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将军府内却灯火通明,流影领着几个婢女提着灯笼跟在赵归宁身后,光晕在青石板上投下长长短短的影子。
“开门。”赵归宁站在门内,指尖攥着腰间的玉佩,指节微微泛白,眼神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厚重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两伙人瞬间对上视线,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府门口,王珩一身锦袍站在最前,身后跟着一群身穿护甲的官兵,刀鞘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光。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赵归宁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正是赵铭。他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眼底藏着几分怨毒。
赵归宁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没做半分停留,径直看向王珩,屈膝行了个浅礼:“不知王大人半夜登府,所为何事?”
王珩没立刻说话,只垂着眼皮打量了赵归宁片刻,那眼神慢悠悠地落在她身上,又慢悠悠地移开。
“赵夫人怕是明知故问吧?今夜京郊又添了二十三具尸体,个个都是世家子弟,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你会不知道?”
赵归宁抬眼,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今夜城中竟又有人死于非命?”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茫然,“王大人说笑了,妾身不过一深宅妇人,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哪儿知道外面的人命官司去?”
“你少在这儿装蒜!”王珩还没接话,赵铭已按捺不住,往前跨了一步指着赵归宁怒道,“哪户好人家的姑娘既会射箭又会驯鹰?我倒想问问你,这些本事是跟谁学的?”
赵归宁闻言反倒笑了,语气带刺:“兄长话可不能乱说。我出嫁前在赵府事事听殷夫人教导,何曾偷跑出去过?不信尽可以问她。”
她话锋一转,看向赵铭眼底添了戏谑,“倒是归荣妹妹,前些日子听说生了大病被送去老家庄子,我倒真想念得紧,不知她身子大安了没有?”
赵铭的脸“唰”地涨成猪肝色,又瞬间惨白。上次他和赵归荣那事败露后,赵归荣次日便被匆匆送去庄子,赵兴处理了一批下人这才压下事,此刻被当众提起,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王珩这才慢悠悠地抬手,止住了两人的聒噪,指尖在袖摆上轻轻摩挲着,眼神落在赵归宁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阴冷:“赵夫人休要转移话题。今夜之事非同小可,皇上命我全权查办,凡是有嫌疑的人家都得搜查,将军府也不能例外。”
“搜查?”赵归宁挑眉,“将军府是朝廷命官的府邸,又非罪案现场,凭什么说搜就搜?”
“夫人此刻拦着我不让我搜,怕不是心虚吧?”
王珩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蛇吐信子,让人头皮发麻,“还有,为何我现在都没见周将军呢?!夫人可知,将军最近朝上可是与许多世家大人不合呢。”
“王大人说话可得讲证据。”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后面传来,周凤仪提着裙摆快步走过来站在赵归宁身边,挑眉看向王珩,“我弟弟与世家是光明正大的政见不合,犯得着用杀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再者阿横今夜是奉了皇上的密令出去办事,并非无故失踪,你要是不信,尽可以去宫里问皇上!”
“大姐说得是。”周梓也从人群里走出,少年人锐气十足,“王大人要是拿不出证据,就敢强行搜查,那便是知法犯法!”
王珩被姐弟俩怼得脸色没变,只是眼底的寒意更重了些。他缓缓站直身子,看向身后的官兵:“少废话。我看你们就是心里有鬼。来人,给我搜!内院也给我仔细搜,床底、柜子、梁上,一处都别漏了。”
周凤仪还想拦,赵归宁却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道:“让他搜。”
她抬眼看向王珩,语气平静却带着底气,“王大人要搜也可以,只是得说清楚,若是搜不出什么,该当如何?”
王珩盯着赵归宁看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若搜不出,我自会向将军府赔罪。手下我自然会约束。但要是搜出了什么……”他没说完,可那眼神里的威胁谁都懂。
“好。”赵归宁点头,侧身让开,“流影,领着王大人的人,该看的让看,不该碰的提醒着些。”
流影应声上前:“王大人,请。”
王珩没动,只挥了挥手,声音没什么起伏:“去。”
官兵们得了令,立刻分散开来。前院后院、书房库房自不必说,连花园的假山石缝、池塘边的芦苇丛都没放过。
几个官兵跟着流影往内院去,周凤仪和赵归宁也紧随其后。内院虽已按赵归宁的吩咐收拾妥当,可终究是女眷住处,她们得亲自盯着才放心。
进了内院,官兵们果然按王珩的命令,对着各屋的床底、柜子翻查起来。
赵归宁卧房里的衣柜门都被拉开,把衣物翻得乱七八糟,就连床底都被官兵拿着灯笼照了又照,敲了又敲。
周凤仪的屋子也是一样,书架上的书被扒得东倒西歪。
王珩站在赵归宁卧房门口,没进去,只靠在门框上,看着手下翻箱倒柜,眼神淡淡的,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赵铭跟在他身后,眼神滴溜溜地转,尤其在赵归宁卧房里时,更是带着几分恶意地打量着,像是盼着能找出点什么。
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官兵们个个跑得满头大汗,却什么都没搜出来,既没有血迹,也没有可疑的兵器,更没有半点与命案相关的蛛丝马迹。甚至连府里的下人都问遍了,个个都说将军今夜未归,夫人和大小姐一直在府中,要么刺绣要么看书,从未出过门。
领头的官兵走到王珩身边,低声道:“大人,没搜到任何东西。”
王珩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冷了些,他从门框上直起身,慢悠悠地走进屋,扫了眼满地狼藉,又看向赵归宁,语气平平:“看来是王某多疑了。”
赵铭急了,凑过去道:“王大人,不可能啊!他们肯定把人藏起来了!说不定有什么密室暗格!这屋子墙厚,说不定后面就有!”
周凤仪闻言,立刻冷笑一声:“赵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我们把内院的墙都拆了给你搜?”
周梓也跟着道:“我看你是搜不到东西,故意找茬吧!方才翻得那样狠,连床板都快掀开了,要是有暗格,还能找不到?”
王珩没理赵铭,只盯着赵归宁,像是在确认什么。过了片刻,他才缓缓道:“既然没搜到,那王某就先告辞了。”
“王大人留步。”赵归宁突然开口。
王珩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眼神没什么温度:“赵夫人还有事?”
赵归宁扫了眼满地的衣物和散落的首饰,语气淡淡:“王大人方才说,若是搜不出东西,便向将军府赔罪。如今话可不能不算数。再者,我这内院被搜得这般模样,王大人一句多疑就想算了?”
王珩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赵夫人想要怎样的赔罪?””
“不敢要王大人怎样。”赵归宁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支被碰掉的玉簪,簪头断了个小口,她轻轻摩挲着。
“只需王大人当着我们的面,说一句‘将军府清白,是王某冤枉了’便好。”
周围的婢女们都低着头,不敢看却都竖着耳朵听。
王珩盯着赵归宁手中的玉簪,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憋屈:“是王某……冤枉了将军府,将军府清白。”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就往外走,墨色的锦袍扫过门槛,没带起一丝波澜。
直到官兵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周梓才松了口气,跺脚道:“总算走了!这王珩阴沉沉的,看着真让人不舒服!”
周凤仪也看着满地狼藉,皱了皱眉:“幸好归宁你早把人转移到了暗牢,不然被他这么搜,可就真麻烦了。”
赵归宁望着窗外的夜色,眼神微沉,轻轻摇了摇头:“他不会善罢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