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赫连钦负伤潜逃,寻了几日都不见踪迹,一旦他回到南桑,恐集结兵马来犯。如今掌司使昏迷不醒,我们还是要早做打算。”怀夕躬身,纵使大家如今意志消沉,她也不得不直言出口。
南桑铁蹄踏入大徵地界最快的方法就是先进兖州,只是多年来凭借着崇山峻岭的天险优势,兖州向来不是兵家争夺的焦点,反倒是稍远些的中州镇南关,常是两军对垒之地。
可是这一番南桑的国主不惜亲身入境,想来他要的东西就在兖州,不得不防。
“不怕,还请鹰首大人马上传信回京,禀明兖州情势,断不可被京中之人挑了错处,到时候就是百口莫辩。”迟初轻轻将怀中的男人放平在床榻之上,取下他腰际的令牌,递出去,
“还请江少卿即刻出发,凭此令牌调岳毅军来援。”
“可是,岳毅军此次不同于救灾,调遣五百人以上,无兵符,不得擅出,如何调得。”
“江少卿有所不知,墨冰司掌司使调兵,凭印信与令牌,视同兵符,这是开国时便有的特权,只不过历代掌司使大多近侍京中,从没有人用过这样的特权。”迟初冷静地解释道。
江诏看向怀夕求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躬身再拜,
“我即刻书信一封,只是只有令牌,却不见印信,该如何?”
“你只管写了,印信我知道在哪里。”
迟初实际上也只是猜测,只因为卫寂说过的一句话,他说过,
“如今,你赠我的腰带,与我的性命一样重要。”不是像,也不是情话,而是因为腰带之中迟初当时为了装下告别信,特别设计了夹层,他只说今后一样重要,便是在那夹层之中放了很重要的东西。
待几人离开,鬼婆照例入内施针,迟初在一旁帮忙顺势解下了他的腰带,在鬼婆面前,一面交谈,一边暗自取出夹层中的东西。
出乎意料的,除了一个精巧的印信之外,还有两张图样。
迟初不动声色的将腰带置于身侧,
“阿婆,鲤儿怎么样了?”
“托两位大人的福,救我祖孙二人。她已经醒了,浸了几天的药浴,只是些皮外伤。”
“那卫寂这毒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夫人,我早已言明,这毒不好解。”
“是不好解,却也并非不能解是不是。您同我讲实话,是不是我的血可以…”
这里也没有旁人,迟初便直言不讳。
迟初是这世上唯一能够毫无防备的接触闻昭的人,他们相生相克,是阴阳的两极。像天生的宿敌,更像彼此依赖的共生体。
“夫人把解毒想得过于简单了,这毒在他身上,你的血对于他来说亦是毒,若要解毒,不仅要你的血,还要荧火芝。且不说这荧火芝寻不到,我上一次便告诉你,你不能再轻易放血,要解此毒可不是咬破手指就够的。”
“上一次我中毒,放血,最后也醒过来了…”
“上一次醒来,不代表你这一次还能醒过来。”鬼婆不由分说的打断她,希望渺茫的事,她本就不该抱着希望。
等鬼婆收拾好东西走出房门,迟初取出腰带中的印信与图,一共两张图,一张是在虹村时,她送给卫寂的那幅鱼灯,另一张则是卫寂的笔触,看到画面时不免一怔,手指不禁触上画面。
画上之人,是她,是迟初成婚之日的样子,他醒来后,就凭着印象描摹出来,再看左上角寥寥数字,
“吾妻清浅,一路顺风,万事平安。”
他查清了她的身份,甚至料到她受人威胁,不得不出逃,所以怀夕一直到他们成婚当日才被准许入天牢手刃仇人,就是为了陪在她身边,护送她顺利离京。
“真是难为你,给我铺了回家的坦途。”迟初喃喃道,轻抚上卫寂失去血色的脸庞,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在江诏等人身边伪装出来的镇定,此时早已分崩离析。
卫寂不醒,她只觉身边皆是黑暗,独自一人拔剑四顾心茫然,怎么挣扎都走不出去。
鬼婆出门正好遇到怀夕,两人规矩行礼,怀夕忍不住询问里面的情况,
“大人的毒,怎么样了?”
