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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在这里住了几日,发现兖州的百姓,晨起拜山,甚为虔诚。

    每每谈及这远钟山的山神烛音,总要闭眼触额祷告。

    “山神烛音会听到我们的祈祷,保护入山的人能够躲过猛兽的袭击,避开猎户的陷阱。”

    “是啊,上月我家那口子进山,遇到林子里迷障,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最后是山神把他带出来的。”一旁的妇人接着话,又是一阵念念有词。

    迟初坐在她们身边,也一样双手合十,向山神祈愿,如果烛音真的存在,那么就请他保佑此番一切顺利,助他们彻底断了这往来十载的罪恶交易。

    待她再一睁眼,身前便站着卫寂,他斜倚着门框,温柔的目光完全聚焦于她,静静等她睁眼。

    “今日怎么这身打扮,要去做什么?”她起身投入男人怀抱,替他轻掸去肩头的灰尘。

    “嗯,要进山一趟,出发前同你说一声,我发现夫人好像很喜欢我穿这一身文武袖,所以特穿来与你瞧。”

    说罢张开双臂,在迟初面前转了一圈。

    “怎么突然想到进山?”

    “昨日赵擎入山,说是发现山上有个寨子,他说可能是个匪窝,今日带几人去看看。”卫寂在她耳畔压低声音交代。

    “你就带他们几个去剿匪?”迟初看着身后的江诏与赵擎,颇为震惊。

    “也不是所有的匪都要剿灭不可,今日查看,若他们真有祸害山下百姓之心,那再谈清剿也不迟。”

    “那怀夕呢?”

    卫寂向上指指,示意怀夕就在房上望远,有事便可召她下来。

    “那我便出发了,早去早回,夫人不必担心,不是已经向山神烛音祷告过了么。”卫寂替她理过额前碎发,顺势划过她的耳后,停在脸颊,带过一阵暖意。

    “你竟也相信山神?”

    卫寂笑着摇头,

    “我是相信夫人。”

    目送着三人离去,怀夕从檐上跃下,单手挂住屋前的横梁,最终平稳落地。

    “夫人瞧着他们三人,是不是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京中的要员?”说着,也不忘啃了一口左手上的果子,比预期中略酸些,此刻怀夕皱着眉头,一边走近,一边继续道,

    “掌司使的父亲镇远将军,出身草莽,立志投军,从十夫长一直到封侯,身上是带着侠气的。大人随从小被接入宫中,规规矩矩的,实际上还是会有将军的影子。”

    迟初忍俊不禁,卫寂虽然看着沉闷,可是近来相处,便知他骨子里并不是刻板迂腐之辈。她将视线转向身旁的怀夕,转身回屋之际,出言逗她,

    “你今日这般,也瞧不出是个五品的女官。”怀夕还是没有放掉手中的果子,反倒给她也递了一个过去。

    “烦阿姊替我去寻些材料,连□□已成,我想着先做一个出来看看效果。”

    ——

    山上相较山下,舒爽不少,山径曲折,林木幽深,一路都能见到体格小的动物从路旁躲闪而过。

    “赵擎,你真的没找错地方吗,怎么还没到?”江诏见这一路走来有两个时辰,还没见到一丝人气。

    “少卿急什么,就在前面。”

    “你这话自上山来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吧,你听听你这前面到底有多前。”

    前头的卫寂一直没有发话,迈过一个陡峭些的坎,停下来回身拉后面的江诏。

    “听说文元自得了郡主的回信,就一直很奇怪,想必近来也没休息好,都在琢磨回京见郡主吧。”

    “藏明,莫拿我寻开心。”江文元被戳穿了心思,一抽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哎呀,真想知道郡主都回了你什么,让咱们堂堂大理寺少卿如此魂不守舍。”卫寂跟上去,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你表明心迹,她答应了?”卫寂凑近些,试探道。

    江诏低头不语,卫寂顿时了然。

    “你还笑,藏明。近来你是越发地没有掌司使的样子了。”

