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晏璇眼前又开始阵阵发黑,胃部隐有痉挛的势头,出了迷雾林她还没吃上一口,就一碗猛药下肚吊着那脆弱的经脉,这辈子都没法根治的痼疾。

    绞痛袭来,她忍不住弓了背,额头闷声抵落在前面孟珎的后腰处。

    耳侧响起的几道声音如隔着水雾模糊不清,晏璇感到自己的肩臂被用力抓握住,整个人被揽进熟悉的药香中。

    好一会嗡鸣声渐退听到花奕急喊着,叫孟珎又是给她扎针又是掐人中。

    “阿璇!那赖皮的话当不得真啊。”

    “……”

    “缓过来没?前辈已经赶去了,休叫那厮猖狂。”

    晏璇面白发直,似真被气得要厥死过去一样,旁边的任铃铃都为之捏一把汗。

    然而,气血差和肠胃不好的人就是这样,晏璇什么主角光环没有,体弱buff随机触发。

    后颈处被掐揉了好几下,接着嘴里被灌了水,温温热热的入胃,等后背沁出汗意,虚成软脚虾的晏璇才缓了过来。

    “阿璇?”几不可闻的叹息。

    晏璇勉强睁眼望进一汪幽深,侧头看了看围着的几人,挤出一丝笑容。

    “我没事,困顿乏力而已,歇歇就好。”

    听罢,花奕稍松了口气:“真真吓死我了,白日里我就见你有些累。”

    孟珎视线未离人,抬手拂过她颊边碎发:“若没有明月阁的意外,你的身体不至于……”

    晏璇:“会好的。”

    欲上前探问的杜若生生止了步,他当初只受了些毒疮之苦,很难不说是孟珎不想在晏璇面前生戾气而手下留情。

    除对着晏姑娘,男人骨子里全然冷漠,对他绝对动了杀心。

    晏璇嚼了颗补药,把孟珎当人形柱靠着,一来她真的难受,二来也不避讳。要是人少些,只有花奕或者晏曜在,她可能就要对孟珎“上下其手”以缓解自己烦郁的心情。

    她将一只手从孟珎垂下的袖口探入,在对方的轻颤中握住了其覆着薄茧的指腹,左捏捏右捏捏,用指甲刮蹭划写着他的掌心。

    孟珎僵站着任她施为,感受着晏璇的细小动作,努力克制耳后还是漫过一点红。

    任铃铃瞧着两人依偎的样子,眼中泛起兴味,那姓苍的貌似对晏璇有意,莫不是因此才脑袋发昏信口开河?毕竟男人有时候就是很蠢。

    她忽地觉得岛上真有哪位姐妹将人戏耍了,男人可以败给男人,但绝不愿承认败给女人,若他认栽姑且是放下了脸面,师伯通达为何……

    “晏丫头,你们不算流云岛人,不必回应那人挑衅。所以,莫忧心或者为难,我也没那么容易倒下。”任铃铃道。

    孟珎:“我们不会应。”

    杜若:“……”

    任铃铃微挑眉:“哦。”她倒不觉得有什么失望难堪。

    孟珎:“以师妹做赌之事,无可能。”

    “你的毒,我会尽力。”

    杜若本是惴惴,闻此言忙行礼先谢过。

    任铃铃笑得虚弱:“那我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的口吻太过从容淡定,什么毒不毒的,还没有实在的疼痛让她在意。

    对峙双方都在打太极,反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晏璇烦就烦在这,苍翊的约战听来唬人,其实又一次借自己来拖延时间,一旦他们有回应那人就能巧舌如簧、黑白颠倒。

    他等不及先开口,晏璇猜是他不敢笃定自己和孟珎的医术如何,若救得任铃铃,他还有什么后招能逼出对方……

    晏璇按了按发紧的脑袋,想这些年司珩找她娘,虽不敢肆意但也留了画像在小山叔那儿,金渊要是能拿出半个信物,也好叫任铃铃他们指认。

    懒得管了,她现在无暇寻什么素秋姑娘,亟待确认另一件事。

    与孟珎交换过眼神,晏璇松开他,叫晏曜取来她药箱中的一个小香炉动手碾药,孟珎则起身于桌旁快速写下一张方子。

    “杜管事,劳你亲自找齐药材熬药后送来,并告知任岛主,人可救,但需拿一样东西来换。”

    杜若接过药方扫了一眼,东西不算难找:“所需何物?”

