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雪

    胖子在荒山野岭里撞见个避风的山洞,当即拍板把帐篷拆了,比起漏风的帆布,这天然石穴好歹能挡挡夜里的寒气。

    两天后,瞎子终于跟他们汇合,看见灵儿和胖子裹着厚外套坐在篝火旁,火星子映着两人的脸,他悬了一路的心才算落了地,连墨镜后的眉头都松了几分。

    胖子往煮压缩饼干糊糊的锅里丢了几块牛肉干,热气裹着肉香飘出来,他嗓门亮堂堂的:“今儿可是除夕,咱们四个,连小满哥算上,就在这山洞里过年了!”

    瞎子接过胖子递来的铝制饭盒,笑道:“咱们还能安安生生吃一顿,吴邪他们还在路上,估摸着这会儿只能啃泡面。”

    灵儿蹲在地上,给小满哥倒了好几盒牛肉罐头,指尖轻轻挠了挠它的耳朵:“小满哥,委屈你了,出门在外凑活过。明年过年,咱们回家吃好吃的。”

    小满哥呜咽着蹭了蹭她的手,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这几天胖子和灵儿都没法安心睡觉,瞎子来了之后,胖子吃完饭,倒像是卸下千斤重担,往睡袋里一钻,不到一分钟,震天的呼噜声就绕着石壁转开了。

    灵儿握着根烧得半焦的木棍,轻轻拨弄着篝火,火星子噼啪往上跳,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她倒了杯温热的水递到瞎子手里,“路上还顺利吗?没遇到汪家的人吧?”

    瞎子接过杯子喝了几口,笑着点头:“放心,汪家的尾巴没跟上。等吴邪和小花赶过来,咱们就能跟他们算总账了。”

    “嗯。” 灵儿望着跳动的火光,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总算要结束了。”

    “是啊!” 瞎子往睡袋上一躺,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什么,又笑了,“也不知道哑巴张在青铜门里过不过年?不过他那性子,没人提醒也不会知道日子。” 说着他转头打量灵儿,火光中竟见她眼角挂着泪。

    瞎子立刻坐起身,凑近问道:“怎么了这是?好些年没见你掉眼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灵儿连忙摇头,嘴角微微上扬:“小哥体感上就只有大约六天就能回家了,我是高兴,小哥很快就要回来了。”

    “傻丫头。” 瞎子摸出张皱巴巴的纸巾递过去,“等咱们收拾了汪家,就一起去长白山等他。”

    “嗯……” 灵儿缩了缩鼻子,忽然抬头问:“瞎子,你说…… 小哥会不会把我们忘了啊?”

    “我嘛,说不准。但他应该不会忘记你的!” 瞎子笑了笑,脑海里闪过和张起灵一起下墓的画面,张起灵沉默的背影总是硬得像块石头。

    瞎子重新躺下,声音轻了些:“我和哑巴张,本是两条路上的人,按说不该有交集。他是一个对什么都无感的人,我起初也没想着和他走太近,只觉得这世上,也就他和我最像。跟他在一起,我才不觉得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

    “像?” 灵儿有些不解,在她看来,这两人明明是两个极端,实在谈不上 “像”。

    瞎子嗯了一声,双手枕在后脑勺上,“这种滋味,旁人很难懂 。他们身边人的寿命和自己差不多,生命的长度几乎是相同的,日子过起来都是一样的节奏。可我和哑巴张,得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开,自己却还留在原地。看着年复一年,物是人非。”

    灵儿猛地想起,第一次跟着小哥见瞎子时,瞎子就说过,视小哥为 “故人”。原来这份 “像”,是来自同样漫长生命里的孤独。

    “所以,你说的像是指你们都感受到了超长的生命带来的孤独?”

    瞎子点了点头,接着道:“我和哑巴张,其实都深深地活在孤独里,只是,表现出来的方式不同。当然,他的孤独比我的还要深。当你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而你还久久地活着的时候,你能看开很多东西。但,再强大的内心,也需要一个同类。对我来说,我只需要知道他活着,这个世界,我就不是一个人。他这个人,因为遗忘的关系,他反而比我更加坦然,能轻易斩断所有联系。他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这反而让他陷入了更深的孤独里。而我,更多的是怀念!没那么容易放下,所以也会孤独!”

