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人影没有对这场生死之战造成任何影响，薛子翛哪怕伤感都没有时间，只能举剑迎上下一道攻击。

    裴钰和墨雨落在薛子翛身旁，三人并肩站在一起，目光犹如鹰隼般锐利，狠狠盯着身前的三名黑衣人，还有站在三人身后的那个至今未曾动手的紫袍人。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同时冲了上去。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惧怕，唯有全力一搏的斗志。

    长时间的打斗，三人的双臂早已酸胀不堪。挥、劈、挑、刺，不过全凭着求生的毅力在坚持。

    “轰”，黑衣人终于尽数倒地，无法再战。

    三人齐齐将视线转移到那紫袍人身上，看似仍有余力，可他们自己心中知道，那人自始至终没有出过手，乃是全盛。若是他动手，他们只怕无力抵抗，唯有任人宰割了。

    “你……你们等着……”紫袍人在他们警惕的神色中上前一步，放了一句狠话，居然转身就跑。

    “这……”三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轻易放松警惕，生怕对方杀个回马枪。

    片刻过后，林间依旧一片寂静，只有三人的喘息声。确认了安全后，他们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松劲，软软倒在了地上。

    裴钰看着那二人浑身脏兮兮，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他看着自己勉强还算干净的衬裙，毫不犹豫撕下一块，又将其撕成长条，递给薛子翛和墨雨。

    三人大概包扎了一番仍在淌血的伤口，自顾自调息打坐。

    休整了几息，墨雨勉强站了起来，提着剑一步一步朝几个黑衣人走起。他甚至无力将剑举起，只能任由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他走得很慢很慢，走了许久才走到最后倒下的那三个黑衣人身旁。他的手有些颤抖，却又十分精准的将剑刺进三人的胸腔，再顺势一搅，确认他们死得透透的，才慢慢蹲下身，在几人身上摸索。

    那头裴钰扶着薛子翛，走了过来。

    “咳咳，可有发现什么？”薛子翛声音有些虚弱。

    墨雨摇摇头，大口大口喘着气，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裴钰松开薛子翛，走上前蹲在黑衣人身旁，捏着一人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而后一把扯开了那人的衣领。

    只见此人脖子下方的左侧胸前，有一个形如闪电般的刺青。墨雨见状，学着裴钰的样子将另外两人的衣领扯开，在相同的位置看见了相同的刺青。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分别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走去，将其余十几个黑衣人的衣领一一扯开。果不其然，每个人都有着如出一辙的刺青。

    “果然是风雷阁。”裴钰道。

    “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怎么来了？”薛子翛问道。

    裴钰将早些时候看见薛健单独离府，跟着他去了一家客栈，发现密室，看见薛健与黑衣人在密室中洽谈之事，事无巨细告知了薛子翛。

    “你是说，二叔今天去见的那个人，也是风雷阁中人？”薛子翛迅速找到了重点。

    裴钰点点头：“是的，那人虽黑袍加身，黑巾蒙面，看不清容貌。可他腰间挂着一块令牌，露出的一角上有一个印记。方才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图案，可这些黑衣人身上的刺青，让我确认了那块令牌上的图案便是与这刺青一样的闪电形状。”

    沉默了一小会儿，裴钰两手一拍：“对了，那个印记是金色的，想来那个人定是风雷阁位高权重之人。”

    薛子翛疑惑道：“二叔居然认识风雷阁的人？可他不过是个普通百姓，怎会与江湖组织有所来往？而且还是个上层人士，奇怪。”

    裴钰道：“恐怕你那二叔比我们想象中，藏得还要深。”

    墨雨提议道：“公子，回府后可需我安排人暗中盯梢二爷？”

    薛子翛这时才反应过来，将先前裴钰给她的瓷瓶递给墨雨：“你先疗伤。”

    墨雨接过，服下药丸就地盘膝一坐，闭目调息。

    薛子翛将视线放在满地的尸首之上，今日之行，出八人，回却只余两人。眼眶中传来阵阵酸涩之感，泪珠毫无征兆的从眼眶中滑落，滚烫的泪水烫得她心中一阵战栗。

    裴钰走上前，轻叹一口气，拍拍薛子翛的肩：“不要自责。”

    他的话却像是打开了什么盒子似的，薛子翛的泪水接连不断地滚落。她泪眼婆娑地转过头，带着茫然的眼神令裴钰心尖一颤。

    “如果，我不这么自负，他们是不是就不用陪我冒险，就不会死？”她的眼神一片虚无，不知在看向哪里。

    裴钰心中像是被攥住捏了一把似的，浮现出一阵无以言表的情感。有些陌生，令他手足无措。

    “不是的，如果没有今日的试探之举，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二叔究竟背地里还有什么手段。到时候被他打个措手不及，死伤岂不是更多。”裴钰压下心头莫名的情绪，安慰道。

