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普尔小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姑娘们。”坦普尔小姐的声音带着郑重:“在我们在享用恩赐之时,不要忘记了感谢应该感谢的人。今天,我们之所以能坐在这里,享用着充足的食物,生活在温暖明亮的校舍,远离过去的阴霾与不公,我们最应该感谢的是安德森伯爵阁下。”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一些姑娘们不由得惊讶和好奇起来。
坦普尔小姐的声音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安德森伯爵在得知罗沃德过去的真相后,以无比的魄力和仁慈推动了改革。他亲自选址督建了新校舍,引入了严格的监管机制,确保每一分善款都用在你们身上。他为你们聘请了更专业的医生,治疗你们身上的病痛……”
“安德森伯爵阁下,不仅是罗沃德的恩人,更是一位真正关心慈善、致力于改善孩子命运的绅士。他心系罗沃德的发展,也关心着你们每一位的成长。”
坦普尔小姐停顿了一下,抛出了一个让所有女孩都意想不到的消息:“为了表达对你们的关心和鼓励,安德森伯爵特意向我表示,他将在合适的时候,邀请我们罗沃德学校一部分品学兼优的学生,前往他的庄园做客。”
“去伯爵的庄园做客?!”
“天哪!”
这个消息瞬间点燃了整个餐厅。
姑娘们再也无法保持安静,难以置信的惊呼和兴奋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起。
去伯爵的庄园做客?这对于她们这些出身卑微、甚至无家可归的女孩们来说,简直很难想象。那代表着另一个世界——一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充满阳光、鲜花、精致和优雅的上流社会。
巨大的惊喜和无法言喻的激动让她们的小脸瞬间涨红,眼睛亮得惊人。
“安静!保持安静!”米勒小姐严厉的声音及时响起,像一盆冷水浇在沸腾的油锅里。
她板着脸,目光扫过餐厅。
姑娘们立刻噤声,但那份巨大的喜悦和期待却无法抑制地在她们眼中闪烁。
坦普尔小姐满意地看着迅速恢复的秩序,微笑着点了点头:“具体的受邀名单和时间,我会在伯爵先生确定后通知大家。现在,让我们怀着感恩的心,享用主赐予我们的食物吧!”
姑娘们重新拿起刀叉,给面包涂上厚厚的黄油。
餐厅里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欢快的氛围。
食物似乎比刚才更加美味了。
姑娘们一边吃着,一边忍不住和邻座交换着兴奋的眼神,小声议论着关于伯爵庄园的种种想象。
早餐就在这样充满希望和憧憬的氛围中结束了。
姑娘们离开餐厅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仿佛连尚未褪去冷意的春风都变得不那么刺骨了。
下午,罗沃德迎来了另一波回归的浪潮。
那些在瘟疫肆虐期间病情较重,因而被转移到镇上临时医院治疗的女孩们,在医生确认康复或病情稳定后,被接了回来。
校门口变得热闹起来。
马车停稳,车门打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阳光下。
她们的眼神有些期待,带着对新环境的陌生。负责接送的教师和女仆们立刻上前,热情地搀扶并连声问候,带着她们进入这栋崭新的充满阳光的建筑。
当最后一批马车抵达时,人群中响起了一声惊喜地呼唤:“海伦!”
只见简爱像一只小鸟,不顾一切地从迎接的人群中冲了出来,飞快地扑向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身影。
海伦·彭斯穿着一身干净的旧衣服,外面裹着厚实的斗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形依旧单薄,但那双淡褐色的眼睛里,重新有了温润的光泽,不再像过去那样蒙着一层死亡的阴影。
“简!”海伦也看到了她,脸上立刻绽放出温柔而喜悦的笑容,向着她的朋友张开双臂。
两个女孩在初冬的阳光下紧紧拥抱在一起。
简爱用力地抱着海伦,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喜悦都传递给她,声音哽咽:“海伦!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我好想你!我好怕……”后面的话被泪水淹没。
海伦轻轻拍着简爱的背,声音温和而宁静,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安详:“我回来了,简。别怕,你看,我好多了。上帝听到了我们的祈祷。”
她的目光越过简爱的肩膀,看向眼前这栋沐浴在阳光中的新校舍,眼中也充满了新生的光彩:“这里……真美啊……”
周围的其他女孩和老师们看着这一幕,眼中都流露出温暖的笑意和欣慰。
海伦的肺病虽然没有彻底痊愈,但经过医院的治疗和一段时间的休养,她的病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已经不再严重到危及生命的程度。