鬼婆放下药箱,两人在廊下坐下闲谈,
“解不了,我就算日日施针,也难解,最多压制一两个月,再无办法。”
两人皆是一阵缄默,鬼婆突然问道,
“迟姑娘一直都是这样吗,事事以旁人的性命为先,都不顾自己吗?”怀夕听到她这么问,不免回忆起来,确实如此,从镇远侯府中的那次袭击起,她就是这样挡在紫菀面前,更不必说在中州千佛塔,在化骨池边。或许她只是不愿意再过受制于人的日子,可惜自己又没有怀夕这样的自保能力,这才会时常觉得自己是累赘。
其实不然,她学东西很快,虽不会武,也能在遇险之际,积极自救,这一路走来,她的心志已非常人所能及。
“她并非不顾自己,若是寻常,她为了自己要做的事一定会万般惜命,只是如今不同。单论她与卫大人的性命,她活着自可以逃离,可是兖州的百姓怎么办,如果活的是卫大人,那将来若有一战,兖州百姓或有生机。她很多时候不是不惜命,只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来。要放弃自己的性命,对她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两人低着头,这话也不过是假设,如今卫寂的毒解不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阿婆,我还有一样东西,想请您帮忙看一看是什么。”
怀夕掏出那个机关盒,胡望朝死前递给她的。
这六面燕尾机关盒,她观察过,盒底刻有崔氏印记,想来是迟初母亲家族中所制。每一面的卡口上窄下宽,无法正常掀开,需得先将盒子倒置,听到卡口处的滚珠落下,才算是解锁,方才可以平移着将盒盖推开。
怀夕打开过后,发现盒中只有一小瓣干枯的类似草药的东西,她从未见过。
鬼婆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取出那东西仔细端详一番,突然眉头紧皱,
“这世上竟真的有荧火芝。”她声音虽小,怀夕却听得真切,
鬼婆发起愁来,怀夕却是喜出望外,
“真是荧火芝,那岂不是夫人的蛊虫能取了?”
鬼婆拉住了站起身的怀夕,摇摇头,
“这并不是一株完整的荧火芝,只这么一点,要想取蛊,过于凶险。”
说罢,起身回到了房内,似有事与迟初相商。
——
自那日以后,怀夕便时常见到鬼婆另煎药给迟初,她要问时,都说是调理气血,迟初的精神也确实看起来好了些。
闻昭找来是在分别后的半月,他趁夜,一瘸一拐地推开了迟初的房门,
“小初,”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私下里寂静无声,他的呼吸格外明显,“赫连钦很快就要攻来兖州,你快随我逃吧。”
“什么?他真的直奔这兖州来的?”迟初焦急地走近几步,
“是,我估计不足一旬,便可兵临城下。”闻昭来拉她,却被她睁开,一边思量着,一边坐回床沿边,
“不,我不能走。他就快醒了,他在这里,我哪儿都不能去。”
“别傻了,除了你,谁沾了我的血不会死。”闻昭无可奈何,却也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裹紧了自己,生怕碰到这屋内的一应陈设。
“你随我来,去告诉怀夕,商量对策。”
怀夕见到迟初身后那个脏兮兮的人,下意识取鞭,迟初见势拦在身前,
“阿姊,他真的是来报信的,事已至此,你就算杀他也无用,只要他一点血,阿姊你这屋子都不能再住,当下还是先听听他的消息。”
闻昭小心地躲在后面,用那破袍子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阿姊,我想求你留他在偏屋里治伤,我会把他锁起来,不让任何人接触到他。此时还请不要让少卿和鹰首大人知晓。”
将闻昭送回偏房,迟初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来找怀夕,两人坐在院中的台阶上,撑着下巴看着那一轮灰暗的月亮。
“夫人,那个闻昭…究竟是什么人?”迟初料到她会好奇,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好瞒的。
“闻昭,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说和我感同身受的人。”
怀夕皱着眉,等着她展开细说,
“我们两个都是试药人,他是比我更早落在赫连钦手里的傀儡,身为皇子,却过着比奴婢都惨的日子。只不过赫连钦发现他的新用处。和我身体的异变不同,他试药试毒,最后身体中的血液,成为了一滴便可致命的剧毒。”
两个试药人,他是毒,她是药。
“在南桑的十年,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他身上不能有伤口,更不敢接触外人。他的世界太小了,小到能够肆无忌惮接触、拥抱的人只有我一个。我们都对彼此产生了莫大的依赖,这种牵绊,坚不可摧。但也只是牵绊而已,你放心。”
迟初知道,怀夕想知道他的身份是因为担心自己,更知道她在意的是两人的关系是否会影响到她如今的生活。
怀夕的眸中闪过泪光,迟初不愿见她这样自责,继续道,
“其实,当时在第六年还是第七年的时候,他偷跑出去过一次,我原也想着他逃了也好,这天地之大,他总能找到一个栖身之所。但是两个月之后,他又自己跑回来了,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那一天哭得很伤心,说再也不要出去了,就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化骨池边守着我。”
“我后来才知道,他偷跑出去,是因为一个姑娘,只不过被赫连钦发现了,大概是那姑娘没活成,他心灰意冷吧。所以我时常想,就算我寿数难长,可是能活一日,便能过一日松快日子。他不一样,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这辈子却连一天正常人的日子都不曾拥有,就算是坐在繁华集市街头的角落里看看这人间烟火,都是奢侈。”
她一语毕,怀夕亦深有感触,转头望向那上锁的偏屋,里头静悄悄的,就好像没有人。终其一生都要这样,很难不生出怨怼吧。
“怀夕,怀夕…”直到迟初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你也不必担心,岳毅军一到,万事可解。而且鬼婆说了,有了荧火芝就能救他了。”
“当真?”
