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

    楚昭跟在宋饶玉身后走出小广场,准备离开时,楚昭站定了脚:“宋先生,我还是想过去看一眼。”

    宋饶玉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答应了。

    两人折返回教堂。

    那名修士依然在廊下绘画。

    楚昭轻手轻脚地走近,似乎意识到有人接近,修士手中的画笔一顿,继续作画。

    楚昭安静地站在一旁,打量他的画。

    他没有画风景。

    画的是一个女人。

    半身像。女人披着一块深蓝色的肩衣,头上罩着一个宽大的纯白兜帽,眉眼低垂,神色祥和宁静。整幅油画笔触细腻,宗教风格浓烈。

    楚昭对美术史不甚了解,只知道一些基础知识,只能相当粗暴地认为,跟宗教相关,面相祥和的女人都叫圣母玛利亚。

    她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头,想要印证心中猜想。

    然而当她完全看清兜帽下的脸,不禁大失所望。

    那不是一张完好的脸。双颊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愈合的皮肉与原本的皮肉交缠,像蜈蚣。他的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苍白的额头和直挺的鼻梁。

    能看出他原本的皮肤白皙。唇红而薄,鼻梁直挺。

    其实很像,真的很像。

    楚昭不死心地继续打量,猜想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才毁容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楚昭就知道有多荒唐了。越夺早死了,死在了海里。眼前这名修士也许只是与越夺身形相似的可怜人。

    她干脆把注意力放在修士的画上。

    后知后觉一件事。

    所以他看不见?

    楚昭再次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的确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作画,更加吃惊了。

    眼前这幅画笔触细腻,神形俱准,能看见的人尚且不一定能画成这样。

    楚昭尚在吃惊,直到宋饶玉轻轻拉住她的手。

    她回过神,跟着宋饶玉远离了修士。宋饶玉才开口:“这下可以放心了。”

    楚昭一愣,原来宋先生知道她的想法。她沉默地点了点头:“宋先生,你也觉得他很像吧?”

    宋饶玉拍了拍她的肩:“这世上身形相似的两个人很多,会错认也很正常。但是,昭昭,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这样死去的人才能安心。”

    楚昭抬眼看向宋饶玉,后者目光温和地望着她,她不得不将困惑、怀疑的话咽了回去。

    次日楚昭睡醒了,没有找到宋饶玉,被女佣告知他出去了,楚昭便自己吃了一点东西。

    她还一直想着昨天见到的修士。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恰好身形相似,又恰好都爱画画。

    楚昭还是有点在意,决定待会再去看看。

    吃完饭,和女佣叮嘱完,楚昭独自前往了教堂。

    来之前楚昭做好了见不到那名修士的准备。不过运气很好,昨天见到的修士,今天依旧在老地方画画。

    楚昭走过去,在他身边驻足,安静地看他画画。今天画的是场景画,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躺在草地上,没画头,没画衣服。楚昭觉得盯着没画的部分看,好像不大礼貌,便挪开了眼,用英语问:“先生,您画的是圣母吗?”

    修士画画的手臂顿了一下,蒙着纱布的眼略微俯向她的方向,没说话。被他这么一“看”,楚昭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下意识捏紧了衣角。

    她归结于因为对方是一个西方修士,文化差异造成的疏离感。如果是东方僧人,她肯定不会这么紧张。

    不过修士只是“瞥”了她一眼,继续画画。

    楚昭不确定修士是否听懂了她的话。话说除了汉语之外,别的语言她也不会了。

    她猜修士没听懂她说的话,便将注意力放到了他笔下的画上。

    他下笔很缓、很慢,且意想不到,但继续往下看,就会恍然为什么要在此处下笔,有种前后押韵的精准。楚昭逐渐沉静在了修士的笔触里,蛙鸣,蝉鸣,风吹林叶,地籁、天籁。

    等回过神来,天色已晚。楚昭意识到她得回去了,不然该让宋先生担心。见修士没有回去的意思,楚昭好心提醒:“先生,已经很晚了,您不回去吗?”

