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雷拉,你究竟在想什么?”
泽诺比娅看着快步走近的霍琦夫人,后知后觉地开始颤抖。环着莉娜的掌心仍然出汗,像被胶黏住似的放不下来。
她违反了课堂的规定,不知要面临怎样的惩罚。
她回到地面,颤颤巍巍的把莉娜也放下,心中惴惴。
“......对不起,霍琦夫人。”
霍琦夫人紧紧握着魔杖,怒意在她黄色的眼睛里翻滚:“你知不知道——”
“你们两个知不知道那样有多危险?”
拉斐尔飞快地跳下扫帚,怒气冲冲地截停她的话,挡在霍琦夫人和二人之间。那气势把想要上前的塔莉亚和卡萝都吓住了。
“你以为自己是骑士吗?完全不考虑可能影响你行为的因素、不顾风险地这么行事,是不是真的跌断脖子才甘心!”
“还有你,”拉斐尔转向捂嘴弯下腰的莉娜:“你以为这是在游乐园吗?一开始转起来还开心得很,是不是?第一次飞行飞得慢一点会怎么样,你是急着逃出霍格沃茨吗?”
泽诺比娅被这劈头盖脸一通训斥砸得头晕眼花,右臂僵硬地垂在身侧。
霍琦夫人也怔住,严厉的神色褪去,转而安抚这个气得吁气的学生:“亚克斯利,不要这么对她们——”
“您不用阻止我,霍琦夫人!”
拉斐尔看她一眼,即刻恢复平静,再次回头却又变成了一只暴躁的博美。
“她们应该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冲上头脑的血液逐渐退了回去。她被训得丧气,鼻子发酸。
泽诺比娅眼泪汪汪地抬头,却看见拉斐尔在继续吐出一堆刻薄话时,朝她们挑了下眉。
泽诺比娅霎时福至心灵,趁霍琦夫人忙着劝慰快气晕过去的拉斐尔,规规矩矩地低头,准备再次道歉——
疼痛的到来是迟钝而突兀的。
肾上腺素退却后的感官不再被麻痹,肩膀仿佛有一根烧红的大钉子狠狠从关节之间穿透,痛感从肩膀一直蔓延到锁骨炸开。
她一口气呛在喉间,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我,我好像......”
没等她说完,莉娜扑通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发出一阵窒闷在鼻腔的干呕声。先前在扫帚上她的头发盖住了面部,于是大家现在才发现,她原本充满血色的脸蛋现在苍白得像涂了一斤生石灰。
霍琦夫人脸色骤变,立刻招呼几名学生上前。
“走,慢慢呼吸,亲爱的,我们得去医院。”
泽诺比娅想说她能自己走,但钝痛让她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更别谈说话或者正常走路了。
她呜咽着头一垂,歪倒在卡萝身上。
霍格沃茨的校医院此时静悄悄的,宽敞的房间里弥漫着青草捣碎之后的气味。阳光从高窗洒下来,照在两排整齐铺好的白色床单上。
卡萝小心翼翼地支撑着泽诺比娅的左侧身体,塔莉亚和拉斐尔合力把莉娜抬进来,就近将她二人安顿在两张床上。
霍琦夫人跟在后面高声呼唤道:“庞弗雷女士,请看看这两位孩子!”
泽诺比娅和莉娜在路上一直强撑着,坚持告诉霍琦夫人不必担心,于是她说完后便匆匆走回草坪,看顾剩下的小鹰小獾去了。
庞弗雷女士很快给给她们检查了一遍。
找上莉娜的是脑震荡,庞弗雷女士给她拿了两瓶绿色和黄色的药水,把脸颊一下子褪去青白的莉娜按在床上躺好,让她休息到晚餐后再离开。
刚虚弱闭上眼的莉娜当即迫切地坐起来:“那我的晚饭该怎么办?”