    “行,我不笑,等回去告诉夫人,她也定是和我一样的反应。”

    “到了,公子看前面就是清风寨。”

    放眼过去,高门紧闭,不过是柴门,门上贴着门神,挂着灯笼,与寻常人家无异。

    清风寨的大当家名唤唐青,年纪看着四十上下,高处岗哨来报有三人登门,他也并不奇怪。

    “门下何人,报上名来。”

    门缓缓打开,唐青率一众人等扛着家伙在门后相迎,阵仗颇有些唬人。

    “无名小卒,路过此地,特来讨教。”卫寂独身立于寨子外,江诏与赵擎分两路绕后,想法子混进去查看。

    中间那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不像江湖人。

    卫寂见此人面容疏阔,手持陌刀,双刃长柄,长约一丈,威力不小。下意识摸向腰际的佩剑,一时真的起了比试之心。

    “寨主,请赐教。”他倒也直接,拔剑请手,眼前人都还蒙在鼓里,前头的唐青示意他们不要插手,手腕一拧,随着陌刀刀刃一震,人也飞身向前,两人便在寨前你来我往,只听得武器相碰的脆响,伴着山林间的莺啼溪流,卷起落叶山风。

    两人皆是越战越勇,翻腾对抗,身形在林间穿梭,直到身后的小弟们都只能稍稍望其英姿,卫寂借势攀援而上,又自上俯冲下劈,唐青跟着横挡,敌进我退,在地面上留下浅浅一道痕。

    正面直攻不过,趁陌刀横扫而来,卫寂俯身,剑在周身打着旋,换只手,随着身体的动作,剑刃直逼唐青脖颈而来,同一时间,陌刀亦向他迫近,剑势轻巧,只快了一瞬。

    两人各执刃,停在了对方的要害之处,都没有下手。

    “甘拜下风。”唐青收刀颔首,卫寂亦紧随其后收了剑,只觉得此番肆意畅快,实在是不可多得。

    “承让,与寨主这一番比试,在下只觉甚是畅快,尽兴。”

    等到寨子里潜伏的两人听着他们说外头打起来了,正要冲出去帮忙,却见卫寂与那大当家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就往这正厅中走来。

    互通了姓名,当即要饮酒,卫寂忙摆手,

    “卫某不可饮酒,寨主莫怪,家中夫人管束,晚些还要下山,莫教夫人数落。”

    “贤弟不必生分,我虚长几岁,你若不嫌便唤我一声大哥。竟不知贤弟年纪轻轻,已有了夫人。”

    说到此处,卫寂难掩的有些骄傲,赵擎和江诏躲在一处暗暗吐槽,

    “你瞧大人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回去告诉陈执和陆昶,恐怕他们都不信,堂堂御前掌司使认土匪头子做大哥。”

    江诏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被这寨中巡逻之人发现,要是发现他们三个是一伙的,恐怕那大当家今晚就得把他们都炖了。

    “不知唐大哥何故聚集兄弟们隐于山中,何不下山与兖州百姓同住?”

    “贤弟有所不知,我们虽看着占山为匪,实则是迫不得已,我这寨中皆是当年镇南关一战的幸存者,落拓之士,又背上了叛军的骂名,山下虽太平,可终究年年有巡检史,索性就住在山上,往来村民也有个照应。”说到此处,不免神伤,厅内众人皆有所感。

    “山上虽冷清些,当好歹这远钟山与桐柏山遥遥相望,我们在这里,也算对镇远将军遥有一祭。”顺着他的目光,卫寂这才看到上座一旁供着的那柄剑,正是父亲周勋的昆吾。再见旧物,卫寂不禁上前伸手想要触及父亲遗物,却听身后众人摩拳擦掌,剑拔弩张,不容他亵渎。

    他即将触碰到剑的手又收了回来,躬身道歉,

    “是在下唐突了。”唐青抬手示意手下收起警惕,

    “贤弟勿怪,这剑是周将军遗物,寨中上下奉为至宝,实在不能擅动。”

