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婵在花林里寻程怀珠。
因着遍寻不着,渐渐忧心起来。
她才走过一条蜿蜒花|径,因步子匆匆,差点撞上个人。
薛婵惊了一下,又担心程怀珠,干脆地退后一步,迅速一礼致歉:“失礼了。”
她带着云生初桃越过,却被一柄折扇拦下脚步。
“你是江泊舟地未婚妻,薛大姑娘吧?”
薛婵默默退远了些,抬眼看他。那人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气,大概猜出这人是小宁王。
“正是”她不想扯东扯西的,只一句“出来尚久,告辞了。”
她含笑低头行礼。
“告辞”
宁王见她虽微笑着,但眼神略有警惕,于是漾出个和煦的笑容。
“薛姑娘怎么会这样着急走?”
薛婵又不做声响地又退了两步,答道:“已经出来的太久,该回去了。”
小宁王看见她就想到可恶的江策。
“拂光池旁的桃花乃是宫中一绝,每年开花若云雾烟霞。”
他看着薛婵,面容如春和煦,眼里的笑却只是浮了表面一层。
薛婵不明所以,,但还是温笑,“是不错,春时春光春景,自是很好。”
“离席太久,恐娘娘找,这美景还是留着您赏吧。”
她行了个礼,就要走。
遥遥的好像见有人来了,薛婵却并未停下脚步,反而越走越快。
转过一棵开得繁茂的桃花。
小宁王也看见了那过来的人,反而露出笑,追上薛婵,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他猝不及防挡在她面前,连声音都是轻轻柔柔的,听起来十分温柔多情。
“听闻薛姑娘自有承袭薛大家,年纪轻轻就画技精湛,连陛下都赞不绝口,不知在下能否得之一观呢?”
薛婵觉得他有病。
怎么上京之人多有疾?
她淡淡道:“若有缘,自有得见之时。”
薛婵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脚步飞快,只想离这人越远越好。
谁知对方步步紧逼,言语虽温和却字字未停。
“陛下亲赐薛姑娘与江二郎的婚约,日后可是要出席更多的席宴,见更多的人。难道也如今日一般,任性随意吗?”
见对方依旧不依不饶走在薛婵身侧,她生起一阵烦躁火气,她说话的语气也淡漠尖锐了许多,“我的婚事自有娘娘陛下做主,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云生想将她护在身后,刚走上前,宁王投来个不轻不重的眼神。
薛婵迅速调整自己的心绪之后,恭敬行礼:“我初入京中,礼仪不周,还请您见谅。”
苏允见对方低眉垂目,客气和婉。
他转念一笑,走上前几步,将那一枝桃花递给薛婵。
“我与江泊舟也算自幼相识,你是他的未婚妻,这枝花就送给姑娘当作见面礼吧。”
薛婵退后几步与他扯开距离,福身柔声:“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们素不相识,怎好收礼?还是您自己带回去装点春意吧?”
“薛姑娘既然是二郎的未婚妻,往后也多有来往。于情于理,不过一枝花,姑娘何必推辞。”
他将那支杏花递给薛婵,可她蹙眉未接。
宁王也没说什么,只是笑容愈发深。
薛婵不接,他也未收回。
他笑得越深,越柔,薛婵只觉得越发被压迫。
“薛姑娘”
薛婵心中忧虑程怀珠,不想再因此耽误时间,最后还是伸手接了那支花。
她将花枝拿在手中。不知是她攥得太紧,还是花枝粗砺,竟有些咯手。
她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她不喜欢对方看似温柔的注视,也不喜欢对方温和言语下隐隐的侵犯压迫感。
“正巧,我也要回席,与薛姑娘一道吧,也好护姑娘安全。”
薛婵蹙眉,往旁边走离他远些。
她完全不理解这人脑子里想什么。
不过薛婵又觉得,她要是理解才怪。
“皇宫禁内,天子身旁,怎会有危险?您多虑了。
“那可不好说,若是姑娘中途出了事,江二郎知道,该找在下麻烦了。说不定,还要再一次在这宫中动手。”
“在下,怕得很呐。”
薛婵冷笑,你活该。
她平生最讨厌威胁,于是也不装了,转身大步就走。
“不必了,这于礼不合。”
小宁王快步走上去,灵巧一过就从他身边飘远了。
他手中刚伸出的一柄纸扇,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被迎面一截开满的桃花枝撞得猛然断裂,跌落在地。
就连手腕被这这枝花震开,不停颤抖。
他揉了揉腕,那花枝小臂粗,正深深没入树干之中。骤然横隔面前之间,阻着他连半步都上前不得。
春阳一照,枝头的桃花此时开得灼灼。
小宁王顺着花枝飞来的方向看去,绯粉春袍的小郎正轻轻拨开横斜的枝桠。
“你是没听她说......”
风起萦绕缠绵着万枝颤动,一阵桃花过,裹挟着轻轻的笑声。
“于、礼、不、合吗?”
小宁王嗤笑一声,将手里已经散了的扇子丢到一处,缓缓揉着手腕。
“我当是谁呢。”
他笑道:“怎么,你又要打我呀?”
江策慢悠悠走下来,他知道他明明看见他过来了,硬是非要追薛婵以羞辱。
他轻轻冷笑:“你要再不知好歹,我就告诉陛下去。”
“......”小宁王笑意一僵,顿时皱眉,“江泊舟,你几岁?”
