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妇

    过了几日,赵归宁依着陈秀静的邀约,往她府上赴宴。她尚未跨进院门,就听得里头一阵婢女们的欢呼雀跃:“小姐好身手!”“这一枪耍得真叫绝!”

    她掀了门帘往里走,恰见陈秀静立在庭院中央,双手持着一把红缨长枪,枪上的朱缨簌簌颤动,枪杆扫过青砖时带起细碎尘烟

    她周围围着七八个小婢女,有的踮着脚往前凑,还有的攥着帕子按在唇边,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细碎的惊呼。

    见陈秀静收势时枪尖稳稳指地,红缨还在微微震颤,众人又齐声喝起彩来。

    赵归宁立在院门边,唇角噙着一抹温煦的笑,远远望着这热闹景象。

    陈秀静这性子,打小就没改过来。明明是世家小姐,偏对刀枪棍棒爱得发疯,陈夫人为此不知训了她多少回。竹板落在身上也只当挠痒,陈秀静转头依旧提枪弄棒,直把她母亲愁得鬓边添了好几缕白。

    在这金陵城里,陈秀静早就是个出了名的“异类”。那些世家女背地里窃窃私语,说她失了女儿家的体统,躲她如避嫌,鲜少与她往来。

    只有与她相交十数年的赵归宁,最懂这份“出格”底下藏着的纯良与仗义。这般磊落的心性,在这浮华虚饰的金陵城里,反倒成了最难得的光。

    陈秀静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胡乱往脸上抹了两把汗。帕子还没攥稳,便眼尖瞥见院门边的赵归宁,顿时眼睛一亮。

    帕子随手往旁边石凳上一撂,步子带风地就往那边跑,边跑边扬声笑:“阿宁!你可算来了!我这几日没少念叨你呢!”

    她人还没到跟前,胳膊一伸就圈住了赵归宁的脖颈,笑问:“嗯?这阵子没见,想我没?”

    赵归宁颈间一紧,呼吸都滞了半分,忙拍着她的胳膊讨饶:“想!怎么不想!再勒下去,我怕是要喘不上气跟你说了。”

    陈秀静这才松了手,笑着拽住她的手腕就往亭子里带:“走走走,去那边歇着。”

    凉亭架在池边,石桌上早摆好了茶点,水晶糕、杏仁酥……。陈秀静亲手拎起茶壶,琥珀色的茶汤注进白瓷杯,推到赵归宁面前,自己也拣了块糕塞进嘴里,含混着问:“快说说,成亲到底是什么滋味?我好奇极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身子不由往前倾了倾,满是急切。

    赵归宁被她问得噗嗤一笑,眼尾弯着浅浅的笑意:“瞧你说的,成亲又不是尝吃食,哪有什么滋味?”

    陈秀静“哎呀”一声,手在石桌上轻轻一拍,带着点懊恼又急切的劲儿:“那我换个问法儿:这阵子过得怎么样?心里头顺不顺遂?”

    赵归宁指尖轻轻划着青瓷茶杯的沿儿,沉吟片刻,抬眼对她点头:“还算顺心。”

    陈秀静往前凑了凑,追问:“那周横待你如何?”

    赵归宁垂眸想了想这些日子的点滴,轻声道:“还算亲密。”

    陈秀静这才松了松攥着茶盏的手,脸上漾开欣慰的笑:“这我就放心了。前阵子听外面些闲言碎语,我还以为你……”

    话音刚起,她脸上的笑意忽然凝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忌讳,话头猛地顿住。

    赵归宁见她欲言又止,反倒起了几分好奇,眉梢微挑:“以为我怎样?外面又传了些什么闲言碎语?”

    陈秀静眉尖微蹙,眼神里带了点探究,反问她:“阿宁,你是真的一点都没听说?”

    赵归宁失笑,指尖轻轻点了点石桌:“我若是听说了,此刻哪里还用问你。”

    陈秀静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决心,才缓缓开口:“前几日不知打哪儿传出来的话,说有人劝周将军纳两房妾室,好早开枝散叶。可偏有人说,被你拦下来了,还说你是……是容不得人的妒妇。”

    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说完便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茶盏边缘,像是怕这话刺着了赵归宁。

    赵归宁闻言一愣,眼底掠过一丝诧异。这些传言,半分没传到她耳朵里。

    陈秀静忙握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关切:“阿宁,这事当真?又是怎么流出来的?你近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赵归宁忍不住低笑一声,坦然道:“是真的。是周横的长姐,要往他身边塞人。”

    “岂有此理!”陈秀静猛地一拍桌面,怒声道,“你们才成亲多久?她竟就敢往周横身边塞人!”

