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步入牢门,黑绸子便被解开。南宫知衡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得不惊叹拂衣卫的牢房构造。
“拂衣卫的执训司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来此一遭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纪凉神情颇为冷淡:“大殿下想必不是负隅顽抗之人,应当不会让自己刑罚加身的。”
南宫知衡:“紫衣郎,我可是很爱惜自己的。但凡你问我必如实答之绝不会让自己至于水深火热之处。”
纪凉独自走到大殿主位上:“好,那我们便先谈谈云中阁一事。来人给大殿下看座。”
南宫知衡摆了摆手道:“紫衣郎不必客气,今日我来此是如何身份我还是掂量清的。”
纪凉问道:“大殿下是白衣公子也就是云中阁的主人对吗?”
南宫知衡:“不错。”
纪凉:“那为何大殿下会买一个容貌尽毁的舞姬登台,这岂不是自砸招牌?莫非这云中阁做的不是小生意而是另有图谋?”
南宫知衡开怀大笑:“紫衣郎真是说笑,我一个不受父皇喜爱的皇子,美其名曰大殿下实则日子过得如何那日围场你不是看得一清二楚。我开云中阁自是想多赚一些好隐退山野之间。至于舞姬,那是掌柜的买的我平日里只过眼一些账目甚至都不常去云中阁。”
“哦,是吗?”纪凉起身若有所思的走到他身侧来回踱步。
突然她回身凑近问:“中秋那日大殿下当真是出宫买些糕点吗?我怎么觉得似乎是云中阁的方向呢。”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南宫知衡清楚的从她的眸子里望见了自己,还望到了那个年少时救自己于水火的眸子。
不知何故一瞬间他怔住了。
心中一遍遍否定着“绝不会是她,她如此冷漠一个人怎么出手相救。何况当初内侍都说了是相府千金顾婉。”
纪凉继续问道:“怎么,大殿下是不知如何回答了?”
“那日我确实是去云中阁,但只是与谢毓核对账目并无其他。途中巧遇谢毓醉酒伤人便另选了日子。”
纪凉眉头稍皱,轻蔑的眼神不屑的笑容都在说着三个字不相信。
“我劝大皇子老实交代免受些皮肉之苦。”纪凉告诫道。
南宫知衡不以为意:“我所言句句属实。”
纪凉:"看来大殿下是想试试我执训司的手段。"
待纪凉说完,南宫知衡便被执训司小吏绑定在架子上了。
南宫知衡无奈轻笑。
“为何发笑?”
“想不到紫衣郎竟也是滥用私刑,屈打成招之人。”
纪凉摇了摇头,轻蔑笑道:“哎,对大殿下这样有傲骨的人自然要使些手段。不然又如何问出实情呢?”
随后纪凉将沾满盐水的鞭子狠厉一抽。
南宫知衡胸前便已是一条血痕,皮肉翻卷开盐水渗进去疼的他轻“嘶”一声。
纪凉把玩起手中的鞭子问道:“怎么样,大殿下还不肯如实说吗?”
他抬头额上已有了细密的汗珠却仍是是一副笑脸相迎:“紫衣郎便是用如此手段对不认罪者屈打成招的?”
纪凉甩手沾满盐水又是一鞭。
这一鞭落下,他整个人如同被撕裂了痛到了骨髓,身体也忍不住轻轻发颤。
纪凉经此一问,想起了前日的谢毓再看看如今的他。当真是天差地别,勋贵之子受刑都要掂量掂量而他堂堂皇子便可大刑加身。
回神后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声音:“你是云中阁的东家,掌柜的自然是听你的。不然为何寻常人连门槛都进不去的云中阁乔万生一个内侍如何进得?”
南宫知衡抬眸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纪凉一时之间有些厌烦,他怎的油盐不进。总不好真的将大皇子打死吧!
“大殿子当真以为不发一言,我便对你无可奈何了?”
南宫知衡嗤笑:“紫衣郎何故与我浪费时间,掌柜是我的人不错,可乔万生之事我南宫知衡是断不会认的。未曾做的事要我如何认。”
纪凉冷声道:"我只听实情。"
南宫知衡顿时心凉:"衡之一死无足轻重,我只求紫衣郎在我身死后遮去我面容。衡无能,此生无法替母昭雪,实在枉来人世一遭,无颜面见含冤九泉的母妃。”他惨笑,笑的愈发的悲凉。
纪凉似乎有所触动顿了一刹,继而说道:“可以,那我便宣告大皇子行刺,如今已于牢内以死谢罪。”
南宫知衡不甘道:“当年母妃便被这见不得人的手段迫害致死,如今你们还要逼死我。”
纪凉:“大皇子口中的你们为何人?”
南宫知衡:“自然是顾氏一党,紫衣郎何必明知故问。”
纪凉:“大皇子是说行刺一案也与顾氏有关?”
南宫知衡:“紫衣郎也不过是丞相手下的一颗棋子而已。”
纪凉嗤笑出声:“拂衣卫皆奉天子之令。”
南宫知衡一瞬失了强撑着的笑容,落寞道:“好一个天子之令,是天子却不是父亲。”
纪凉瞧着他低落的模样竟也无话可说。
他收起了落寞坚定了目光笑曰:“天子好啊,即如此我有证据呈报。乔万生一事我确不知情,可我有足以问罪丞相的证据。”
纪凉一惊摆手命慕柯慕楠为其解绑,看座。
南宫知衡整理了一下衣摆缓缓落座:“证据在康年身上。”
纪凉迫不及待唤道:“夺命何在?”
