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人

    往凤仪阁去的路上,廊下灯笼在风里轻轻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周柏不动声色放缓了脚步,待赵归宁跟上,两人并肩而行时,他才温声道:“嫂嫂可知,长姐并非父王与母妃亲生?”

    赵归宁侧头看他,颔首道:“曾听人提过一二。”

    周柏声音轻了些:“长姐被父王母妃收养时,已经十四岁了。在此之前,她是街头乞儿,日子过得颠沛流离。”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那段旧事,“那时她没讨到钱,被乞丐窝里的小头目按在地上打,正巧被母妃撞见,才将她救了回来。许是吃过没钱的苦,她后来才那般看重银钱。”

    赵归宁微怔,这些内情她倒未曾细究,只静静听着。

    “刚到王府那几年,长姐日子才算安稳,只是总带着股小心翼翼的怯,性子温吞贤淑。” 周柏继续道,“十八岁那年,她与军中一位副将情投意合,父王瞧着那副将老实,便应了这门亲。成婚后没几月,副将被调去青州,长姐也随他去了,往后与府中便只剩书信往来。”

    赵归宁听得专注,脚下不自觉慢了些,心里那个总是敛着眉眼的长姐形象逐渐清晰。

    “可几年后的冬日,府里小厮去开角门时,竟见雪地里躺着个女子,早已冻得晕厥过去。上前一看,才认出是长姐。”

    这话如石子投进静水,赵归宁猛地停了脚步,眼里满是惊色。

    周柏苦笑一声,语气里带了些无奈:“后来我们才知晓,那副将竟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混徒。他不仅把家里的积蓄全掷进了赌坊,连长姐的嫁妆也搜刮得一干二净。稍有不从,便是拳打脚踢。长姐忍到最后,趁他醉倒赌坊,才拼死逃了回来。”

    赵归宁眉峰蹙起。不论周凤仪如今性情如何,单论这段过往,那副将也实在不是个东西。她轻声问:“后来呢?王府如何处置的?”

    “父王母妃得知后气得发抖。” 周柏声音沉了沉,“大哥和父王连夜赶去青州,把那混徒的腿打折了,才算出了口气。只是经此一事,长姐性子彻底变了。再没了从前的温和,反倒添了些跋扈。”

    风卷着灯笼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赵归宁望着远处凤仪阁的方向,心里忽然对那位总爱计较银钱的长姐,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滋味。、

    周柏看着她,语气诚恳:“嫂嫂,我说这些并非为长姐开脱。做错事,自然该受罚。只是想着,嫂嫂听了这些,或许能对长姐多几分了解和看法。”

    赵归宁回眸,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二弟放心,我心中有数。”

    凤仪阁内,暖炉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厅中的几分滞涩。周凤仪坐在主位上,指尖捻着茶盏盖,慢悠悠刮着浮沫,头也没抬便听见了院外的动静。待一行人走进来,她才斜斜瞥了眼,语气带刺:“哟,今儿是什么风,把你们这浩浩荡荡一群人,都吹到我这小院来了?”

    周梓性子最急,往前迈了半步:“长姐!府里出了叛徒,竟敢瞎传嫂嫂的坏话!”

    周凤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茶盏往桌上一搁,发出轻响:“怎么,传几句坏话就成叛徒了?你嫂嫂是金枝玉叶不成,连半分不是都挑不得?”

    “长姐!” 周梓被噎得脸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归宁这时走上前,语气温和却字字清晰:“长姐,旁人说我几句,本不算什么。可我如今是将军夫人,这流言传得广了,难免牵连王府名声,不是吗?”

    周凤仪冷哼一声,抬眼扫过众人:“说吧,你们这阵仗,到底想干什么?”

    赵归宁侧头看了眼身后的苏七,示意他上前:“这不是找到了传话的源头。他说,是有人给了银钱,教他这么做的。我带他来,是想认认人。”

    “认人?” 周凤仪挑眉,目光陡然锐利,“来我凤仪阁认人?怎么,难不成怀疑到我头上了?”

    “长姐多心了。” 赵归宁唇边笑意未减,眼神却亮得坦荡,“方才我已让下人去二弟、三弟院中看过了,没寻到那传信的女子。如今就剩长姐这处没查。左右查完了若还找不到,便可知幕后之人不在府中,也省得咱们自己人疑神疑鬼,不是吗?”

    “长姐,” 周梓在旁帮腔,“又不是你做的,搜搜怕什么?你越是拦着,反倒显得心虚了。”

    “你懂什么!” 周凤仪脸色一沉,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茶水溅出几滴,“这儿有你多嘴的份?”

