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尤安缓了好久才从梦里的场景中脱离出来，起身的时候身子晃了晃，下意识撑在一旁的茶几上，堆砌的手稿因为她的动作散落了满地。
她按住太阳穴，头晕的感觉好一会儿才散去。
许尤安蹲下，耐心地一张张捡起地上的服装设计稿，只用简单的线条和色彩就勾勒出一件极具时尚感的衣服，一眼就能看出设计稿主人的高超水平。
“明明很忙，还有时间给我设计这么多衣服。”
许尤安自言自语道，指尖轻柔地抚过设计稿角落里泛黄的签名。
Jane，简。
她想着想着，眼尾泛起一抹猩红，抬手捂住眼睛强行压下眼眶里的湿意。
外面突然传来的门铃声中断了许尤安的情绪，她拿过手机点开监控看见林冬至蹲在门口，像只发霉的蘑菇。
抬头看了眼钟表，许尤安才想起已经是林冬至练琴的时间，她操纵手机上的程序开门，声音透过监控传到林冬至耳朵里。
“直接来花房。”
在许尤安发现她之前，林冬至已经在门口蹲了快十分钟。她双手托着圆润的脸颊，可爱的脸上布满愁容，并且时不时地叹气几声。
她在想尤安姐姐是不是遗忘她了呀，也没告诉她今天休息不用练琴。
于是林冬至一直等，想看许尤安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她，结果才等十分钟她就没耐心了，按响了门铃。
站起来的时候脚麻，林冬至呲牙裂嘴地扶着墙走进去，背影看起来十分艰难。
本来不远的距离，她硬生生走了五分钟才到。
“你什么时候进化成蜗牛了。”许尤安背对着她坐在绣架前，穿着件咖色的针织外套，长发如墨自然垂落。她将碎发别到耳后，戴了一副金丝眼镜，尽显温柔和文雅。
只是一开口就跟抹了毒似的，林冬至习以为常。
“蹲久了，脚麻。”她木着脸说。
许尤安没再多问，只是指了指玻璃窗前的钢琴说：“你今天要练的曲子是《致爱丽丝》，曲谱在架子上，你先照着练习，觉得满意了再叫我。”
“哦。”林冬至没有意见，也不敢发表意见，乖乖照做。因为她的尤安姐姐平时对她很好，但一涉及到练琴就变成了魔鬼老师。
许尤安教导林冬至最看重的就是让她做大量的练习，虽然她在音乐上的确很有灵气，但不经过打磨雕琢依然只是一块原石。
林冬至的指尖倾斜出流畅的音符，进入状态后她的神情认真了不少，眼里透着专注和不服输。总有一天她要听到许尤安毫不吝啬的夸赞她，哪怕难如登天，毕竟许尤安的厉害程度在林冬至心目中无人能及。
听着还算悦耳的琴声，许尤安还能一心二用，手指翻飞娴熟地在锦缎上绣出一簇栩栩如生的海棠花。
她瞥了眼在那架钢琴面前显得人矮脚也短的小丫头，唇边漾起一抹浅笑，一闪而过。
谁也没有说话，林冬至就这样弹了接近两个小时，只觉得手酸，稍一动弹都会发抖。她的视线偷偷投向许尤安，看见绣布上精巧美丽的图案，心中的崇拜更深了。
尤安姐姐果然很厉害，什么都会！之前在她的袖口上绣的桂花她也很喜欢，去上学还被其他同学羡慕呢。
“正式弹一遍给我听听，拿出你最高的水准。如果让我满意了，今天就可以结束。”许尤安发现她停下了，说道。
林冬至紧张地咽了咽唾沫，默默给自己鼓气。
许尤安姿态慵懒地撑着下巴，示意她开始。
林冬至深吸一口气，全程没有弹错一个音符，并且每个音节之间的衔接毫无滞涩感，细节的处理也很细腻，能传递出曲目本身的意境。
一曲结束，林冬至看向许尤安，难免紧张到呼吸困难。
“不错。”许尤安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赞赏。
“正式比赛的时候不要太紧张，发挥出现在的水平，前三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啊...难道不是稳拿第一吗？”林冬至发愁地说。
“骄兵必败，话不要说的太满。”许尤安提醒道。
“哦。”林冬至声音稚嫩地应道，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真和无邪。
就在这时，门铃声再次响起。
“姐姐，最近你这里好热闹啊。”林冬至感到新奇，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说。
不等许尤安开口，她又连忙说：“我去开门。”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许尤安摇了摇头，略感无奈，这急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片刻后，她远远地就听见林冬至高兴地和谁说着话，转过头一看发现她拉着封蔺的手一蹦一跳地走了进来。
许尤安扶额，第一反应是觉得头疼，随即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可见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
“你又来做什么？”她启唇，好整以暇地问道。
“冬至说想吃雁字街一家糕点铺里的荔枝酥，央求我帮她买，说是最近每天都要练琴，放学以后也没有时间去，我刚好有空。”封蔺手里拿着外套，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问，一字不顿地回答道。
许尤安盯着他默然不语，半晌后还是轻轻带过。她抬手在林冬至脑门上弹了一下，啪的一声。
林冬至叫出声，捂住额头委屈地说：“姐姐，你为什么打我？”
