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

    第二日天刚亮,流影便脚步匆匆地掀帘进屋:“夫人,您昨儿个吩咐查的事,有眉目了!”

    赵归宁正捻着支珠钗端详,闻言指尖微微一顿,抬眸道:“哦?细细说来。”

    流影忙回道:“是个叫苏七的乞儿做的。他说前几日有个女人给了他十两银子,特意嘱咐要把您的事往外传,还说闹得越大越好。”

    赵归宁饶有兴趣,问道:“这苏七如今在何处?”

    流影:“已经在咱们院的前厅跪着了。”

    赵归宁当即放下珠钗,起身时裙摆微扬,声音利落:“走,去前厅。”

    两人刚踏入前厅,便见个灰衣男子佝偻着身子,头埋得低低地跪在厅中,连眉眼都瞧不真切。

    赵归宁在主位坐定,随手端过侍女奉上的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声音不紧不慢:“你便是苏七?”

    底下传来的回应含混得像塞了团棉絮:“小的……正是。”

    赵归宁见他始终低着头,眉尖微蹙,沉声道:“抬起头来。”

    跪着的人迟疑了片刻,才极慢地抬起头。

    “呀!这……这是怎么了?”流影惊得倒吸口凉气,忙用帕子捂住嘴,连退了半步,眼里满是错愕。

    这苏七的脸肿得像发透了的面馒头,原先的模样全瞧不出了。青紫瘀斑在肿胀的皮肉上交错堆叠,一只眼肿得只剩条细缝,嘴角也歪向一边,难怪连说话都含混不清。

    赵归宁转看向流影,不可置信道:“你找人动的手?”

    流影吓得连连摆手,急声道:“夫人明鉴!奴婢半根指头都没碰过他!听门房说,还是他今早自己找上门来,求着要见您呢!”

    听到这话,赵归宁转头看向苏七,淡淡开口:“你这伤……”

    苏七忙不迭拔高了声音,急道:“回夫人,小人这伤是自己摔的!绝不是旁人打的,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赵归宁眼中浮出几分疑色,又问:“便是你四处散播,说我是妒妇?”

    苏七赶紧“咚咚”磕了两个响头,额头抵着地面道:“夫人恕罪!小的真是见了银钱,一时鬼迷心窍了!是有个妇人,说只要把这话传出去,就给小的十两银子。”

    赵归宁指尖捻着茶盏,语气依旧平淡:“我凭什么信你?”

    苏七急得额头冒汗,忙从腰带里摸出个粉色的荷包,双手捧着递上前:“夫人您看!这就是那妇人给的银钱!”

    流影见状,快步上前接过荷包,转呈给赵归宁。

    苏七又道:“再说夫人,小的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整日在街头混日子,哪懂什么将军府的内情?更别说编出那‘娶妻不娶赵家女……’的打油诗了,实在是冤枉啊!”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赵归宁将那荷包捏在指间细细打量,只见荷包所用的云锦色泽鲜亮,织纹细密,分明是上等料子,定是权贵府上才有的物件。

    她眸光微闪,话锋陡然一转:“你既已得了旁人的好处,为何反倒巴巴地寻上门来认错?”

    苏七身子一僵,顿了片刻,才支支吾吾道:“回、回夫人,小的是……是良心发现!对,就是良心发现!”

    赵归宁“嗤”地笑出了声。这话她可不信。估计苏七这般主动上门,多半与他脸上这伤脱不了干系。

    但眼下,揪出背后指使的人才最要紧。她敛了笑意,低声问:“给你荷包的那妇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清吗?”

    “记得!记得!小的记得清楚!”苏七忙不迭应道。

    赵归宁微微颔首:“既如此,稍后便让你去府中认认人,仔细瞧瞧有没有那女人。”

    ……

    暗牢昏黑,四壁渗着湿冷。周刚进来,压低了声线通报:“将军,夫人命所有婢女都去前院。”

    周横握着烙铁的手猛地一顿。

    那烧得通红的烙铁本就抵在柱上囚徒的胸口,这一顿,便又多焐了片刻。囚徒喉间当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混着皮肉焦糊的滋滋声:“啊啊啊!将军!饶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周横眼皮都没抬:“人去了?”

    “已经去了。”周刚忙点头,又补了句,“夫人应是要让苏七去指认。”

    周横颔首,随手将烙铁往脚边炭盆里一掷。

    火星“噼啪”溅起,他转身走向角落。暗牢里潮湿窒闷,血腥味混着方才的焦糊气,呛得人几欲作呕。

    他落坐在那张小桌边,慢条斯理端起粗瓷茶盏,呷了一口,又缓缓开口道:“我再问一遍,去年冬天燧风城之战,究竟是谁指派你撤离援军。”

    囚徒被烙铁烫得发颤的身子猛地一僵,血沫子混着气音从齿缝挤出来:“小的……小的真说了很多遍了……是郑副将的指令,除此之外,再无旁人指使!”