随着这些康复学生的回归,以及罗沃德焕然一新的面貌在周边地区逐渐传开,新的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更多的学生进入罗沃德学校。其中既有像过去一样无依无靠的孤儿,但也有一些家境虽贫寒但渴望让女儿接受基本教育的父母送来的孩子。学校的学生人数稳步增加,为了应对增长的需求,坦普尔小姐在安德森伯爵的支持下,也开始招聘更多的教师——不仅仅是像米勒小姐那样负责纪律和基础课程的,还有教授音乐、绘画、以及其他技能的教师。
新的罗沃德,正努力向着一所真正意义上的提供全面教育的慈善学校转变,而不仅仅只是一个收容孤儿的场所。
当学校的一切终于步入正轨,欣欣向荣之际,安德森伯爵所承诺的邀请如约而至。
一份由伯爵亲笔书写、盖着安德森家族火漆印的邀请函,被送到了坦普尔小姐的校长室。
坦普尔小姐在仔细阅读后,很快在公告栏张贴了受邀学生的名单。
名单不长,只有十几个名字。
正如坦普尔小姐早餐时所说的那样,入选的都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她们或许在学业上表现突出,或许在品行上得到过教师的多次表扬,或许在罗沃德最困难的时候展现过坚韧和互助的精神。
当姑娘们围在公告栏前,紧张又期待地寻找自己的名字时,人群中爆发出几声惊喜的欢呼和更多羡慕的低语。
海伦·彭斯。
简·爱。
这两个名字的出现并不令人意外。海伦的博学和坚韧,简爱的勇敢和求知欲,在罗沃德有目共睹。她们在瘟疫中的表现,尤其是简爱对海伦不离不弃的照顾,更是赢得了大家的敬佩。
看到自己的名字,简爱激动地抓住了海伦的手,海伦则回以一个温柔而略带羞涩的微笑。
伊尔莎·斯托克的名字毫无悬念地在列。
艾比则没有出现在名单中。
艾比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她大大咧咧地拍着伊尔莎的肩膀:“嘿,我就知道肯定有你!”她对于名单里没有出现自己的名字一点都不感到沮丧,只是为伊尔莎的优秀开心。
伊尔莎看着名单,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她并不像其他女孩那样沉浸在受邀的喜悦中。
安德森伯爵此举的意图是什么?
伊尔莎在心中思忖。
纯粹的示好和鼓励?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勃洛克赫斯特掌权时从未有过?那时他更需要用这种小恩小惠来笼络人心、粉饰太平。
安德森伯爵显然不需要这种低级的笼络手段。
艾比之前随口说的“为了见你”这个理由再一次跳进伊尔莎脑海。
看似荒诞,却并非全无可能。
伯爵对她的欣赏是显而易见的,单独邀请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去庄园确实不太合适,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而邀请一群优秀学生,将伊尔莎自然地包含其中,则显得名正言顺,既能达到目的,又不会显得突兀。这符合一个成熟政客的行事风格。
但伊尔莎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安德森伯爵无疑是一个精明的权贵,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应该带有目的性。邀请一群罗沃德的优秀学生,除了示好和可能的私下交流,是否还有更深层的用意?
比如,向外界展示他慈善事业的“成果”?或者,借此机会观察这些女孩,为未来可能的培养做准备?毕竟,资助有潜力的孤女,对提升他的社会声望也有好处。
伊尔莎暂时无法完全看透。
她习惯了分析动机,评估风险。
这份邀请带来的并非喜悦,还有隐藏得更深的含义。
然而,对于名单上其他绝大多数女孩来说,这份邀请带来的只有无与伦比的激动和巨大的压力。
去伯爵的庄园做客,这简直是她们贫瘠人生中最梦幻的时刻。
整个罗沃德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忙碌所笼罩。
受邀的女孩们开始为几天后的拜访做起了紧张的准备。虽然坦普尔小姐明确表示伯爵先生注重的是品性和精神,而非外在的装饰,但女孩们谁不想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那样尊贵的地方?
她们翻出自己最整洁、最体面的衣服,反复检查、清洗和熨烫。她们互相借用或交换着仅有的一点饰品——一条朴素的丝带,一枚磨旧的发卡。
她们向礼仪老师请教更得体的行礼姿势,向绘画老师询问色彩搭配,甚至偷偷练习着用餐时刀叉的使用方法,生怕在那样高贵的场合出丑。
海伦和简爱也在其列。简爱虽然性格独立,但此刻也难掩兴奋,拉着海伦讨论着细节。海伦则显得平静许多,她更多的是为简爱感到高兴,同时也在默默准备着。
伊尔莎看着这一切,心中那份对安德森伯爵意图的思虑并未消散。
她平静地整理着自己的物品,准备着这次拜访。
无论伯爵的目的为何,这都将是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位权贵、评估其真实想法的机会。
希望安德森先生,不会是下一个勃洛克赫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