“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和他串通好的。”
“串通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懂诶。”林冬至眼神很无辜地说，表情装作十分疑惑。
“只是上次封蔺哥哥来家里吃饭的时候，我和他交换了电话号码，用我的手表。”她举着手腕上装饰得花里胡啥又亮晶晶的手表，笑容灿烂。
许尤安被她的手表晃得眼睛痛，捂住脸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当当当，还有姐姐你最爱吃的定、胜、糕！我贴心吧。”林冬至向她展示手中包装精致的盒子，笑眯眯地说。
“今天的练习已经结束了，你过去叫你二姨一起来吃糕点。”许尤安起身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样子看起来像是认命了。
“好啊，我出来之前二姨还蒸了包子，不知道好没好。”说着林冬至吞了吞口水，一看就是嘴馋了。
“去吧。”许尤安好笑地说。
林冬至高高兴兴地走了，剩下许尤安和封蔺面面相觑。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沉默了。
“我上午去见了个合作商，正好路过雁字街，所以顺手买了这些。”封蔺解释道，怕她觉得他别有用心。
“我又没说什么，你没必要着急解释。”许尤安挑眉，眼底浮起一丝戏谑。
“没办法，谁让我不受人待见呢。”封蔺喟叹一声，嗓音磁性地说。
许尤安眯起眼眸，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也似笑非笑地回：“是吗，那封总也得多反思一下自己。”
“嗯，接受建议。”封蔺点头，煞介其事地说。
许尤安靠在桌子上，眼底忽然漫上一股细碎的痒意，忍不住抬手轻揉。
“怎么了？”封蔺看见她的动作，出声问。
“没事，眼睛里好像进灰了。”许尤安揉了几下，眼尾泛起薄红，在雪色肌肤的衬托下更显娇艳欲滴，如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封蔺眸光微顿，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轻声说：“别揉了，眼睛都红了。”
许尤安闭着一只眼，抬眸看向他。
“桌上有包湿纸巾，你帮我拿一下。”
封蔺侧眸，拿过来后递给她开口说：“需要我帮忙吗？”
许尤安的眸光一顿，视线往下移落在他的手上。
封蔺才发觉自己一直抓着她的手腕，连忙放开，略感不自在地转过身。
靠的太近了，凝视她的眼眸，需要勇气。
许尤安轻哂，难不成抓个女孩子的手就害羞了?好歹从前也是风靡三中的人物，她也没少看见或者听说过有女孩子追他。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难道还封心锁爱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她蓦地想起好像有人评价过他是浪漫因子的绝缘体，并且对那么多追他的人都不感兴趣肯定是因为喜欢男人。
许尤安突然笑出声，看在他的反应还算有趣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封蔺听到她清脆的笑声，没有回头，但心里松了口气。如果他回头她的笑容想必很快就会消失，她似乎习惯于在他面前隐藏自己，却让他越发想探究她的一切。
刚进来的时候不是没察觉到她的心情貌似不太好，封蔺庆幸虽然不知道哪一点逗她高兴了，但现在这样很好。
目光微转，他被角落里摆着的钢琴吸引，以他的眼界自然看得出来它价值不菲，施坦威 D-274，参考价两百万起。
“尤安，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听你弹奏一曲？”封蔺瞥见她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腹诽她下手的力道太大了，温声向她发出邀请，他实在太好奇了。
“下次吧。”许尤安想也没想就拒绝。
“好，我会记得这个约定。”封蔺不意外她的回答，顺势说。
许尤安惊讶于他的顺杆子往上爬，不过她说下次鬼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相视而笑，各自在心里打着算盘。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下，许尤安垂眸发现是林姨给她发的消息，询问林冬至有没有认真练习，顺带委婉地表示早上现做的包子已经蒸好了，她们可以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
“冬至出去多久了？”她后知后觉地问。
“有一阵了，怎么了？”封蔺不明所以，但看她的脸色不太好。
就在隔壁几步的路林冬至不可能还没走到，林姨却发消息来问她的情况。
“她还没回家？”许尤安疑惑，林冬至平时虽然显得过于活泼好动了一些，但绝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到处乱跑。
“别担心，先出去看看。”封蔺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