    赵归宁端着茶盏,慢悠悠解释:“不过是怕我夺了她手里的掌家权,又被身边奸人挑唆了几句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算了?”陈秀静眉头拧得更紧,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赵归宁执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时笑意里已浸了层冷意:“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秀静又道:“不然把这事告诉周横,让他去解决便是。”

    赵归宁轻轻摇头:“总不能事事都靠着他来解决,日子久了,难免招人厌弃。”

    陈秀静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叹了。

    两人在府中畅聊了一下午,直到傍晚,陈秀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送她。

    “阿宁,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陈秀静拉着她的袖子,语气里满是不舍。

    赵归宁笑着安抚:“快了,过几日咱们不都要去参加宫宴?到时候再聚便是。”

    陈秀静不舍地点点头。将军府的马车早已候在路边,她一路絮絮地说着话,陪着赵归宁往马车边去。

    就在两人话别时,马车的窗帘忽然从里面被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正是周横。他隔着几步远对两人点了点头。

    不料陈秀静竟对他翻了个白眼,周横顿时一怔。回府的路上,他始终留意着赵归宁的神色,见她神情如常,便没有多问。

    到了府外,两人刚下马车,旁边一个小厮连忙上前回话:“将军,林公子来了,正在书房候着您呢。”

    赵归宁转身对他笑道:“夫君,那你先去忙吧。”

    周横点头应下,径直往书房去。此时,林语之正坐在榻上自弈,听见开门声,头也没抬便道:“哟,回来了?”

    周横在他对面坐下,抬手就将桌上的棋子全扫到了一旁。林语之慌忙伸手拦他,急道:“你…… 你这是干什么?”

    周横恍若未闻,声音平淡:“来找我什么事?”

    林语之慢条斯理将棋局复原,撇撇嘴道:“嘁,真是无情,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周横斜睨他一眼:“说正事。”

    林语之这才敛了玩笑态,慢悠悠道:“成王在暗中收买兵马,估摸着不久便要有动作了。”

    周横眉峰微蹙:“成王早有异心,只是怕其他藩王也会借着这由头,被勾出异心来。”

    林语之摇了摇头,轻叹道:“大势哪是你我能扭转的?你我不过是这洪流里的一只蜉蝣罢了。”

    话音刚落,他捻着棋子的手指忽然一顿,随即换上副贱兮兮的好奇模样,挑眉追问:“诶,那事儿是真的不?”

    周横眉峰一蹙,满脸困惑:“什么事?”

    林语之啧了一声,手肘往桌案上一撑:“啧,跟我还装什么?赶紧的。”

    周横眉头皱得更紧:“我装什么了?”

    林语之眼睛一瞪,像是听到了什么奇事:“不是吧?你当真不知道?”

    周横不耐地沉下脸:“有话直说。”

    林语之这才彻底丢开棋子,身子往前倾了倾,饶有兴致道:“就是你这位周大将军,被人塞了几个美妾,结果被嫂夫人给厉言拒了的事啊,外面早传开了。”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学着坊间传言的腔调:“‘娶妻不娶赵家女,此等妒妇惹不起’ 这话都快传遍京城了。”

    周横脸色骤变,沉声道:“哪个浑人吃饱了撑的乱传?”

    林语之眼里的好奇快溢出来,追问:“我哪知道?你先说说,这事儿到底真不真?”

    “确有此事。不过是我自己拒了,与夫人无关。”

    林语之挑了挑眉,若有所思:“这么说,是有人在背后故意坏嫂夫人名声?”

    周横神色更冷,眸底凝着霜:“你去查清楚传言的源头。另外,再帮我放个消息出去。” 说罢俯身,在林语之耳边压低了声线。

    林语之听完,眼睛猛地瞪圆,下巴都快掉了,磕磕巴巴道:“不是吧?你…… 你居然在赵家立誓,这辈子绝不纳妾?”

    周横眉峰不动:“那又如何?”

    林语之见他神色笃定,半分悔意也无,连连摇头,嘟囔着:“真是疯了,疯了……”

    —— 寝房内

    赵归宁坐在床边,将一个沉甸甸的银袋递对流影,沉声道:“去,找可靠的人把这传言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流影接过银袋揣好,低声道:“依奴婢看,不是那位大小姐,便是那王四小姐。”

    赵归宁嗤笑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锦被:“我又何尝猜不出?只是没有实证,终究什么也做不了。”

    流影躬身应道:“小姐放心便是。”话落,她便迈着轻悄的碎步退了出去。

    夜色渐深,赵归宁与周横并卧在床榻上。银辉透过窗棂漫进来,落在锦被上,正好映出两人侧躺背对着的身影。

    赵归宁闭着眼,装作已然睡熟,心底却翻涌着万千思绪。

    过了片刻,身侧之人翻了个身,一只大手忽然揽上她的腰,将她轻轻往怀里带。周横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传来,低哑温和:“夫人当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无论什么事,我都应你。”

    赵归宁依旧没睁眼,声音柔得像浸了月光:“夫君早些歇息吧。”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周横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新书推荐: 女剑客她权倾朝野 和亲后,我带敌国奔小康 万人迷向导,但绑定RPG系统 为她虚构的往事 我说我不会死你信吗 女阎王 咸鱼情侣的 修仙旅游 一曲颂歌 九衢尘 罪女靠兽医技能征服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