    孟珎瞥向晏璇,见她点头方道:“失魂散的解药。”

    “什么?”杜若不解。

    孟珎:“任岛主会明白。”

    失魂散……听着就不妙,太师叔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杜若越发糊涂,觉得事态走向奇怪,沉寂许久的流云岛似乎因为他这次回来而陷入了混乱。

    任铃铃隐约感知到什么,朝杜若挥了挥手:“去吧,荼荼,我相信晏丫头。”

    杜若试图从晏璇脸上瞧出些什么,无法,只得留了两人在屋内候着,拿着药方往任妄之处赶去。

    “晏丫头,说说吧,失魂散是个什么东西。”任铃铃平静道。

    花奕皱眉瞅了她两眼,解释道:“大概是一种蛊,顾名思义,扰乱神志的。”

    任铃铃:“这位妹妹也懂医?”

    花奕轻咳一声:“耳濡目染。”

    晏璇将备好的香炉递给孟珎,自己捉了任铃铃的左手替她解开刚包扎的布条。

    “事情听来会有些匪夷所思,最先我替铃姐姐把脉为查找你头疼的病因无果,直到方才,苍翊在你身上下了几种毒,他没想下死手,量不多。正如此,我再重新把脉时,发现了姐姐的异常。”

    任铃铃目光锐利:“我头疼是因为中了失魂散?”

    晏璇未说是或不是,继续道:“算是误打误撞吧,药蛊之间起了反应。”

    伤口重新暴露,见晏璇拿过一旁小刀,任铃铃咂舌道:“又要放血?”

    “不是,是我。”晏璇飞快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

    血珠瞬时沁出,她神色静冷地握拳按压着,成滴的鲜血沿着任铃铃的伤口流入。

    旁边,孟珎已燃起了香炉,丝丝缕缕的烟雾缥缈,晏璇紧盯着任铃铃的掌心。

    香气渐渐浓郁,破口的血肉处忽现细长血虫,然随着晏璇的血液混入,闻香而来的它们变得躁动不安疯狂蠕动。看着这霎那可怖的景象,几人都吸气皱了眉,任铃铃手背青筋鼓起,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晏璇紧抓着她,再次滴入自己的掌心血。

    “够了。”

    孟珎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以迅雷之势用银针将两条血虫刺中挑出,离体的虫子在地上扭动着化作了一滩血污。

    任铃铃久久看着,直到手上重新包好都未反应。

    孟珎虽知晓晏璇的打算,可他终舍不得,况且她体质特殊,越是少人知道越好,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一点点,没事。”晏璇小声道。

    孟珎气闷:“我去处理之前的药草。”

    花奕左看右看,决定撤后两步防着屋里的其他人。

    晏璇对上魂不守舍的任铃铃,道:“失魂散由松草炼成,与一种叫噬心蛊的蛊毒类似,能影响神志。曾经,我有一个朋友中了噬心蛊而重伤失忆。”

    “我对蛊毒认知尚浅,没法试配解药。然而,松草稀有却出现在迷雾林中,这般巧合,在这个岛上,除了……还有谁会这样做,有能力这样做。”

    任铃铃难以置信般摇了摇头,对着晏璇无声苦笑:“我不知道。师伯待我,一直亲如父女。”

    晏璇:“或许,他并不是要害你。”

    任铃铃:“他从未害过我。”

    一个会为了妻子去学习种花的男人,坏就坏在伤人不自知。晏璇想将自己疑惑的一切和盘托出,又恐急于求成做了不该做的,事与愿违。

    晏璇:“你除去那些症状多年无事,我不确定去了蛊虫后会如何。”

    “不,去了好。”任铃铃连连摆手,肯定道,“想起身体里有两条虫子我便恶心,你知道的,我怕疼。”

    晏璇细细观察她的面上、身上,失魂散去了蛊虫就暂时失了控制的媒介,若任铃铃真记忆有损,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无法预测。

    “小姐,喝些热水。”晏曜捧着茶杯来到她身侧,“孟大哥说你的胃要暖一暖。”

    “哦,谢谢。”晏璇接过,见孟珎仍低头认真配药,张口无言。

    她只好继续看着任铃铃,对方半靠着盯着她出神,晏璇一怔口快道:“想喝?给你倒一杯。”