“那是自然,你也知道那一瓣荧火芝救我是不够,可是救他尚可一试,鬼婆答应了,明日便给他解毒,他就快醒了。”
迟初向怀夕讨要了荧火芝,起身回屋之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拜托道,
“阿姊,等岳毅军到了之后,便可布局,抢占天险,准备迎敌。只是还需请你上山去一趟清风寨,那寨子里有镇南将军的佩剑昆吾。藏明的剑埋在山洞中,用他父亲的昆吾,定能助你们赢下此战。”
回到卫寂身旁,迟初蜷缩起来,枕着男人的臂膀,在他眉心轻落一吻,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眼泪倏忽间落在男人的脸颊,
“夫君,你别怪我。是我亲手把你推向了战场,真是为难你。”
她想要救活他,她比任何人都想带他逃离这是非之地,可是她不能。
——
翌日一早,鬼婆便按时进了屋内,施针之前,鬼婆最后问了她一遍,
“你真的想好了,此法一经开始就无法停止,几乎是一命换一命。”
“我想好了,请阿婆施针吧。”
鬼婆行针,迟初取出匕首,划开了手掌,鲜血的流速越来越快,她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只不过这么多日的汤药不是白灌的,现在竟还撑得住。
闻昭在偏屋中醒来,突然感到不安,下意识想要冲出去,奈何房门锁着,又想到迟初的叮嘱,只能在里面急促地砸着门。门框的响动很快引来了怀夕,
“小初现在在哪里?”
“鬼婆在给大人解毒,她自然是在旁陪同。”
“什么解毒,他中的毒怎么可能解…不好,你快去看看,拦住她,她怕是要做啥事。”他不能出去,可是他清楚,不管什么法子,要解毒就必须要配上她的血。
怀夕不敢耽搁,急急闯入,却一时愣在原地,迟初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滴入碗中,她要上前,鬼婆出声阻止,
“此法已开,断不可中止,否则毒解不成,反倒是白搭了一条命进去。”
“什么叫白搭了一条命进去?”怀夕难以接受,有些歇斯底里。
迟初强撑着叮嘱,
“没事的,怀夕,他就快醒了。”
“那你呢?”她脱力,跪了下去,“你怎么办?”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有仇未报,有冤未平。可是武惠帝已经死了,纵然我这一次醒不过来,你们也一样会平反旧案,只要将来尘埃落定之时,逢清明寒食有我一祭,也够了。”
怀夕走近她,哀求她停下来,
“来不及了,不日岳毅军到,都督必须留守,随行只有列将军,此一番对上南桑,军中不可无主将。无主将,则军心不定,军心涣散,这兖州便守不住,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去死吗?这场无妄之灾,本就是我引来的,也只能由我来结束。”
迟初的唇瓣上,血色减退,她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卫寂,回头艰难的擦拭了怀夕的眼泪,
“等他醒了,你把昆吾交给他,就说我已经回郯城了,我就在郯城等他回来。”
血取够了,怀夕立刻给她破开的伤口包扎,迟初顺势握住她的手,
“还有最后一件事,带我去见那天从山洞里救回来的人。”
怀夕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却也只能照做。
既然要应战,就不免要安抚这些人,他们虽受南桑的折磨,却是被同胞出卖到那个鬼地方,不可能不恨,迟初跪在地上,声音已经不稳,
“我知道诸位之中背井离乡,被同胞卖到这里,有不少人已经试过毒,想必已经受折磨有数年之久,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是我在此恳请诸位,大敌当前,国将不国。你们支撑多年,也不过是想回家而已。”
“国破,何以为家,家亡,何以归去。”
只求他们能在生死关头与百姓、与军队一心,共度此难关。
至此,她再也没有力气,径直倒下,按照她的吩咐,怀夕将她和闻昭一起关在了偏殿,不让任何人知晓。
——
往后的一切似乎都按照计划,顺利的进行。
卫寂虽然大病初愈,可前期因为兖州易守难攻的地势,消耗了南桑大量兵力,随后正面交锋,军中士气大振,乘胜追击,将敌军逼退回南桑地界。
卫寂在战场上,痛痛快快地打了一仗,他手执昆吾,只觉得父亲母亲在旁相助,英灵感念,大获全胜。唐青等旧部知晓卫寂的身份,自然也下山来,相助于他。
历时一月,肃清边境,战报秘密传回京城。
是夜,兖州全城上下沸腾,正是大摆庆功宴的日子。
卫寂突然很想见到迟初,想告诉她这一战取胜,他们便可以回京解决清客山人,为旧案平反。虽然他心中依旧难以相信自己的猜测,可是平反近在眼前,他不可谓不振奋。
他远远望着营地中载歌载舞的场景,没有多留,预备回到居所早点休息。
不想,怀夕没有料到他会在此刻回来,鬼婆匆匆打开偏屋的门锁,全副武装进去,在他看来甚为鬼祟。
他正要靠近,怀夕慌忙出来拦住他,
“大人,请止步。”
“这里面是谁?”