    灵儿愣了愣,瞎子平时要么闲聊胡咧,要么插科打诨,从没这么正经地说过心里话。她回应道:“小哥成长的经历,他虽然忘了。但那些痛苦刻在了骨子里,所以,他才会选择一个人面对一切,很难相信身边的人。”

    瞎子望着火堆,声音沉了些:“这个圈子里,本就没法随便相信别人,他是对的。而且,没有人能在他之上,他永远站在顶端,像神一样,俯视着所有身边的人。”

    “但是他相信你。” 灵儿往火堆里添了几根干木头,火苗又旺了些,身上也暖和了几分。脚边的小满哥蜷成一团,睡得正香,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那是因为我们搭伙做事顺手。” 瞎子笑道,“一起下墓的时候,不用替对方操心,都清楚彼此的本事,基本上没有遇到过完全处理不了的事情。哑巴张这个人,我一度以为没人能走进他心里,可你,偏偏就闯了进来。”

    灵儿想起在清波街的时光,声音轻轻的:“那个时候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想跟着他。一看到他,就莫名开心,看不到的时候,心里会慌,就想找他。”

    瞎子笑了笑,“灵儿,要不是你,哑巴张这辈子都学不会依赖和信任。”

    “嗯?”灵儿有些诧异,抬头望着瞎子。

    “人得有软肋,才像个人。”瞎子摸了摸灵儿的头发,“你不像我们,很多时候,你完全保护不了自己。于是,哑巴开始出现了害怕这种情绪,他怕你出事。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所以,他也学会了依赖我。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他能放心很多。再后来,吴邪他们也出现了,由于你,他和世界的联系开始扩展。他终于不执着去寻找过去了,而是着眼于当下,去建立新的联系,让自己不再处于漂浮着的状态。他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有未来。”

    灵儿垂着眼,手指轻轻碰了碰火堆旁的小石子,火光映在她脸上,“他什么时候把我算进他的生命里的,我都没察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因为他在身边,我一直觉得很幸运。”

    “我以前想不通哑巴张那么多年光棍一条,怎么突然就有了牵挂。后来琢磨明白了。” 瞎子看着她,一脸了然,“他要是受了伤,我只会觉得‘这点伤不算什么’,可你不一样,不管他多厉害,你都揪着心,总怕他出点岔子。你不是不信他,是舍不得他受一点苦。这些,他都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就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这丫头,看着弱,其实比谁都强。”

    “师父,你是在笑话我吗?以前的我,不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灵儿无奈笑了笑。

    “傻姑娘!”瞎子捏了捏她的脸,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哑巴张这样的人,但凡遇见个较真的,他只会选择放弃。”

    “为什么?”灵儿大吃一惊,“我从来没觉得小哥是那样的人。”

    “因为他觉得你本就有更好的选择,而不应该跟着他受苦。一旦他察觉到你动摇,他不会哄你、留你,只会送你离开。”瞎子笑了笑,“一个人强不强,不在于外在表现,而是内心的稳定。在你和他的这份感情里,你是最强大的那个。你护不住自己,却能护住他。你在乎他开不开心,能看见旁人看不到的情绪,他不说话,你让他完全处于自己的世界里,不强迫他做出改变;他发呆,你就陪着他安静地坐着。他会爱你,是因为先感受到了你对他坚定不移的爱。从留意你、保护你,到依赖你,都是慢慢过来的。要是你不在了,他肯定比没遇见你时更痛苦。所以啊,就算他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了你。”

    瞎子的话像温暖的小火苗,灵儿不禁想起了更多的过去。这个吊儿郎当的师父,每一次看似漫不经心的笑容里原来全部都是细心的观察。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爱他的时候,很多举动都是自然而然的,从心里就想护着他,舍不得他受委屈。当察觉到他值得的时候,更会义无反顾。就算他回来时又忘了我也没有关系,我还是愿意陪着他。”

    “幸亏哑巴张值得!”瞎子哈哈笑着,坐起身起来,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丫头,你对我来说,也很特别。”

    灵儿抬眸,眼里还闪着泪光。

    “能跟我一起活着的人,又多了一个。没有你,我和哑巴之间不会有那么多的联系和交集!”

    瞎子笑起来 “咱们啊,就是一家人,少一个都不行。”

    “嗯!”灵儿笑着,“一家人!”

    就在这时,脚边的小满哥突然竖起耳朵,朝着洞口 “汪汪” 叫了两声。瞎子瞬间绷紧了身子,猛地站起来就往洞口走,手都摸向了腰上的刀。

    灵儿赶紧拉住他的手腕,轻轻摇头:“没事,你看。”

    瞎子顺着她的目光瞅去,洞外正飘着大雪。小满哥摇着尾巴,喉咙里发出黏糊糊的呜咽声。灵儿快步走到洞口,伸手往空中一接,几片白白的雪花落在了她手心里。

    “小哥吗?” 她望着漫天飘下来的雪花,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

    瞎子轻声道:“小满哥现在啊,比谁都懂你。”

    灵儿仰起头闭上眼,任由雪花轻轻落在脸上。她抬起双手,慢慢走进雪地里,脚步轻得怕惊着这漫天的雪。瞎子站在洞口,看着她在落雪的树林里轻轻转着圈。

    除夕已过,2014年到了。

    每一年里,灵儿最期待的就是会下雪的冬天。下雪了,预示着一年就要过完了,离他回来就又近了一些。冬天,是洁白的,清冷的,和他的气质最像,她爱冬天。这是他离开以后,她能找到的离他最近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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