“我爱几岁几岁,你管得着吗?”
他又不是小孩儿,能废口舌的事情干嘛要动手。
不多时,苏允从花林伸出走来,看见他唤了声:“泊舟”
江策懒洋洋瞥他一眼,没有搭理,径直走出花林。
一出去就是拂光池的堤头。
薛婵从花林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走到桃花堤的桥头。
“姑娘!”
初桃向着两人跑来,薛婵还未开口问,她就气喘吁吁道:“怀珠姑娘找着了,武安侯夫人已经送她回去,娘娘让她在玉泉馆睡下了。”
薛婵问她:“在哪找着的?”
初桃:“就在离咱们不远处,原先躲在树后头,后来遇上宁王夫人两人聊了一会儿,结果就睡过去了。我与明夏找着的时候,怀珠小姐已经酒醉睡过去了,还好宁王夫人陪着。”
薛婵扶着石栏,松了口气:“那就好”
长久悬在心头的重石落地,她狠狠把手中的花枝丢在地上,解了几下气,这才有心看拂光池良佳之景。
拂光池叫做池,实际上却是个湖,水边堆叠着一圈白石。
自桥头两岸种了一溜高高的青柳,夹植着绯粉的桃花。青绿细长的柳绦拂水,花瓣飘零在水面有如粉玉。
而脚下的桃花堤在拂光池碧青水面上如浪般雪白一条。
江策走近了,正瞧见她们几人凑在一处指着湖水说笑。
云生扒在石栏上往下瞧,她指着水面惊喜道:“快看,有鱼。”
两人也探身去看,澄澈的水下懒懒游过几尾清灰的肥鱼。
薛婵笑道:“等咱们出宫了,让春娘做酥骨鱼吧,这正是吃鱼的时节。”
初桃与云生相视,纷纷点头,春娘做得吃食最好吃了。
“什么菜?让我也尝尝?”
几人身侧蓦地响起轻快的询问,薛婵一侧头,和江策脸对脸。
他黑沉沉的眼睛像宝石珠子一样,在光下清透干净。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双手掩在身后,也学着她们弯腰看向水面,侧头看着薛婵。
怎么神出鬼没,一点动静都没有?
薛婵惊得立刻向后退了几步,顿时和他拉开距离。
手里的花枝霎时掉在地上,江策走上来,一脚踩了上去。
薛婵看着他脚底下被踩着的花枝,微微挑眉。
江策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抬起脚,才发现自己脚底下踩着一枝桃花。
他弯腰捡起来,那枝花早就枝叶尽乱,又被江策踩了一脚,枝条上只剩几瓣零零散散的花。
歪七扭八,直都直不起来。
愈发摧残了。
江策只当薛婵是可惜这花,便道:“这花都成这样了,即使是插瓶也丑的要命,不如扔了算了。”
他捻着花枝,一脸嫌弃地随手将其甩入拂光池。
轻轻一甩,就丢出去好远。
薛婵见那花枝沉了下去,只剩水面漾出的一圈圈涟漪,不由生起几分爽快之感。
正好,她也嫌这花拿着咯手。
江策见她盯着被扔出去的花枝有些出神,又道:“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折两枝新的就是了。”
他说着说着就要伸手就要去折身旁的花,只是手刚触碰到花枝,听见薛婵急忙拒绝声音。
“不用了!”
江策疑惑看着她。
薛婵闷声,“我不想要了,不喜欢。”
“哦”
江策却想着薛婵不是不喜欢那花,她只是不喜欢自己,所以不愿意接受他给她折花。
心头瞬间生出一股子不爽的气来。
她凭什么嫌弃?
薛婵见他皱眉,发觉自己没藏好情绪,于是低头稳了稳,抬头时漾着和煦的笑。
她款款一礼,转身离开。
“站住!”
江策叫住她,双手依旧掩在身后,走上到她面前,弯下腰看薛婵。
“我会吃了你不成,你怎么见着我就走。”
薛婵眉眼低垂,笑容平和。
他不会吃了她,但是会犯贱。
薛婵并不想破坏好不容易被美景治愈出的好心情,于是放缓了声音,听起来颇为轻柔。
“出来的太久,该回去了。”
薛婵不想理他,快速行了个礼,打算从他身侧过去。
刚经过他身旁,江策伸出手臂拦在她身前,手上还抓着颗精致的蹴鞠。
“几日不见,薛姑娘怎么就又生疏起来了呢?”
薛婵:“......”
云生快步上前,隔开两人,抬头瞪着他。
“啧”江策用两根手指揪着她的袖口,把云生提远了。
“好歹我跟你家姑娘也是未婚夫妻,这是宫中。更何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把她塞这拂光池里不成?”
云生没好气哼了他一声:“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
江策扬起笑容,淡淡开口。
“你个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别想这么多,小心老得快。”
云生被他这话说得气红脸,咬牙愤愤不平。
身旁的初桃拉着她,生怕她冲上去给江策一脚踹湖里。
“我跟你家姑娘说话,你凑什么热闹?”江策摆摆手,指了指岸边的高柳底下,“那阴凉,去那。”
薛婵:“......”
好想缝上他的嘴。
云生:“.......”
好想给他一脚踹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