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

    “我们没这么熟,叫我沈瀚。”

    周奕在主位上朝隐在窗角的人看了一眼,打圆场道:“哎,兄弟见面何必这般剑拔弩张?”

    “我说了我们不熟,请周帮主慎言。”沈瀚面上浮现明显的怒意。

    这时角落里的沈绅挪动了脚步,烧伤明显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瀚弟,此次多亏有你相助,否则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安排好人手。”

    沈瀚咬字清晰,再次重复道:“我说了,叫我沈瀚。”

    “好了,好了,不就是个称呼,沈大当家的财大气粗,以后我们还得多多仰仗你。”周奕摸了摸新长出来的胡茬,放荡不羁地啐了一口,“要不是蒋卫那条阉狗太狡诈,咱们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只要沈大当家的人把消息随时传给咱们,事成之后自有重赏。”

    “赏就不必了,此一事了结,我与贵帮再无干系。”沈瀚不想与眼前的人再有任何纠葛,侧开身让出了一条路,“请吧。”

    周奕粗糙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爽,不过碍着现在还用得上他,只能收起臭脾气,和颜悦色道:“沈大当家这么着急干嘛?瞧着你一表人才,怎得到现在还没成亲?不是真看上走了的那小娘儿们吧?”说着嘿嘿一笑,“说来我也听了个笑话,说是那位什么风公子为了一个女子连自个儿的名声也不要了,岂料这女子踩着那公子的名头狠狠赚了一笔,如今还在江夔做起了生意,开了客栈…啧啧,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想着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他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听着仿佛没有头绪,可沈瀚却明白他是把骆秋当成了诱饵。

    “周帮主,我是个商人,虽成不了什么大事,但要坏一件事也容易。”

    周奕起身一掌拍在沈绅的肩上,叹道:“你瞧瞧沈大当家的眼神是不是挺可怕…你们沈家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可却好似重锤砸在了沈氏两兄弟心上。

    沈氏在楚盐府是个大家族,传到了沈绅他们这一代,虽然比不上祖上的荣耀,但余威犹存。

    可惜沈绅的父亲死的早,只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沈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不少人都惦记着祖上留下来的钱财。

    沈绅的母亲虽是妇人却也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早早地把家分了,留着一些积蓄带着他们兄弟二人重新做起了手艺活,原本一家三口也很和乐。

    但偏偏就有人看着眼热,再被沈家各房的叔伯忽悠说是沈母带走了不少值钱宝贝,还有沈氏祖传的描金刺绣之法,城中时不时就有好事无赖找上门来,沈母虽性格刚烈,但也不厌其扰。

    幸好这时有个叫麻庆的,生得侠肝义胆,总是在沈母受责难时挺身而出,久而久之城中就传出了风言风语,将两人说成了苟且的奸夫□□。

    沈绅和沈瀚当时年纪不大,听得城中风言风语,起初并不明白,和那些人厮打。

    后来偶然有一次,沈绅撞见沈母被人推搡倒在了麻庆怀里,当晚就扔了碗筷,甩脸色给母亲。

    沈瀚不明白为何哥哥会如此,他只觉得母亲辛苦,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做手艺,晚上还要给他们兄弟二人缝补衣物,夜里油灯昏暗,母亲的眼睛熬得久了红得像兔子。

    他虽姓沈,却不觉得母亲就该为这个姓氏背负一生。

    母亲那夜哭了许久,都是很小声很小声地啜泣,泪似乎怎么也流不完似的。

    沈瀚从身后抱住了母亲,安慰道:“娘别怕,瀚儿会长大,会保护娘。”

    母亲摸着他的头顶冲他笑,把他又紧紧地抱入怀里,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里好像进了雪片,冰冰凉凉的。

    他听话地由母亲抱着,始终没有抬头。

    后来麻庆来的少了,找茬的人却不少,一波又一波。

    在电闪雷鸣的雨夜里,母亲被人差点儿欺辱,幸好麻庆一直在暗中盯着,将其中一人失手打死了。

    母亲看着那鲜红的血淌了一地,揪着领口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的死人。

    麻庆抹了一把血水,想要伸手,却似乎怕脏了她,后退了一步。

    在听到她压抑的哭声后,又没忍住上前抱住了人。

    这样肮脏浑浊的世间,似乎容不下洁白无暇的人,更容不下患难与共的真心。

    沈母料想的到明日报官之后会有多少脏水,别人的唾沫星子都会淹死他们孤儿寡母。

    就在绝望的时候,她隔着男人宽阔的肩膀看到了一双仇视的目光。

    她慌乱地推开麻庆,想要张口却被沈绅厌憎的表情骇退了,她想解释却发现自己羸弱的身躯,承受不住来自亲生儿子的攻讦。

    麻庆尚未回过头就被一棍子敲晕了。

    沈母仰头看着儿子冷漠的脸庞,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烛台翻倒了,火苗像是陡然窜起来的,很快就沿着房梁烧了起来。

