅是洗刷冤屈的凭证,更是苏叶兄妹之间无声的守护,如同坚固的堡垒,隔绝外界的风雨。窗外的霓虹突然暗了一瞬,像是上天也在为这场迟来的真相叹息。沈一的喉结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挽回局面,却发现所有言语在这些铁证面前都苍白无力。他望着苏栀因情绪起伏而微微发红的脸颊,突然意识到,自己自以为是的正义,不过是伤害她的利刃,割裂了两人之间仅存的信任纽带。
苏栀的睫毛上又凝起细小的水珠,不知是咖啡的热气还是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她的目光穿过玻璃窗,落在雨帘中摇晃的梧桐树上,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叶子:“其实那天在实验室,黎晚故意打翻我的样本时,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她顿了顿,喉间溢出一声苦笑,“但我没想到,你会站在他们那边。” 沈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咖啡杯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刮擦声,仿佛是他内心痛苦的呻吟。他终于明白苏叶那些反常举动背后的温柔 —— 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商界新贵,原来把所有的柔软都留给了妹妹,而自己却在不经意间成为了伤害苏栀的帮凶。此刻雨声渐密,他忽然想起苏栀第一次向他介绍实验项目时,眼里跳动的星光,和现在被泪水浸得发暗的眸子形成刺痛的对比,那失去的光芒,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我哥查到这件事,才决定撤资。” 苏栀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报告边缘,“但他没有把证据公之于众,只是让鼎盛集团按合同赔偿违约金。他说,不想让我在学校难做。” 她抬起头,眼中泛起泪光,“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事,哥哥永远站在我身后。” 沈一正欲开口,突然瞥见苏栀卫衣下摆露出的一角创可贴,边缘已经微微翘起,那大概是做实验时留下的伤痕,可他竟然从未发现。这小小的创可贴,如同他对苏栀关心的缺失,刺痛着他的内心。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酸涩的情绪翻涌而上,耳边回响起黎晚娇弱的哭诉,对比之下,苏栀默默承受的一切显得更加沉重。
咖啡厅的钢琴声突然卡顿,邻桌客人打翻了糖罐,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是两人关系破裂的象征。沈一看着苏栀泛红的眼眶,想起在办公室,苏叶摔出苏栀照片时的愤怒,想起黎晚跪在他面前时,翡翠镯子摔碎的脆响。原来所有的恩怨,都始于他的偏见,而这些偏见,如同锋利的锯齿,将两人的关系切割得支离破碎。他的内心充满了自责,同时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像苏叶一样,成为苏栀可以依靠的人,可一切都已太晚。
“对不起。”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苏栀,可在距离她的手还有几厘米时,又无力地收回,仿佛那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阻断了所有可能。
“我不是来要道歉的。” 苏栀打断他,眼神坚定如实验室里永不熄灭的酒精灯,可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哥虽然在商场上手段凌厉,但他永远是那个会为我摘星星的哥哥。” 她起身时,帆布包带扫过桌面,几张便签飘落 ——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实验数据,还有一行小字:“相信哥哥,就像相信能量守恒。” 这行字,如同她对哥哥的信任,坚定不移,也暗示着她与沈一之间能量的转换,曾经的亲近变为如今的疏离。
沈一弯腰去捡,指尖触到便签纸的瞬间,苏栀已经撑着透明雨伞冲进雨幕。街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记忆里那个在公司大堂转身离去的背影渐渐重叠。他握紧便签,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晕开,却依然清晰如刻在心上的烙印。他站在原地,看着苏栀逐渐消失在雨雾中,内心五味杂陈,既为自己的过错感到懊悔,又对两人之间再也回不去的曾经感到怅然若失。那被雨水晕染的字迹,如同他模糊却深刻的情感,在心中挥之不去。
一阵冷风卷着雨丝灌进咖啡厅,沈一这才惊觉苏栀离开时忘了带走那叠关键证据。他攥着湿透的文件追到门口,伞骨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也在为这段逝去的感情哀叹。远处路口的信号灯由红转绿,无数撑伞的行人匆匆掠过,却再不见那抹缀着太阳花的白色身影。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黎晚发来消息询问进展,对话框里跳动的光标,像极了苏栀手腕上若隐若现的荧光涂料,在黑暗中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沈一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黎晚的消息框在屏幕上明明灭灭。他忽然想起黎晚曾经说过的每一句挑拨,那些话语像锋利的刀片,割裂了他与苏栀之间仅存的信任。雨又大了起来,雨水顺着伞骨汇成水帘,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上面苏栀工整的批注被雨水晕染得模糊,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提醒着他的愚蠢。深吸一口气,他将文件仔细塞进怀里,转身朝科研处的方向走去,手机在掌心攥出细密的汗,这一次,他不想再做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他要亲手修复那些被破坏的信任,哪怕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