    薛子翛沉默着，忽然走了几步，停在薛传的衣冠冢不远处，捡了一把剑鞘开始挖坑。

    她轻咬着嘴唇，挖地很慢，可每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裴钰愣了一晌，迅速反应过来，上前帮忙。

    当墨雨调息完毕时，睁眼看见的便是自家公子和少夫人，正挽着衣袖在挖坑。身旁堆起一座土包，显然已经挖了许久。

    “我来帮忙。”墨雨起身，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薛子翛抬眸看了他一眼，并未阻止。三人沉默着，直到日头渐渐西坠，才挖好一个偌大的土坑。

    三人甚至来不及擦去额间的汗水，同时起身向那些尸首走去。

    薛子翛皱着眉：“墨雨，你伤得最重，就在这等我们。”她言语中带着无可反驳的命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视线对峙间，墨雨叹了口气：“是，多谢公子关心。”

    随着墨雨的话音落下，薛子翛的神色才变得好看了几分。她拍拍墨雨的肩，转身和裴钰一起，踉踉跄跄的将同行之人的尸首拖了过来，摆在了土坑之中。

    等将六具尸首尽数放入土坑后，三人又将挖出的土盖了回去。

    一番动作后，三人身上尽是汗水与泥土。他们站在土包前，神色肃穆地鞠了三躬。而后，三人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回到竹屋前，薛子翛拴着的马正优哉游哉得吃着身旁鲜嫩的草尖，全然不知身后不过百米，经历了一场异常艰难的厮杀。

    “我的马呢，跑哪去了？”裴钰伸长脖子四下环顾，终于找到了他来时的那匹马，走上前去拉着它的缰绳，带了回来。

    “墨雨，你可还能驭马？”薛子翛关切道。

    “公子放心，属下可以。”说着，他踩着马镫，稳稳上了马。

    薛子翛点点头，抓着裴钰的手臂向上一拽，裴钰顺势坐上了马。还不等他有所反应，薛子翛飞身上马，落座在他身后。

    双腿一夹马腹，两匹马一前一后跑了出去。马背上有些颠簸，两人放慢了速度，直到月色高悬，才堪堪踩着最后时分进了城，城门在身后轰然合拢。

    即将宵禁的街道十分冷清，三人踏着夜色，回到了薛府。

    三人从侧门回了院子，接到消息的沈如墨心急如焚，在院中来回踱步。看见薛子翛慢慢走来，她立马迎了上去，扶着她回了房，同时不忘吩咐：“梧桐，你快来看看。姿姿，你替我把岚儿和墨雨安顿好，子翛这处理好马上让她过去。”

    “是，婆母。”白姿姿福福身，应道。

    薛子翛摆摆手：“娘，我没事，先让梧桐去看墨雨，他伤得最重。”

    被其他下人扶着的墨雨哑着嗓子开口：“还是先替公子疗伤，属下没事。”

    薛子翛神色不愉，墨雨平静回看，二人僵持不下。

    沈如墨一锤定音：“梧桐，去给墨雨疗伤。”

    一阵兵荒马乱，梧桐只觉得自己分身乏术。许是三人先前撑着一口气，看起来并无大碍的样子。可当回到熟悉且安全的地方，精神顿时放松下来，伤口开始火辣辣的疼痛，五脏六腑都在诉说着自己的不适。

    整个院子都忙了起来，烧水、更衣、煎药，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沈如墨坐在薛子翛床边，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止不住地落泪。

    与此同时，裴钰房中迎来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白姿姿将朱砂留在门外，独自一人走进裴钰的房间，在他诧异的眼神中微微一笑。

    “今日，多谢你对表哥出手相救，这份大恩，姿姿铭记五内。”说着，白姿姿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大礼。

    裴钰缓缓直起身子，不经意间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不必，我与她既然合作，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当不起你这般大礼。”

    白姿姿正色道：“我为先前对你的猜忌，表示歉意。还请姐姐，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裴钰笑道：“我不想知道你与薛三之间究竟如何，但我与她只是合作，你不必对我有太多防备。”话音落下，他却觉得自己心中有些不适，却不知不适因何而来。思来想去，只觉得大约是受伤所致吧。

    可是，合作会让他在听见薛健之言时，这般焦急？会让他在看见薛子翛差点被斩于刀下时，那般紧张？

    有些东西，早在不经意间，就发生了改变。只是无人得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