从拉斐尔喉间发出一记冷哼,卡萝和塔莉亚一左一右将她压下去:“我们会带的。”
而泽诺比娅的肩锁骨处骨裂。
“没事,放心吧。”庞弗雷女士可靠得令人安心:“这点伤一眨眼就好。”
“会很痛吗?”泽诺比娅抽了抽鼻子。
“不会的。”庞弗雷女士一边温声安慰一边挥动魔杖,魔力如流水般拂过泽诺比娅的锁骨与手臂,“你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每几年就会有新生被扫帚折腾进医务室。”
一阵麻麻的针刺感在骨缝间弥漫,接着剧痛如同被一层薄膜封住,从她的身体里剥离。
“两个小时内会发痒,”她用温暖的手怜惜地抚了抚泽诺比娅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脸蛋:“亲爱的,你需要服用安神剂歇一歇。”
泽诺比娅咕嘟咕嘟喝下一管同莉娜一样的黄色药剂。
庞弗雷女士又拿一些泽诺比娅没学过的草药,调配了一瓶颜色深得发黑的绿色药水,装在比安神剂大两倍的瓶子里,走向她们对面拉着帘子的病床。
她只看到床边椅背上挂着银绿相间的领带和长袍,庞弗雷女士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无奈。
“沙菲克,把这个喝了。我真的不希望你继续留在魁地奇队,他们太......”
泽诺比娅不禁为这位斯莱特林学生忧虑,刚才她都嗅到了那药水的铁锈味。连庞弗雷女士都无法单单用魔咒来解决,这伤势该有多严重啊。
“你可真是吓到我了。”莉娜对拉斐尔说:“要不是那时眼前天旋地转,我是一定会还嘴的。”
拉斐尔没理她,挑了一块庞弗雷女士准备的树莓派掰开,用吃食堵住了她的嘴。
“你们才是吓到我们了!”卡萝谴责,又欣悦地撑着脸趴在莉娜床上,“不过真是厉害,今晚说不定我还会梦到那一幕。”
泽诺比娅从剩下的树莓派上小小地捏下一角,尝了一口,脸顿时微微皱起。对她来说,这实在甜过头了。
“这世上恐怕已经没有能胜过你那张嘴的人啦,拉斐尔,你甚至把霍琦夫人唬得忘了处罚我们。”
天使乖顺莞尔道:“我收下你的夸奖。”
“不过可真奇怪,莉娜一开始明明飞得挺好的,”塔莉亚若有所思:“就算重心偏移也不应该转到那种程度,是不是扫帚本来就有些老问题......"
“你们几个——快离开吧,她们两个需要休息!”
庞弗雷女士气势汹汹拿着那个已经空了的大瓶子跑过来,不容置喙地打断了塔莉亚未尽的猜想,将呶呶不休的三个人赶了出去。
室内安静下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在泽诺比娅旁侧响起。接着毯子被掀开,暖融融的身体挨了上来,扎人的粗硬发丝像刷毛似的扫在她的颈后。
她痒得缩起肩膀,翻回身去将莉娜到处乱戳的头发拨回枕头上面。
她们的声音都很轻,生恐相距甚近的庞弗雷夫人又发现她们。
“你真是个傻瓜。”
泽诺比娅听到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她沉默地面对莉娜一会儿,闷闷地说:“哪有人这样子说刚刚帮助了自己的人的呀。”
顿了顿,她补充:“你肯定不是真心这么想的,所以我这次就当作没听到。”
“说得就是你。”
焦糖色的温热糖浆在莉娜眸子里轻轻晃动,她把毯子又往上扯了扯,彻底把她们的脑袋藏进昏暗里:“我都分不清当时是恶心得想吐还是担心得想吐了。霍琦夫人肯定会把我救下来的,你那样多危险呀。”
“魔杖不好瞄准你,而且那时哪有什么咒语适合用?不过是些停止的、定身的。就算真的瞄准了你,在那么快的速度之下突然停下来,你只会狠狠摔下去,伤得比现在还严重。”
“本来是个很完美的计划,按理说接住你后只要顺着方向转几圈就会顺利停下来。”泽诺比娅沮丧地垂下眼:“是我的问题......”