    “周将军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有所感念。”卫寂藏于袖中的手攥紧了拳,努力的调整着濒临崩溃的情绪。

    临别之际,卫寂却突然在堂前跪拜叩首,留下一句承诺,

    “镇远军身上的污名,终有一日会被洗刷干净,清风寨的诸位一定能够再见天光。”

    一回到山下,卫寂就在寻找迟初,见她依旧在房中研究改进发射的弩机,天色已暗,他就像一个贪玩归家的孩子般,缠着她要抱。男人半跪着将头枕在她腿上,迟初不明所以,只瞧着他这一天回来灰头土脸的,拨弄着他脸上的碎发,轻声问,

    “怎么弄得,灰头土脸的。”

    “在山上同人打了一架。”

    “哦,那打赢了没有?”卫寂直起身扭头看着她平和的脸,难免委屈,

    “我在外头同人打了一架,你只问打赢没有,都不问我可曾受伤。”气鼓鼓的别过脸去,

    “你若是受伤,早早地便拿了药来求着我上药,哪里还会这样。”迟初这些日子里已经熟练掌握了此人的行事作风,偏不买他的账。

    他垂头丧气地重新躺回她腿上,

    “今日在寨子中见到了许多镇远军中的旧人,他们背了污名,只能躲在山上。寨中还供着父亲的佩剑昆吾。”

    迟初终于知晓他今日难过的症结所在,

    “你且耐心些,等找到了这源头的买主,断了人口贩卖的生意,我们便可回京平反。到时候唐大哥他们便可以重新得回镇远军的荣光。”

    两人双手交叠,卫寂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脸庞摩挲,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取出在山上采的一株瘤枝卫矛,形似珠钗,据说成熟后更像风铃,

    “我见这草形态不俗,便采来,夫人不妨画个图样,等回了京城便叫人打成首饰。夫人的首饰太少,是我的疏忽。”

    迟初接过来,撇开桌案上原本层层叠叠的图纸与木料,专注地画起来,倒是卫寂对她的图纸颇感兴趣,随手取来看,

    “夫人预备如何改这连弩?”迟初搁笔,同他细细讲来,

    “传统弩,就是弩弓加弩臂,再有近手这端的弩机,重点就是这弩机。原本弩机由四部分组成,分别称作望山、牙、悬刀与勾心,依靠拨动望山,牙与勾心咬合,最后持弩者通过控制悬刀来发射短剑。若能精简弩机,将原本的储箭匣取缔,只留中间部分,那么弩箭发射的力量更大更集中,精简过后单手亦能完成操作。”她说起来头头是道,如数家珍,抬眸看向卫寂便有了主意,

    “既然你在,那便正好帮我,我想先做一个出来,看看还有哪里可以改进。”

    “我竟不知夫人不仅在布置陷阱自救上造诣颇高,连这军中器械也有研究?”

    “父亲铸剑,母亲善奇门遁甲之术,我幼时常在左右也有见过,这次得回父亲手稿,在他的想法之上才敢如此改造,若无这旧稿,恐怕也想不到这些。”

    卫寂也不多言,当即比划着,询问她每一个部分当如何刻凿。

    不知不觉夜已深,卫寂今日在山上打了一场,难免疲累,临睡前还不忘叮嘱迟初,

    “夫人近日莫要轻易上山,听唐青的说法,近几月里,山上出了只怪兽,竟是合力都拿它不住。”

    ——

    子时夜半已过,迟初回身看了看男人熟睡的侧颜,留下张字条便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

    前日那些给她塞果子的孩子中,不知是谁给了她一张纸条,混在其中,邀她今夜按照记号,前往化骨池一叙。

    化骨池,就是那个让她挫骨削皮,生不如死的人间炼狱,若无记号,她也根本无从知晓此一处的出入之法,可她不得不来。

    因为字条上约她见面的人是闻昭,是那个与她相依为命,在这暗无天日的化骨池里捱过一日复一日折磨的唯一。

    如果没有他,仅靠她自己,那么整整十年,三千多个日夜,真的太过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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