    屋内浓烟滚滚,沈绅跪在小佛龛的前面,身边躺着已经昏倒的母亲。

    沈母是被呛醒的,见火势高涨,几乎要将房梁烧断了,在千钧一发时,推了儿子一把。

    砰地一下,烧断的木头砸了下来,隔断了母子二人,还有在外面声嘶力竭的小儿子。

    “走啊!”沈母看着沈绅,她妆发散乱,眼中已经没有泪了,“以后只剩下你和弟弟了…”

    火再一次窜起来,彻底吞没了沈母。

    沈绅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也被烧得面目全非。

    本该是相依为命的兄弟,可一场大火让这份从娘胎里带来的情也随着母亲的离去断的彻彻底底。

    沈绅死在了那场火里,不再是楚盐沈氏。

    “瀚弟,我…”

    沈瀚听够了这称呼,猛地一脚踹翻了小几,双目圆睁,“我说了,我叫沈瀚!和沈帮主没有任何关系!”

    沈绅似乎被他的暴怒吓到了,退缩不前。

    周奕则是看好戏似的抱臂砸吧嘴,“哎呀,火气忒大了!沈大当家如今可是家财万贯,瞧不上咱们这种草寇,不过时移事易,说不定那日就能用得上咱们,何况那小娘儿们可是别人的心头肉,想要抢过来得费些功夫,若是沈大当家能与咱们同舟共济,日后抢个人不是说句话的事?”

    “请!”沈瀚胸口剧烈起伏,再无他言。

    周奕见他软硬不吃,手心痒痒,不过想了想沈瀚还有用,不急于这一时,沉着脸撞了沈绅一下,“走吧,人家都扫地出门了。”

    沈绅攥紧了衣摆,最终还是没敢说什么,跟着周奕出了门,没人能看到他出门时望着周奕背影的眼神,和当初那场大火里的眼神如出一辙。

    他们二人刚一出门,沈瀚大步流星地走到窗边,将台上精细挑选的摆件砸了个粉碎。

    他喘着气,似乎又回到了那日的大火里,看着母亲被火舌吞噬,浓烟把一切都笼罩,最终都烧成了灰烬。

    从那一日起,他就成了这世上的孤魂野鬼,再无兄弟亲长。

    可当他打开那封钉在宅府门口的信,再次有了沈绅的消息,一切被时间掩埋的伤疤重新揭开,展示出血淋淋的伤口,它不但没有愈合,反而早已溃败流脓腐烂掉了。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聪明能干才让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可到了此刻才知晓这里面有着鲸州帮的帮衬,他的苦心经营霎那间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如今他该还债了,不过他不承认沈绅和他有任何关系,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把自己和沈绅撇清楚,他们不再是兄弟。

    周奕是受赵生淮的指使,把这些年沈绅暗中接济沈瀚的事都事无巨细地调查清楚,找帮中读过书的人写了信钉在了沈瀚的宅院门上。

    沈绅起初并不知道此事,他不想让沈瀚和鲸州帮有任何牵扯,因此之前的帮衬也都做得极其隐秘,但没想到还是露出了马脚,被周奕这小人抓住了把柄。

    他知道周奕和京中有勾结,本想着明哲保身,却不料这些人拿不住他,却打起了沈瀚的主意,此刻他走在周奕身后动了杀人的念头。

    周奕觉得后颈发凉,回过头却瞧见沈绅正低头思忖,似乎从出门开始就没抬过头。

    骆秋本来不想破费,但回程途中总要有个能说话的地方,便租了一辆马车。

    齐老三被蒋卫带来的人盯着,一直没找到机会和骆秋搭上话,马队走出临桂府将近一百多里了,才找到个机会钻进了马车。

    骆秋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谁后,立刻捂住了口鼻,敏锐地拉开车窗朝外面扫视几眼,才又立刻关紧了瞧着他,“你被带去哪儿了?是鲸州帮?还是什么别的地方?”

    齐老三压低了声音言简意赅地说:“我不知道,我一直被关在房中,除了送饭菜的人,谁都没见过。骆姑娘,现在该怎么办?我们不能让他们一直跟着。”

    骆秋懊恼又烦躁地挠了挠脑袋,她也知道眼下不能横生枝节,尤其是不知对方底细,“那能怎么办?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带的是什么,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对方知道她和闻居远的关系,但却还要让她送这批货,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要借着闻居远的名头,一种是为了陷害他。

    无论是这其中的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需得仔细斟酌,好好应对。

    当务之急是先要弄清楚对方要走的货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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