    随之想到她刚失血过多不能马上饮水,又是尴尬一笑,让晏曜帮忙拿块干净帕子给人润润唇。

    任铃铃点点头,眼睫低垂神思恍惚,似遭受了重大变故后的萎靡。

    晏曜拿着沾了水的帕子踟蹰了会,终是伸手上前,在女人快要干裂的唇边轻轻涂按、润湿。

    任铃铃被惊到,凤目微睁:“你……”

    少年只顾盯着她的下半张脸,默默动作。

    晏璇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连,手指不自觉抠紧,嘴上缓和道:“铃姐姐,我这个弟弟是个特别懂事的好孩子。”

    晏曜手一颤,紧捏了帕子收回垂放在身前,低头嗡声:“我听小姐的,只是听小姐的。”

    晏璇:“小曜……”

    少年不复从前腼腆,言行中明显有着抗拒和不安。

    “你们……做什么有些紧张?”任铃铃眼中掠过怪异,失笑,“我是中了蛊,但还清醒,不会突发失心疯吃人。我是觉得,这小娃……”

    晏璇呼吸稍缓:“小曜如何?”

    任铃铃瞥了眼垂头的少年:“唔……挺好,面柔乖顺,跟着你可以济世救人。”

    晏璇:“……”

    “倒是晏丫头你……”任铃铃话锋一转。

    晏璇:“我怎么了?”

    任铃铃揉了揉额头,望着透过窗棂的月光:“为什么会为我向师伯讨要解药?一般而言,你告知我真相已是仁慈,为什么会借着解毒做这些,明明我们才认识,就连解毒,你若说解不了也没人会怀疑。”

    “我知你有颗善心,但……没人会如此吧。”

    “为什么帮我?”

    任铃铃通透,晏璇骗不了人,可眼下没一个合适的档口,冒然说出那些猜想只会引人觉得她才是中了蛊的那个。

    只希望她能赌对任妄之的选择。

    晏璇想了想,忽而记起与少年初遇那会,冥冥中相似的问话,不禁会心一笑。

    “因为我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要救你,姐姐信不信?”

    小九:【……哼哼。】

    少年一下抬了头,晶亮的眼睛含着潮湿雾气般望向晏璇。

    任铃铃:“……”

    她愣了下,也勾起一抹无奈的笑:“你不如说我们曾是故人,我因中了蛊才把你忘了。越看你这张脸,越觉得在哪见过……”

    这下,晏璇则笑不出来了,怀着一点希冀小心问道:“铃姐姐真的……见过我?”

    任铃铃还就盯着她仔细打量起来,让她将脸凑近些,正端详着脑中似有无数针刺般扎过,任铃铃“嘶”了声,双手捂住了脑袋。

    不一会儿,她的额上满是冷汗。

    “铃姐姐,你怎么样?”

    “痛死老娘了,唔……”

    任铃铃痛得蜷缩,差点滚下竹榻,晏璇忙半抱住她。

    孟珎几步赶至,将临时搓好的药丸塞进任铃□□中,道:“失魂散反噬,魇术要破。”

    晏璇咬牙:“那怎么办?没有任妄之的解药。”

    孟珎皱眉:“即便有,魇术也会破。”

    既决定去蛊,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先施针镇痛,熬过这一波。”

    “好。”

    晏璇顾不得自己裂开的伤口,双手稳住任铃铃的上半身,由孟珎下针,晏曜打下手。

    正是千钧一发时刻,屋门处传来巨响,花奕回转身,见几道身影涌入。

    不及运功阻拦,对方架起袖箭直对命门。

    “真是疯了!”

    花奕呵斥,一道劲风竟将她震开。

    为首者金刚怒目,花白长发随身疾驰飘过,任妄之朝着晏璇他们所在大喝一声。

    “你们要害死她!”

    他运掌而来,气势汹汹,刚劲内力藏在掌心,晏璇正对着他,眼看那浑厚一掌就要拍向孟珎后背。

    星芒点点,孟珎反手射出指尖银针,弯腰揽过晏璇瞬间腾挪,快如幻影。

    任妄之稍愣,身后紧随那人强势逼近,一道拳风即至。

    “休要伤人!”

    司珩飞掠而下,直接一拳抵上任妄之,内力相撞,震得两人分退几步。

    晏璇心口狂跳,没成想任妄之会如此凶煞。

    他到底为何要抹去任铃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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