“怎么是你的问题?这本来就不是你该承担的责任。要不是我晕得像个沾满水的大浴巾动不了,你的计划一定是满分。”
莉娜摇头:“但这不是重点,你知道吗?一直是家人和家庭教师教导你,你不明白。可在学校里,是很容易因为一些事情受到冷眼的。”
“其他人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我把你抱住了呀。”
泽诺比娅真切地不解:“我为什么要在乎我不在意的人的想法呢?我的心只有小小一个,没有地方给那些无关的人。”
牵着泽诺比娅的手捏紧了,没有变形的浅色雀斑躺在莉娜不自觉绷紧的小脸上。
“不在意是一回事,会很难过又是另一回事。如果霍琦夫人今天因此惩罚了你,一些有眼无珠的没有头脑的人嘲笑你莽撞怎么办?我们院至今还没扣过分,如果第一分因为你而丢掉,有学生不满孤立你怎么办?”
“你会时时刻刻感受到那些人的视线,遭受他们的冷嘲热讽,像把你锁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房子里......要知道聪明人更容易干糊涂事。”
泽诺比娅渐渐听不进去了。
一种让她分辨不清是忧伤还是愤懑的情感化作雨水淋湿了她小小的心室,盛满之后即将从眼里落下来。
她想捂住莉娜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又想遮住莉娜燃着欲灭不灭火焰的眼睛,还想挡住自己颤抖的唇瓣和无法控制的表情。
可她只有两只手,其中一只还同莉娜相握。
所以她干脆扬起原本贴着枕头的脑袋,埋进莉娜颈间。
海藻般垂下的黑发掩盖了莉娜的脸和不休的嘴,手穿过臂间揽上莉娜的后背,同揪着她衣服的力度相反,泽诺比娅的声音轻飘飘的,气息抖得厉害。
“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呢?”
沉默。
僵硬的肩膀慢慢软下来,莉娜轻轻扣住泽诺比娅纤细的肩胛。
“......你干什么呀。”莉娜的鼻子听起来被棉花塞住了,“我可没被欺负,那群坏小子差得远了。”
“虽然是这样,但那种感觉确实不好受。没人站在身边的时候,就会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我才不要怀疑自己,也不乐意你怀疑自己。我不希望你也经历那种事。”
泽诺比娅无声地抽息,用力地吐出一小口气,钟塔低沉的钟鸣声在医院洁白的空间中荡开,一圈圈撞上毯子下这方小小的空间。黑魔法防御课开始了。
泽诺比娅每次生日许愿时都会虔诚地紧闭双眼,在心里默念好多好多遍,祈祷不管是谁都好,能聆听清她的愿望。现在她抱着莉娜,抱着最坚硬的一团水,聆听她决心的只有一个人,但她依然坚定。
“我会一直一直和你站在一起。”
夜色渐深。
庞弗雷女士从对面掀开帘子,两个低语许久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脑袋从毯子里钻出来,脸蛋都因闷热红扑扑的。额头抵着额头,棕黑发丝散乱地交杂在一起,两人像一团绵软的纠缠在一起的线,安稳地呼吸着。
她轻叹一声,挥了挥魔杖,让毯子轻巧地往下滑了些,不堆在她们的脖子上。
“医院里的事和话,就停留在医院里,对吧?沙菲克。”她提醒。
黑发男生背后垫着几个枕头,绷带从脖颈层层缠绕至肩膀、至裸露的手臂。
昏暗的室内,蛇信子般一寸寸舔/舐对面病床上的人的目光在校医转过头时安静地收回来,湛蓝眼珠被微微弯起的上眼睑遮住大半。
“当然,庞弗雷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