    赵归宁就站在那里,唇边始终挂着浅淡的笑,目光却稳稳落在周凤仪脸上,没有半分退让。

    众目睽睽之下,周凤仪纵有万般不愿,也没了退路。她深吸一口气,脸色铁青地扬声道:“去!把院里所有婢女都叫到前厅来,让夫人好好‘看看’!”

    说到 “看看” 二字,她特意咬重了音,带着几分不甘的戾气。

    底下人认人的空档,周凤仪指尖敲着桌面,忽然勾唇笑了,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像淬了冰:“夫人今日可真威风啊,带着人把王府翻了个底朝天,连我这凤仪阁都要踏进来了。”

    赵归宁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刺,依旧笑得温温柔柔:“长姐说笑了。抓出诋毁将军府的人,本就是我的分内事,谈不上威风。”

    周凤仪不屑地 “呵” 了一声,眼皮都没抬,只静坐着看苏七一个个辨认婢女,指尖在茶盏沿上划着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审视。

    一炷香的功夫悄然而过,苏七上前,躬身回话:“夫人,这里…… 也没有那日给我银钱的人。”

    周柏站在一旁,眉峰微蹙,眼底掠过一丝疑色,难道真的不是长姐干的?

    周凤仪却像是松了口气,端起茶盏抿了口,嘴角扬着得意的弧度:“怎么样?现在信了吧?我凤仪阁可没这种嚼舌根的东西。”

    赵归宁微微屈膝行礼,语气谦和:“是妾身唐突了,今日打扰长姐休息,还望恕罪。”

    “罢了罢了。” 周凤仪挥了挥手,语气里满是不耐,“为了府上安宁,这点委屈我还受得住。只是闹了这么大动静,我也乏了,你们且回吧。”

    “是。” 赵归宁应着,转身示意众人,“我们走。”

    “等一下!这儿还有一个漏网的!”

    流影叉着腰站在院门口,一手揪着个女人的后领,像拖麻袋似的把人拽了进来。那女子被捆着手脚,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 “呜呜” 的挣扎声,裙摆上沾着泥灰,显然是刚从什么角落里揪出来的。

    流影将人狠狠往地上一推,女子踉跄着跪倒在众人面前,她一把扯掉对方嘴里的布团,扬手捏住她的下巴,厉声道:“抬起头来,让主子们瞧瞧你这张脸!”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女子脸上。她头发散乱,鬓角沾着草屑,被流影捏着下巴被迫抬头时,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这、这不是长姐身边的翠英吗?!” 周梓指着她失声叫道,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周凤仪坐在主位上,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她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地上的翠英。

    翠英挣扎着扭过脸,狠狠瞪向流影,嗓子眼里挤出尖利的骂声:“放开我!我是奉了主子的命出门办事,你凭什么抓我!”

    赵归宁站在一旁,唇边噙着浅淡的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翠英姑娘别急。等苏七认完了人,若是与你无关,自然放你去办事。”

    苏七早已快步走到翠英面前,蹲下身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指着她对赵归宁叫道:“夫人!就是她!那天给我银钱和荷包的,就是这个女人!”

    “放你娘的屁!” 翠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反驳,“我根本不认识你这叫花子!满口胡吣什么!”

    苏七被她骂得火起,也梗着脖子回怼:“呸!那天早上在街角,明明是你塞给我十两银子,让我往外面传‘夫人是妒妇’的闲话!不是你是谁?老子一个街边讨饭的,哪知道你们高门大院里的龌龊事,还不是你教一句,我传一句!”

    赵归宁看着两人争执,忽然淡然一笑,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 ,正是那只绣着并蒂莲的粉色荷包。她捏着荷包在众人面前轻轻晃了晃,柔声道:“翠英,你也不必抵赖。不妨看看这个,认不认得?”

    流影快步走到她身边,扬声对众人道:“各位主子瞧仔细了。这荷包的料子,是今年新贡的云锦,全府只分到两匹。夫人取了鹅黄色的那匹,剩下的粉色独独给了大小姐。府里除了大小姐的院子,再没旁人有这粉色云锦。”

    话音落下,满厅俱静。周凤仪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手指紧紧攥着椅扶手,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新书推荐: 全蓝星都等我穿越 今天能躺平吗[末世] 小师妹靠炸鸡撩那龙傲天 天下第一很会追妻|烟云破川 古代农家子科举发家 八零年代婚恋日常 你不说,我怎敢心动 危险溺爱 京枝欲夜[先离后爱] 晚风与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