朝容自门口现身颔首道:“大人。”
纪凉:“去景和宫将康年侍卫请过来。”
朝容行礼回道:"是。"说罢转身离去。
纪凉:“大殿下为何不早些呈报?又何苦受这鞭刑。叫药美人来为大殿下诊治。”
南宫知衡笑曰:“如今朝野上下丞相爪牙遍布,你们拂衣卫也难保。若是受了两下鞭刑可以替朝廷清理祸害又有何妨?”
纪凉如今才发现她似乎是看错了眼前这个大殿下。
他不再是景和宫那个挨打受辱的大殿下了,虽所见满目荒凉可似乎还存着一些希冀。
没一会儿朝容将同样覆着黑绸子的康年带来,拱手道:“回大人,康年已带到。”
南宫知衡刚欲开口也被覆上了黑绸子,他急忙开口:“紫衣郎难道信不过我们?”
纪凉:“别急,我们需得换个地方。因此蒙上你们的眼睛那是拂衣卫的规矩。”
南宫知衡眼前漆黑一片,只隐隐感觉似乎往更深处走去了。
忽的黑绸子被解下,南宫知衡和康年环顾四周问道:“这不还是牢房吗?”
纪凉:“是也不是,此为暗牢。所关押的人皆是重刑加身之人,一辈子都出不去。”
南宫知衡笑问:“紫衣郎是觉得此地更为稳妥一些?”
纪凉回道:“嗯。”伸手问康年索要证据。
康年看向南宫知衡询问,南宫知衡则示意纪凉屏退左右。
纪凉不假思索道:“无妨,此乃我夺命司的左监察使朝容断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的。”
朝容见状退至门口守着。
南宫知衡继而向康年点了点头,康年得令自腰间取出了一张状纸。
纪凉展开一阅惊叹不已,忙问:“丞相竟敢卖官贩爵?这学子的诉状极为重要你是如何取得的?”
南宫知衡徐徐道来:“我祖父是南郡乔氏在天下学子中颇有声望,这是我祖父的一个门生当年临死前自己写下交到祖父手里的。可如今祖父也因母妃之死被人诟病。他清白一世如何受得了每日被人戳脊梁骨,不久后便气绝身亡了。”
纪凉追问着:“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南宫知衡:“永继六年。”
纪凉:“是我刚入宫那一年,想必丞相至今也未曾停手。”
南宫知衡:“定是如此,如今朝中多数为丞相一党。我虽手握证据却无有实权可用,确难行事。不如紫衣郎你我结为同盟可好?”
纪凉思索一番了然道:“想必大殿下早已将拂衣卫了解透彻。不然中秋之日便不会用谢毓试探于我,更不会今日以身涉险。”
南宫知衡唇角微微勾起,鼓掌称赞道:“不愧为拂衣卫新任督查使。我虽步步试探可却是真心实意要与你结盟的。如今只有拂衣卫有力与丞相抗衡。”
纪凉也爽快答应:“好,虽然我知晓大殿下目的应当并不在此。可无论如何,只要于国于民有利,我纪凉便愿意一试。”
南宫知衡行礼道谢:“多谢紫衣郎的信任,我所行之事与查办丞相之事并不相悖且不会因此残害无辜。”
纪凉也不知为何对他总是莫名的信任,或许是那日雪中罚跪时手炉相赠之情。
“可仅凭一张学子写的诉状是无法将丞相定罪的。”纪凉不免担忧道。
南宫知衡气愤道:“丞相连卖官贩爵都做的出来想必罪行不止这一件。”
纪凉:“大殿下所言非需。看来大殿下是果真不知清逸馆的舞姬一事。”
南宫知衡笑曰:“我从未去过清逸馆又如何得知这舞姬之事,倒是这谢毓整日流连花巷。这掌柜或许从一开始就假意认我为主。”
纪凉:“大殿下这云中阁真是疏于管理。那舞姬被人灭口前将信交予了谢毓。”
南宫知衡探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纪凉:"信上提及之事亦是如你诉状相仿,舞姬丈夫本参加了秋闱可却连个举人都未中。中举之人里寒门子弟寥寥数人,反倒是官宦子弟却屡屡高中。"
南宫知衡闻此激动起身:“这定是丞相在暗中操纵。”
朝容在纪凉耳畔低语道:“舞姬醒了。”
纪凉:“大殿下,今日时日不早了。我这便命人将你二人送回景和宫。这是上好的疗伤之药,每日涂于伤处,不出10日便好了。”说罢纪凉将药膏递给他转身离去。
南宫知衡望着她的背影痴痴的发呆,感叹道:“像,实在是像。是她吗?”慕楠将黑绸子覆在他眼上。
虽然漆黑一片,可他似乎看到了儿时那个身影。
他心中不免疑惑,“或许是他认错了,紫衣郎可是煞鬼吏怎可同她一般热血出手相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