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

    早春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同时裹挟着冰雪消融的凉气。

    斯托克庄园广阔的草坪边缘,积雪化作涓涓细流,渗入渐渐解冻的黑土地。阳光难得地穿透云层,洒下稀薄却温暖的光线。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伊尔莎和艾比并排骑着小马驹,从庄园后方的林荫小径归来。伊尔莎骑着一匹温顺的小母马,姿态娴熟而放松。艾比则骑着一匹性情温和的灰色小马驹,虽然动作还带着拘谨,但已能稳稳地控着缰绳。

    她们都穿着利落的深色骑装,长发束在脑后,脸颊被冷风和运动染上健康的红晕。

    “慢一点,前面有个水坑。”伊尔莎的声音带着难得的笑意。艾比咯咯笑着,听话地勒了勒缰绳,几个月前那个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苍白已然消失。如今的艾比脸蛋圆润、眼神明亮、浑身散发着健康的活力。

    贝蒂厨娘的精心喂养功不可没。

    就在她们勒马停在主楼前,准备下马时,一辆四轮马车沿着庄园的主路驶来,稳稳地停在了喷泉旁。车门打开,一身标志性黑西装、戴着高筒礼帽的亚瑟·彭伯顿走了下来。

    他习惯性地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落在刚从马背上下来的两位少女身上。

    他的视线在艾比明显丰润了一圈并且红扑扑的脸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到伊尔莎身上。伊尔莎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肆意的笑容,在触及亚瑟审视的目光时,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恢复了惯常的沉静。

    “彭伯顿先生。”伊尔莎的声音清晰平稳,带着无可挑剔的礼仪,微微屈膝行礼。

    “彭伯顿先生。”艾比也连忙跟着行礼,动作稍显生涩,但眼神里没有怯懦。

    亚瑟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他的目光扫过她们沾着泥点的马靴和微乱的鬓发,没有对她们的骑马活动发表任何评论,只是用他那平板无波的声音说道:“斯托克小姐,我需要与你单独谈谈。”

    伊尔莎对此毫不意外。

    她将缰绳交给闻讯赶来的马夫,对艾比说:“你先回去换衣服吧,让贝蒂准备些热茶。”艾比乖巧地点点头,又对亚瑟行了个礼,才转身小跑着进了客厅。

    熟悉的书房里,壁炉里燃着的炭火驱散了早春的湿寒。

    伊尔莎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下,亚瑟则坐在她对面,如同每一次严肃谈话的布局。

    亚瑟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他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放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

    “斯托克小姐,按照您之前的委托,关于罗沃德学校的相关事务,已经全部处理完毕。”亚瑟的声音带着律师汇报工作特有的清晰和条理。

    “您提供的核心证据,配合记者的调查,效果显著。安德森先生主导的临时委员会运作良好,约翰全程代表斯托克家族参与了新校舍选址、购买、改造方案的审核,以及新学校的组建全程,确保斯托克家族的捐赠款项被明确指定用途并有效监督。”

    “目前,罗沃德新校区已在洛顿镇一处环境优良的地址改造完毕,设施完备,符合卫生标准。坦普尔小姐继续担任校长,学生们已完成搬迁,正式在新址复课。”

    亚瑟顿了顿,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因此,罗沃德学校已不再是您当初离开时的境况。它已步入正轨。我认为,霍克小姐应该尽快返回学校完成学业了。”

    他的语气并非命令,而是基于受托人职责的建议。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抛出了另一个提议:“不过,斯托克小姐,出于对您未来发展的长远考虑,我建议您慎重做出选择。”

    他说:“罗沃德,即使经过改造,其本质仍是一所面向贫困孤女的慈善学校。它的学术氛围、师资力量、以及学生的构成,恐怕难以满足您未来可能需要的社交圈层和更高层次的教育需求。”

    他条理清晰:“以斯托克家族的地位和您所继承的财富,您的未来不应局限于小地方。您需要更广阔的舞台,接触与您身份相匹配的阶层。我建议您考虑转学,比如伦敦附近的圣·克莱拉女子学院……那里汇聚着真正的贵族和富商之女,您可以在那里建立宝贵的人脉关系,接受更系统、更精英化的教育,这对您成年后掌控家业、融入上流社会至关重要。”

