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蒋森向她介绍那条巨蟒的近状,用词委婉,当她进门,只看见一个对着照片流口水的小傻子,看上去缺心眼极了。桌旁放着保温盒,没有热气。
“他就是王蟒?”
蒋森:“对。”
说完,没等他招呼,那高大男人便自顾站起来,往这边巴巴跑,砸在地上咚咚响,缩在沙发缝里的网纹蟒也冒出头,一双眼像被雾蒙上。
见他又直奔向导去,蒋森拦住他,手臂筋肉紧绷,用了力,这傻小子,几天没吃饭了还有这样的力气。
王蟒想靠近,但被阻挡,心里不满,这个靠近领地的人,想给他来两下,但左边是感兴趣的人,他再三犹豫,选择接近她,至于这个人,不重要。
随着一条蟒蛇从盘踞的后方游向前,它抬起脖颈,蛇信在空中嗅闻,歪着脑袋,用它那不太清楚的视力,描摹模糊轮廓,而后非常激动地摩擦腹部。
蒋森知道他很激动,不久前被疏导过,记忆里全是她的味道,现在又失了智,不知收敛,真情流露很正常,只是希望他别吓到别人。
又一条蚺蛇从身后冒出来,那是一条森蚺,它更粗短,待在脚边十分安分,也游到跟前,两蛇对峙。
徐珊珊还留着上次的记忆,下意识往后缩,退到蒋森身后,卡尔也挡在身前。
隔得远了,有点安全感,她再打量那男人,他嘴里嘟嘟囔囔道什么,“想你,对不起……”一类话。
她看向一旁的监控摄像头,不知道它是否会留下影像记录,这位哨兵,日后观看的感受会如何,这么多人,她都替他尴尬。
蒋森队长见她表情凝滞,想给他找点补,“他平时不这样。”蛇队的人,基本都好静,没这么直白和热情。
王蟒平时最瞧不起那些对着向导低三下气的人了,说他们连脸面都不要了,看来他也没要脸到哪里去。
蒋森摁住王蟒,“你不用怕他,他现在可以控制自己,不会伤人。”他一面呼喊另一人,对方拿来锁拷,准备将男人铐在椅子上。
见他扭个不停,十分抗拒,蒋森劝说,“徐珊珊向导来看你了,别动,你也不想伤到她吧。”他好像听懂了,立马停下来,但眼睛里还是散发出纯真的眼神,像一条傻狗。
他们做好措施后,退到一旁,腾出位置,她靠近,男人转头,扯开嘴笑道,张开幅度以至于让她怀疑,是不是被人教授了什么道理。
诸如笑容代表友善,所以他笑得越开心,别人就会认为他越友善。
“呃……你好,我叫徐珊珊。”
男人点点头,开始重复她的名字,这傻孩子,不会影响大脑了吧,她舔了舔下唇,将目光移向一旁的蟒蛇,这个也是面相完全变了,完全放松的姿态,看起来呆呆的。
徐珊珊:“过来。”
一条S形滑动的大蛇,她往后退,它的身体越过椅子脚,上下匍匐滑来,哪怕被主人蹬了一脚,勒令它停下,硬是没停顿一下,装作无事发生,腹部肌肉收缩,屁颠屁颠地往前去。
徐珊珊对此感到并不意外,精神体并不是总跟主人一条心,比如小蘑菇,完全愿意抛下她和别鳄下水。她很心寒,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喊大叫。
“就是你捆我,然后压得我喘不过气是吧?”
她的质问,那家伙似乎听懂了,停下来,接着头部趴在地上,吻顶地面,翻了一个身,然后是一段段的翻身,将柔软脆弱的白腹坦露。
咋的,装死?
诶不是,她看笑了,一手插着腰,它要不要看看自己的个子呢?这么大个装死,不敢承认?
