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都在这……”应怜已经不再害怕，反而开始好奇这些人为什么全都聚集在主卧。

    路易斯汪了一声。

    可惜应怜还没能学会狗狗语。

    欧莉娅嘲讽地瞥了眼这条狗，顺势接过话：“能是为什么，路西安的要求。”

    罗珀也忍不住皱起眉。

    他们都是被路西安复活的。

    所以也会无条件听令于路西安。

    这不单单是自己会一辈子受制于人，甚至还会做出伤害曾经同伴的事。

    这一刻，罗珀甚至有点想把他曾经那套“一旦死掉就不是同一阵营”的理论全盘扔掉，他完全接受不了自己死掉的事实，也不敢想象自己对卡特、艾布纳他们拔刀相向的场景。

    好想死。

    虽然已经死了。

    但不想死在路西安手里。

    了解完事情原因后的应怜看向路西安，她原本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路西安的怀抱里。

    “那个……先放我下来。”

    「他好奇怪呀！干嘛到主卧还不把我放下来，还要我自己说……」

    系统沉默：「他不一直这样吗？」

    应怜没习惯，他也都快习惯这个莫名其妙的副本了，感觉应怜自己走的路还没被他们抱着走得多。

    听完系统的话，应怜噎住。

    虽然她理解系统的意思，也知道系统并没有讽刺她的想法，但这种习以为常的语气还是有点让应怜感到羞耻。

    路西安听话地将她放下。

    她终于站稳，罗珀就迫不及待地走向她，将她护在身后。

    “别怕。”罗珀低声安慰她，仿佛一切都没变。

    “……嗯。”

    路西安没什么反应。

    他坐到椅子上，面无表情：“现在，人到齐了。”

    “加尔呢，他不和你们一起吗？”应怜问。

    她原本以为这些死掉的人都是同一阵营的。

    “他？”欧莉娅嗤笑一声，“他不过是个孤魂野鬼。”一句话就拉开了他们和加尔之间的差距。

    加尔和那个小主人都没有被路西安复活，他们就被困在别墅，成了鬼。

    这个别墅是一场巨大的复仇盛宴。

    别墅的主人想要得到什么，路西安就让他们失去什么。欧莉娅和加尔想要怎么杀死应怜，那他们就该怎么死去。

    欧莉娅只是嘴上说要把她丢出别墅，但加尔是实实在在伤害到了她，就像当年小主人一家伤害路西安一样。所以欧莉娅可以被复活，但加尔不行。

    想通了这些事的应怜不再纠结，开始认真听路西安接下来要说的话。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吸血鬼的寿命太久了，他也不再像曾经那样脑子里装满了复仇和恨意。

    他反而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来没思考过的问题。

    路西安缓缓开口，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我复活的，真的是原本的人吗？”

    原本还不耐烦的欧莉娅猛地坐直了身子。

    罗珀也看过来，目露试探。

    路西安聊到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了。

    “路易斯，是我第一个复活的对象。”路西安陷入了自己的回忆，“我被囚禁，不见天日，每天只能见到那两个面目可憎的人。但直到有一天，这条黑狗闯了进来。”

    “它是路西安养的狗。”

    “它不怕我。”

    路西安凝视着黑狗，却又像在透过它看别的事物。

    他笑了，和往日一样带着讽刺，只是这份讽刺是对自己的：“他们把我囚禁起来以后，我不肯听他们的命令，却允许一条狗靠近。”

    “他们知道，在我眼里这条黑狗都比他们更重要一点。于是，黑狗就死了。他们想以这种方式逼我出手。”

    空气里弥漫着沉重的低气压，周围人都不说话。

    但路西安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讲述：“我的确复活了它。”

    “可它却变得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应怜。

    “关于这一点，你的感触大概是最深的。”

    路易斯第一次有了个人意志，它抛弃了这个复活了它的原主人，主动找到了应怜。

    应怜听完也开始仔细回忆。

    很多时候，她也和路西安有同样的感觉。

    虽然黑狗的外表和习性都和普通的狗无异，但应怜能感觉到，它在扮演一只狗。

    关于黑狗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也不能确定，是在多次死去和复活中进化出扮演意识的怪物？

    不管如何，应怜明白现在路西安的意思。

    他想说，复活了的不论是人还是狗，都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了。

    那只是一个完美的赝品。

    欧莉娅想着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差别，忍不住皱起眉。

    其他地方几乎没有变化，变化最大的就是她对应怜的态度。这已经不单单是态度缓和了，中午她还能掐着应怜的脖子扬言杀了她，下午就可以帮应怜换衣服。

    这种变化一开始令她感到恐惧，现在也慢慢能接受了。

    但“自己不再是自己”的想法也实在影响心情，她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做个实验。”路西安干脆地承认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就用你们。”