    亚瑟的语气仿佛在规划一件重要的投资。

    伊尔莎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亚瑟说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坚定:“谢谢您的建议,彭伯顿先生。但我选择返回罗沃德。”

    没有解释,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给出更多的理由。

    她只是简单地陈述了她的决定。

    亚瑟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干脆利落的拒绝没有感到意外,但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他了解这位年轻继承人的固执,她比她的母亲要有主意得多。他只是微微颔首:“明白了。那么,请尽快安排行程,罗沃德的新学期已经开始一周了。”

    他将桌面上的文件夹推向伊尔莎:“这是关于此次事件的详细支出清单,请过目。”

    伊尔莎接过文件夹,里面是几页打印清晰、条目繁多的账目表格。

    亚瑟原本以为,对于她来说,这些复杂的财务数字和项目名称会如同天书。他甚至做好了在她茫然时进行解释的准备。

    然而,伊尔莎的目光在纸页上快速移动着,手指偶尔划过某个条目,眼神专注而冷静。她的阅读速度远超普通孩童,对那些相对生涩的名词也毫无理解障碍。

    亚瑟看着她沉静而熟练地翻阅账单的侧影,心中的思绪又复杂了几分。

    这个女孩,远比他预想的要成熟得多。

    支出清单清晰地罗列着支付给报社的版面费、调查记者的津贴,以斯托克家族名义捐赠给罗沃德的资金,斯托克庄园聘请医生的多次出诊费、药费,艾比在庄园期间的额外伙食、营养品,添置的衣物、日用品,以及亚瑟的秘书约翰的差旅补贴、通信费用等……

    每一项后面都标注了具体金额,精确到先令。

    总数相当可观。

    伊尔莎合上文件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亚瑟:“我看完了。账目很清晰。”

    亚瑟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是的。这些支出,尤其是捐赠款项和霍克小姐的治疗、生活费用,数额庞大,且完全不在年初制定的年度生活预算之内。”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不容置疑:“因此,根据信托协议中关于受益人年度可支配生活费的条款,以及非计划性重大支出需从后续生活费中相应扣除的规定,在接下来的月份里,划拨给您个人的月度生活费额度,将进行相应比例的压缩。直至将此次超额支出的总额度完全扣除为止。”

    这无疑是个噩耗。

    这意味着伊尔莎在罗沃德的生活,在金钱自由度上将受到比之前更严格的限制。

    伊尔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大脑飞速运转。

    她在回忆那份厚厚的信托文件条款,试图从中寻找可能的漏洞或可以争取的空间。比如,年度生活费的定义是否包含基本教育费用,非计划性重大支出的界定标准是什么……

    然而,亚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平稳地补充道:“信托条款中关于受益人基本生活保障、教育费用范围、额外支出审批权等细则,界定得非常清晰。斯托克小姐,我理解您的心情,但作为受托人,我必须严格执行协议,确保遗产本金的安全和稳定增值。此次支出虽然事出有因,但确实超出了合理预算范围,必须予以平衡。”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堵死了伊尔莎所有试图讨价还价的可能。

    经验老到、逻辑严谨的律师亚瑟·彭伯顿,绝不会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留下任何可供一个十一岁女孩钻营的空隙。

    伊尔莎沉默了。

    她看着亚瑟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她暂时无法取得任何突破。压缩生活费已成定局。但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冷硬。

    “我明白了。”最终,她只是简单地回应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亚瑟似乎对她的平静反应感到满意,或者说,这正是他预期的结果。

    他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礼帽:“那么,没有其他事情了。斯托克小姐,请尽快安排返回罗沃德的事宜。新的学期已经开始,学业不可耽误。如果您已经打算要返回,那么我建议您尽快动身。”

    他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告辞。”

    伊尔莎起身相送:“慢走,彭伯顿先生。”

    厚重的书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壁炉炭火细微的噼啪声。

    伊尔莎依旧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摊开的支出清单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个庞大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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