在两人互动的过程中,其他人也在观察,见蟒蛇不停地吐露蛇信,蒋森提出让他两单独相处,留出空间,它会更放松。
她点头同意,见卡尔顾虑,她挥了挥手,“没事,有事我会喊你。”于是众人离开,毕竟她现在是上级,她说了算。
房门合紧,里外的空间被隔开,卡尔就站在门框边,侧着脸守候,蒋森请他去一旁坐着喝杯水,让别人来守,他拒绝了。
房间的隔音不是顶级,仍有隐约的声音,他将耳朵拉尖了,注意里面的一举一动。
室内,徐珊珊正紧张地分开两个精神体,没错,就是小蘑菇和那条蟒蛇。
都说精神体反映当事人的内心,她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报复心这样强。
她原本打算将它放出来,看看是否还有未净污染,帮他疏导,但没想到它出来就奔着人家精神体去了,那个跳动的姿态,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条蟒蛇本来躺在地上装死,当它靠近时有点装不下去了,调整了姿势,才能好好看清画面,还想装乖,完全没注意气鼓鼓靠近的精神体可能会造成威胁。
不知道小蘑菇对它做了什么,应该是从前对她做过的事,因为很快,那条蛇就开始蜷缩起来,全身拧动,身尾串成圈,头部从中穿过,形成一个麻花结。
它这是记恨上次被甩飞,复仇呢,她关注地看向一旁的王蟒,见他开始翻白眼,有些紧张,“你没事吧。”
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男人倒是很乖,也许跟手脚都被捆住了有关,只是支支吾吾着什么,“不要、不要……”的,她也不清楚到底是不要什么。
就像她撞见鬼怪要拿自己做烤串一样,他可能也出现了幻觉,以为发生了什么危险事情,感到惶恐无措,她一边安慰,一边和精神体沟通。
人蛇很快恢复,但它还没消气,爬上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跃跃欲试。
她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它就直接跳脸,把撑起来的蛇头撞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撞得眼冒金星,尽管如此,除了尾巴扭了扭,动静不大,不一会儿又爬起来,悬起上身,好奇地嗅闻。
小蘑菇再次爬上椅子,站在扶手上,那蛇也呆,就立在那,一动不动让别人打,倒下去又弹起来。
真应了那句话,别人打了我一边脸,就把另一边脸也伸过去,而他的主人一点没感觉,冷眼看着。
多么残暴,哎呀,怎么能这么暴力呢?
目前,病人看起来问题不大,但继续打下去就不一定了,为免麻烦,她将它收了回去,好生安抚。
她走近男人,没想到他也抬起一边侧脸,似乎是误以为她也要扇脸,认错愿罚的模样,徐珊珊顿住了,她考虑了一下,但停下了。
默默走到一旁,搬了张椅子,面对面坐着,男人垂眸,她低头一看,发现蛇又试图靠近,在闻鞋底,这样不行,两人得聊聊。
她将脚抽开,严肃道:“不要碰我,还没原谅你。”
那家伙没有被惊动,头没后缩,也是愣了一会儿,扭动脖颈,正面看来,然后也不敢蹭身上,开始用头蹭椅子腿,似乎在求原谅。
有点粘人啊,受不了它一直讨好,她决定给它找个事做,从一旁柜子里拖出一个充气红球,轻质塑料的,托着它,摁到蛇的头顶,中心下凹,“你就在那边,顶球五百次,我就原谅你,要注意,不准落下来。”
“听懂了吗?”她一只手将塑料球往上掷,待它落下,另一只手往上打,来回两次,为它做了示范,然后她真的在蛇身上看见了点头动作。
她还是畏惧,没有摸头,直接将球抛向角落,它撞向墙顶转角,斜落下,蟒蛇的速度很快,头往上顶,但运动轨迹不明,又或者,气球落到桌子上,它爬得慢,落了地,就算计数中断。
老实蛇,见它专心“赎罪”,徐珊珊收拢了心,将目光转向王蟒,见对方也专注地看自己精神体击球,简直入了迷,她咳嗽了两声,对方才回神,又开始傻笑。
她决定出去后,和蒋森队长说一下,这种快咧到嘴角的笑容似乎不能很好地表达善意,更像是一种食欲。
说起吃,她看向桌面的保温饭盒,询问:“你为什么不吃饭?”
“蒋森说你饿了几天,不吃不喝。”
面对这一诘问,王蟒的眼睛咕噜转,似乎想隐瞒,找个理由、借口,在她威逼下,才坦露实情,“见不到你,不想吃。”
不知道是吓到她,内心不安,还是想念她,徐珊珊也没问明。
她看过去,两人眼神对视,一双澄澈坦白的双眼,直诉内心,她的脸红了,偏头纠正道:“难道我不来见你,你还能一直不吃?”