    周横忽然低低笑了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抬眼看向周刚,只吐出两个字:“周刚。”

    “属下在!”周刚应声上前,手按在刑具上,目光沉沉扫过囚徒。

    “继续。”周横重新垂眸,端起茶盏,仿佛眼前的惨叫与自己无关。

    天光落进偌大的前院,空地上黑压压站满了各院婢女,垂着头不敢吭声。

    赵归宁与周梓、周柏分坐椅上,手边小几摆着茶点,热气袅袅。

    周梓按捺不住,往前倾了倾身子,看向赵归宁:“嫂嫂这阵仗,到底要做什么?”

    赵归宁执起茶盏,指尖拈着杯盖轻轻刮过浮沫,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二弟,三弟且吃些茶点。好戏……还没开场呢。”

    不多时,两个小厮架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过来,那人被拖拽得踉跄,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还淌着血沫,正是苏七。

    赵归宁端坐着,声音清浅:“苏七,去认认。”

    苏七佝偻着身子,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处,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怠慢。他挪到婢女们跟前,挨个儿抬眼细看。

    从东角院到西跨院,一批批婢女垂首抬眸,任他辨认。几柱香燃尽,府中各处的婢女都认了个遍,他才转过身,头垂得更低,声音发虚:“夫人,这里……没有那日给我银钱的女子。”

    赵归宁眉梢微挑,拖长了语调:“哦?”

    她侧头看向身旁的流影,目光沉静,“各院的婢女,都到齐了?”

    流影指尖绞着袖口,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低声回道:“回夫人,各院都到了,除了凤仪阁。大小姐她……”

    赵归宁眼底的光倏地暗了暗,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帕子,半晌没再说话。

    一旁的周柏眉头微蹙,开口问道:“嫂嫂今日聚齐这些婢女,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赵归宁叹了口气,声音里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垂眸时纤长的睫毛投下浅影:“想必二弟也听说了,这几日关于我的那些流言。”

    周柏一怔,颔首道:“略有耳闻。”

    赵归宁抬眼看向地上的苏七,语气轻缓却带着分量:“此人,便是那些流言的源头。”

    “岂有此理!”周梓猛地站起身,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嘴里怒声骂道,“好个狗东西!竟敢背地里编排我嫂嫂!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苏七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连连磕头:“小公子饶命!奴才也是拿钱办事的,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周柏眉峰一蹙,目光在苏七身上转了转,又扫过空地上垂首的婢女,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府中敢做这种事的,怕是只有凤仪阁那位了。

    赵归宁轻轻按住周梓的胳膊,柔声道:“三弟莫急。我让苏七来指认,便是想揪出那背后捣鬼的人。这般颠倒黑白,无非是想搅得将军府不得安宁,叫外人看我们的笑话。”

    周梓重重一拍桌案,茶盏都震得叮当作响,怒声道:“绝不能轻饶了这黑心肝的!”

    赵归宁看向周柏,又转向周梓,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道理:“两位弟弟院里的人都到了,偏长姐那边没动作。若是真凶就藏在凤仪阁,岂不是让她蒙混过关了?长姐心善,万一以后中了此人别的圈套,怕是要吃亏的。”

    周梓连连点头:“嫂嫂说得是!我这就带人去凤仪阁,让长姐把院里的婢女都送过来!”

    “不必如此费事。”赵归宁抬手拦了他,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若是长姐嫌来回折腾麻烦,不如直接把苏七带过去让她院里的人认认,省得再劳烦姐姐跑一趟。”

    周梓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还是嫂嫂想得周全!”说罢,转身便要往凤仪阁去,脚步都带了几分急。

    周柏眉峰紧锁,眼底忧色翻涌,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沉沉叹了口气,迈步跟了上去。

    赵归宁落在最后,看着两人背影转过回廊,才缓缓停下脚步。她指尖捻着帕子,侧头对身侧的流影低语:“名册都备妥了?”

    流影指尖在袖中捏了捏那本薄薄的名册边角,同样压低了声线,语气里带着笃定:“夫人放心,一字不差,断不会出半分纰漏。”

    廊下的风卷着几片落叶掠过,吹起赵归宁鬓角一缕碎发。

    她抬手将发丝别回耳后。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半点没沾暖意,反倒透着股说不出的阴鸷:“那就好。一会儿盯紧些,别让任何一个……跑了。”

    末了,她微微侧过头,望着凤仪阁的方向,尾音拖得长长的:“一个,都别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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