“这偏屋一直锁着,没有人住。大人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说辞并不能拦住他,他分明听到了里面的男声,
“小初,你怎么那么傻。明明那十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明明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我,你却要为了他,连命都不顾。”
卫寂一剑劈开门锁,推开这间没亮灯的房间门。
应该安全回到郯城的妻子,就躺在这间偏屋里,了无生机,唇瓣上还残留着闻昭的血,闻昭手臂上的口子,都是新伤。
他呆在原地,怒声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怀夕在他身后跪下,不敢言语。
他欲上前,闻昭厉声喝止,
“你最好站那儿别动,你想再尝尝我的血吗?”
闻昭低头注视着迟初,继续道,
“这有什么怎么回事,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活,不就是她一命换一命,你才能站在这里。”
怀夕看向闻昭,示意他出来。闻昭不情不愿的收拾了血迹,跟着怀夕出去,站在门外。
卫寂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和当初在京中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他的不安尤甚。
他抱起迟初,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只能是转向鬼婆,询问情况,
“她会醒的,对吗?”眼中满是哀求,
“这要看她的造化了,她放血之后,身体里的血滴虫养分不够,才需要闻昭的毒血重新供养,这对她的身体损伤极大。她即便醒了,莫说十年,就算三年五载,已是极限了。”
“什么血滴虫?你们到底是怎么救得我。”
怀夕只说是靠这荧火芝,他才能苏醒,完全没有提及迟初放血的事。
“她被卖到南桑十年,是做药人,就是试药三年,试毒三年,能活下来的,在往身体下五毒蛊,此中凶险,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用五毒蛊炼成血滴虫。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成功。所以她的血能解百毒,配上荧火芝,功效更佳。她如今失血过多,血滴虫养分不足,便会蚕食她的脏腑,故而只能用闻昭的毒血饲蛊,补上毒,补上养分。是以以毒攻毒,寿数骤减。”
鬼婆叹了口气,收拾要想往外走,
“荧火芝本可助她取蛊,只是实在罕见,这一次只有残缺的一瓣,不足以救她,所以先救了你。”
房中静悄悄的,她感官微弱,气若游丝,恍惚间分不清眼前的脸,还以为是闻昭,
想说话,却含混如呓语,
“阿昭…”卫寂低下头,却听到她喊的是闻昭的名字,只不过后半句,更轻一些,
“别告诉他…”
——
今日大捷,兖州张灯结彩,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只有这一处,一片死寂。
卫寂什么都做不了,闻昭回到房内,怀夕换了新锁,听着房门重新上锁,卫寂沉默着瘫倒在门前的台阶上,眼泪无意识的滑下来,他已经麻木到没有了情绪。
“你哭什么,短命…不对,卫大人。”鲤儿偷跑出来,绕着他转了几圈,鬼婆教过她几回,总算是记住了要怎么称呼眼前这个人。
“那个漂亮姐姐呢?你该不会是惹她生气,坐在这里被气哭了吧。”小孩子的想法很简单,他们既然是夫妻,这半夜三更的他一个人被赶出来,定是惹得她不高兴了呗。
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她很大方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袋,是卫寂当初给迟初装果脯的袋子,
“那个姐姐给我的,还有几颗,全给你,你别哭了。”
鬼婆在屋里喊她,她往前一送,头也不回的进屋睡觉去。
独留下卫寂一人在院中,倒出剩下的果脯,还有六块。
他一边哭一边往嘴里送,果然这哄小孩子的把戏,根本止不住眼泪,他的眼泪愈多,口中那本该甘甜的果脯,就愈苦涩。
今日,他才明白迟初为什么不喜欢果脯,才明白为什么她说,越是吃这甜的果脯,就越发清楚痛苦的滋味。人一旦需要靠甜食来缓解情绪,那必然意味着此刻,她过得并不好。
她的过去,她那些痛苦的回忆,他原来真的从不曾知晓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