    修士没有理她,楚昭有些茫然。这时一个矮个子修士走过来,拍了拍修士的胳膊,在他胳膊上写了什么,修士这才停下动作,开始收拾画具。

    矮个子修士看向楚昭,面带歉意:“抱歉,女士,欧迪文的眼睛和耳朵不太好,个性也比较孤僻,不怎么跟别人交流,如有冒犯的地方,请您谅解。”

    “原来如此,没关系。”楚昭笑了笑,主动上前帮欧迪文收拾画具。

    不知是否错觉,她的靠近似乎令欧迪文的动作变得慌乱。一块颜料板眼看被他碰得将要滑落。楚昭下意识伸手去接,无意间擦过了他的手背。

    欧迪文浑身一僵,像是触电一样,猛地扬手将她推开。

    其实力道不算重,但其中的抵触意味却十分明显。

    “噢天呐。女士,您没事吧?”矮个子修士上前问。

    楚昭摇了摇头,看了欧迪文一眼,他快速地收拾好画具,仓皇地逃走,仿佛避她之不及。

    楚昭有一刻的伤心。她的幻想和期待里,是有几个瞬间把他当成越夺的。他避她不及犹如阿夺避她不及。

    楚昭随即在心里否认。阿夺不会这样,不会这样避她如瘟疫。所以他一定一定不会是阿夺。她的心沉到底,一点点微末的希望灭掉。楚昭终于决定接受事实。

    回到别墅,正好迎上拿了车钥匙的宋饶玉。

    看到宋饶玉焦急的神色,楚昭立刻明白他是打算出去找她。

    “宋先生……”

    宋饶玉两步并作一步,冲上来握住了她的手:“你去哪里了?手机也不带。”

    “我,我。”楚昭本来已经想好理由了,可不知为何有点委屈,扑进了宋饶玉的怀里:“对不起,宋先生……”

    宋饶玉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她:“怎么还哭了?是不是我太凶了?对不起啊昭昭,我太着急了,我以后不会那么凶了,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楚昭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可能是期待被打破了,可能是彻底地接受了越夺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

    宋饶玉带她回了房间。房间桌子上摆了许多他今天出门寻觅到当地食物,有果脯,有曲奇,还有一些长相奇怪的叫不出名字的小零食。

    “看你吃不惯这里的食物,怕你饿肚子,所以买了这些。你尝一尝合不合胃口?”宋饶玉顺着她的头发。这个动作放在平时宋饶玉绝对不敢做的,但是今天楚昭心情不好,好像给了他一些机会。

    楚昭尝了一个,没说好不好吃,只是一味地吃下一个。

    宋饶玉见她心情好转,随意地问道:“今天去哪里逛了,怎么逛了这么久,是不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去了教堂,”楚昭抬眼说,湿漉漉的睫毛发黑发亮,“那个修士画画很好,但人很凶。”

    “你喜欢他的画?”

    楚昭点了点头。

    宋饶玉略一思索,大概猜到楚昭的难过应该跟那修士有关,温和地笑着:“好。”

    第二天,楚昭在房间里睡午觉时,宋饶玉独自前往了教堂。

    教堂回廊下,那位修士依旧在那里旁若无人地作画。他没有着急上前打扰,先站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

    宋饶玉见过越夺的次数不多。说实话,他并不觉得那位修士多像越夺。最开始阻止楚昭接近,不过出于一个男人对于潜在竞争者的抵触而已。

    但既然楚昭说了像,他就得确认百分百不是。

    他信步走过去,打量了一眼画上的内容。画的是个丰腴的女人,似圣母,但非圣母。

    宋饶玉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认为画上的女人不是圣母。女人神情祥和宁静,披着一块丝缎肩衣,正做着祈祷。宗教氛围如此浓厚的一张画,尤其在天主教盛行的小岛上,任谁看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圣母。

    但是画中的女人被画师添加了太多的个人私心,以至于比起圣母这种抽象的偶像符号,画中女人更像某个具体的人。

    他一个不是很关注宗教的人。不确定这位又是天主教中哪位偶像。但他莫名地对这幅画,或者画中的女人,生出某种好感。仿佛画里的人他同样认识一般。至少在这点上,他和这位画家修士算知音。

    “你好,我们能交谈一下吗?”宋饶玉用英语发问。

    修士没有理他,用画笔沾取了棕色的颜料,轻轻地在画中女人的脸上点缀。

    “我的太太非常喜欢您的画,我想买下它,您可以随意开价。”

    修士依旧没有理他,当他不存在一样。

    一个矮个子的修士走过来:“抱歉先生,欧迪文失明失聪,无法听到您说话。”

    宋饶玉微微一笑,礼貌地颔首:“我的妻子和我都很喜欢这幅画,想要买下它,您可以代我跟这位弟兄交流一下吗?”

    矮个子修士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叫欧迪文的修士的胳膊。欧迪文停下作画,向修士略微低头。矮个子修士在他衣服上写了一串什么,欧迪文略微思索,摇了摇头。

    矮个子修士略带歉意对宋饶玉说:“实在抱歉,先生,欧迪文似乎不想卖掉他的画。”

    宋饶玉温和地笑着:“能理解。我想给修道院进行捐赠表达我的心意,我可以见一下你们的负责人吗?”

    修士:“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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