    实验。

    一个听起来就不是好事的词。

    可现在的欧莉娅和罗珀甚至没有决定自己行动的权利。

    罗珀有一瞬间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可笑。

    他面色难看，冷声质问：“你想做什么？”

    “很简单。”说到这，路西安笑了，“我要你们现在，去杀死卡特和艾布纳。”

    ……

    应怜下意识认为这肯定又是在做梦。

    可眼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欧莉娅不可置信的面孔、楼下肆虐的风声。

    “骗人的吧……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们两个一个正在努力寻求救援，一个昏死过去毫无抵抗力。

    直到现在，应怜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不了解路西安。或者说，她了解的那一面都是路西安希望呈现出来的那一面。

    路西安没吭声，他站在原地不说话，眼里是应怜看不懂的情绪。

    这让应怜心里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

    两个人已经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欧莉娅下楼去找卡特，而罗珀则面色沉重地上楼。

    应怜看着即将离开的罗珀和欧莉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

    该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去杀人。

    外面风雪很大，能见度很低，欧莉娅找到卡特需要时间。而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别说保护卡特了，就算只是跟着欧莉娅说不定也会死掉。

    她咬咬牙，转身跟着罗珀跑上了楼。

    好冷。

    刚离开主卧，应怜就能立刻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风。

    可是她不敢停下，她怕一眨眼的功夫，走在前面的罗珀就上了楼，怕再次看到艾布纳时已是阴阳两隔。

    「……别勉强自己。」系统温声提醒着。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知道让应怜把NPC不当人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尽可能地减轻她的负罪感。

    应怜没有时间回复系统，一心只想赶上罗珀的脚步。

    明明罗珀走得很慢，明明罗珀看起来百般不情愿，可应怜就是跟不上他。

    就像是风雪都在阻挡她离开。

    可应怜不能退缩。

    罗珀上楼梯了，应怜再也顾不得身边阻力重重，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周围的阻力似乎变小了。

    她赶紧趁着这个空档跟上了罗珀。

    棋牌室离楼梯太近了，近到罗珀只要一上三楼就能杀死昏倒的艾布纳。

    她拉着罗珀的衣袖，有些焦急地开口：“不、不行！”

    “罗珀……我们还要一起活着回去的呀，你不记得了吗？不要杀人好不好……”应怜一边说一边想把罗珀往回拽。

    在触碰到罗珀衣袖的那一刻，应怜能明显感觉到他停顿了一下，他转过身，轻轻环抱住她，随后又毫不犹豫地向三楼走去。

    衣袖不知怎么从应怜手里滑开了。

    “不要……”

    回应她的是罗珀的背影。

    应怜呆呆站在原地，红了眼眶。

    周围的冷风一瞬间灌进她的胸腔，侵袭她的全身。

    好冷，冷到无法呼吸。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会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死去，最后别墅只剩她一个人。

    那一刻，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想把眼泪擦干，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她觉得自己好没用，为什么连阻止罗珀都做不到。

    明明她那么怕身边的人死亡。

    “……不可以。”应怜咬着牙，停下了想要擦干眼泪的动作。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擦不干就不擦了。

    应怜摸上木制的扶手，一步步凭着感觉向前走去。

    三楼。

    罗珀看着屋里晕过去的艾布纳，极快地扯了下嘴角。

    他们这些人是发小。

    说得好听，但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只是凭着父母辈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他以前对这些人没什么感情。

    但在别墅这几天，自从应怜变得不一样后，倒是让罗珀感受到了这几个人真实的一面。

    身体不受控制地举起了枪，而罗珀本人却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像整个人变成了提线木偶。

    也不止现在，他在楼梯上明明想开口安慰应怜，腿却不听使唤地直接上楼。

    还不如死了。

    罗珀亲眼看着自己打开了保险，手指放在扳机上。

    他想闭上眼，但就连眼睛也不受控制。

    手指在颤抖。

    罗珀甚至想祈求神明。

    不管是谁，如果能听到他的请求，请阻止他吧。

    就在他即将不受控制扣动扳机的那一刻。

    突然，一双干净白嫩的手覆上那把枪。

    “啪嗒。”

    她明明没用力气，只是碰了一下，罗珀却松手了。

    看到应怜泛红的眼圈那一刻，也彻底抚平了他心里最后一丝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