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点了点头,气的她直接给他脑瓜上一个指弹,“不可以不吃,你想想你的家人。”
“家人……很远。”男人憋了很久,蹦出来这两个字,她想了想,既然自己在,就好好跟他说一下,免得又弄得蒋森队长一身湿。
“我给你喂点吃的。”
她本想喊门外的人送吃食来,还没走到门边,房内的“砰、砰——”声消失,脚上一沉。
脚踝多了个绿脚圈,它球也不击了,跑过来缠住她是想干什么?鞋头顶了顶蛇颈,“放开我。”
男人眼巴巴看着她,“有饭。”他指的是桌子上的那个。
“已经凉了,对胃不好。”
“我喜欢冷饭。”
真假的?她狐疑地瞥了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自己靠近门边,但也无所谓,当她调整面向,再抬腿时,蟒蛇就不再缠着她了,转而回去爬上桌,她还没意识到,发现它在用牙开保温盒。
盖子被顶落,坠在桌上,摇晃旋转,它抬起头邀功似的,然后又滑下桌子,继续到角落顶球,它现在可以很好地控制力道,让它不至于飘很高,角度也不会偏离,这样更快,更稳。
好蛇,就是有点呆。
徐珊珊将饭盒端出来,量大,这还是削减后的食量了,先尝了一口,温的,王蟒的目光始终聚焦于她的身上,见到她入嘴时,嘴巴也不自觉地模拟吞咽。
她坐到一旁开始喂食。像是为了证明之前所言非虚,这家伙把这一盒饭菜全炫完了,就是吃饭也盯着她,不时瞳孔会变形,有点瘆得慌。
在进食过程中,蟒蛇也不知不觉间,将预定的数量顶完了,现在是一条被赦免的无罪蛇了,高兴地趴在地上休息。
它不擅长击球,这事又做得很诚实,哪怕没人监督,也不敢偷偷漏数,每次不慎落地,都是从头再来。动作完后,就气喘吁吁的,
这个哨兵又黏糊了好一会儿,徐珊珊突然想到门外还有卡尔,就拉开趴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她虽然有个宽阔结实的肩膀可做他人依靠,但也不能靠太多。
和王蟒叮嘱了很多,包括好好吃饭、好好对待队友等等,对方都顺从,完全不见当时的暴戾,她可是亲眼看见他把人桡骨压得咔咔响,现在除了块头大,看不出一点威慑力。
她看向光脑,耗费了不少时间,她下午还有一场疏导,将手按在他的额头两侧,轻揉打转,肢体接触无疑让他感到舒适,眯起眼睛。
“晚上头痛记得和别人说,想我可以给我打电话,不要太晚。”
完事后,男人接过名片,看着直到背熟,塞进衣服口袋里。
经过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说,终于是把大杀器安抚好,蒋森等人再进来时,果见已经被撸顺毛了。非要说的话,就是从野生蛇变成了家养蛇。
众人本是同生共死的好队友,看他们互动,竟也生起取之而代的隐秘欲望。
徐珊珊:“那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因人被绑,只有一条蟒蛇跟在身后,它亦步亦趋,但无情地被关在门的这边,竖起的身子垂下,贴着门板。
脚步声渐远,地面传来的振动减弱,没动静后,蟒蛇滑动身子,开始往桌上爬,扑进饭盒里,开始舔舐,明明它的进食方式是整个浑吞,这样什么也吃不到,就是扑进去,舔个不停,根本不管主人的训斥,咬住调羹,又缩到角落去。
王蟒很生气,但目前后果并不严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覆盖上面的气味,实在喊不动,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办法,将它收回了脑海中,没想到成功了,阴险地笑起来,然后利用合拢的腿,整个挪动椅子,一点点往那边靠。
蒋森等人将他们送到门口,又是一阵道谢,她只草草说了两句,看见车停在门口,就匆匆上车了。
车尾灯消失在视野中,蒋森率先回头往里走,沿路上,看见趴在墙柱后偷窥的精神体,大大小小爬满了,还有的叠在一块,看来有些东西比阳光更具有吸引力。
它们见他近了,瞪着那双不大的小眼,仿佛失去乐趣般,一溜烟跑散了,各回各家,互不相干,望着众精神体离开的背影,蒋森想了想,还是爽朗地笑出了声。
车上,卡尔有些失神,鼻翼翕动,她几次喊时,都反应地后知后觉,她有些担心地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
说虽这么,他的低落却很明显,嘴笑眼不笑,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降温,不过卡尔很快意识到,他这样,不能导向好结果,劝慰自己,将忧虑抛在脑后,轻松地同她搭话。
徐珊珊听他分享过去在纠察队的亲历八卦,也跟着听,不时震惊,两人逐渐破冰,抵达白塔静音室。
工作非常顺利,晚上又将回到训练营,但下班时,两人撞上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