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成亲那日还有七天，故尘染总算是开始紧张了，不过她现在可以短暂放下心，因为太子的聘礼送来了。
辰时未到，故尘染起身没多久，允德率领着一列望不到尽头的聘礼队伍齐刷刷踏入府。
故尘染看着两眼发光，这要是带回现实世界，得多有钱啊。
允德行过礼，笑道：“整整三十六抬聘礼，都是太子殿下亲自挑选的。”
允德为故尘染引至门口，一个小太监打开箱盖，就见霞光四溢，一箱箱金银器琳琅满目。
故尘随意开了个金丝楠木盒，里面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微光芒，还有其他地方出土的宝石，唯独北冥进贡的猫眼石色泽最鲜艳了，还有那些成套的东珠朝珠，珠子大小均匀，洁白无瑕。
她惊呼一声：“哎呀……这些都是我的吗？”
要是夜楠再早点，她也就不用重金去什么商那要材料了，直接把这些玩意都砌成墙。
允德笑着回道：“那是自然。”
段素映娇嗔一声：“哎哟你这丫头真是钻钱眼里了。”
故尘染撇撇嘴。
允德后退两步，接过小太监递来的礼单，道：“那咱家先宣读礼单了，太子妃与夫人可自行观看。”
故尘染点头应允，再往后看，是数不尽的顶级丝织品，什么蜀锦、云锦，都一匹匹整齐码放，上面的花纹繁复精美，以花鸟鱼虫为纹，还有金线银线交织，织就龙凤呈祥图等等。
故尘染皱眉，忽地一想：那像龙诞香的玩意，她自个也能用吗？
这个想法生出，她突然又回想到书里的内容，夜楠连江山都和女主共享了，这点也不算什么。
队伍末尾，由四名侍卫小心翼翼抬着的，是一对翠色欲滴的翡翠玉镯，这对玉镯种水甚好，镯身还雕着龙凤呈祥图案。
只是这些，故尘染便看不过来了，其余的无暇顾及，只盼着夜楠的身影……
她扑捉到身影，唤道：“殿下！”
夜楠缓步走了过来，来到她身边，顺便免去了众人的礼数。
后头聘礼队伍的后方专门设有华舆，由八名身姿挺拔的侍从稳稳抬着，其上安置着两件让众人惊羡不已的——嫁衣与凤冠。
夜楠便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道：“看看嫁衣？”
故尘染朝他说的方向看去，嫁衣主体是大红色，领口袖口处绣的是花鸟鱼虫，从对襟到垂落的袖衫边缘都绣有珍珠，她笑着继续看下去，金丝边缘点缀着各种珍稀宝石，什么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几乎都有。
故尘染看着暗爽，有那么一瞬间，想做女帝。
故尘染两眼放光，想去扣一块宝石，但被段素瑛拦了下来。
段素瑛轻咳一声：“阿染……殿下还在这呢，不要失态。”
故尘染傲娇地扭头。
夜楠出来打了圆场，宠溺道：“无碍，阿染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故尘染呆呆地拖起嫁衣，整件嫁衣重量惊人，她如果穿起来肯定很费力些吧？
段素瑛轻轻掀开红布，九凤金冠映入众人眼帘。
凤冠主体框架由纯金打造，编织出了精致的云朵、如意等祥瑞图案，凤冠之上，九只金凤凰昂首挺立，而凤凰的眼睛是由鸽血红宝石镶嵌而成的。
故尘染心中一紧，忍不住往后退几步。夜楠迅速把她拉回来，轻声道：“还没看完呢？走什么？”
戴不动了，真的戴不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看下去。
凤羽是用翠鸟的羽毛粘贴的，上面的羽毛排列整齐，圆润饱满的东珠相互串联，还有流苏的金链垂在前面。
夜楠附在她耳边道：“知道你害羞，垂着的金链足矣遮住你的面容。”
“太、太华丽了。”她花了眼。
不得不说，她有点留恋书里了，因为故尘染就是幻想着能穿上这样的嫁衣风风光光嫁出去。
可现实总是很残酷，她想嫁人只是为了逃避。
段素瑛像是发现了什么，面露惊色道：“殿下，按制太子妃凤冠应为七凤……这……”
夜楠轻笑出声，颔首道：“孤去求了父皇，这是特许的。”他转头看向一旁看得入迷的故尘染，揉了揉她的发顶，“孤记得你幼时说过喜欢凤凰于飞的景象，现在可圆了你的心愿？”
故尘染心中有些慌乱，她没有原主幼时的记忆，所以只能拨浪鼓般点头，道：“嗯嗯，多谢殿下。”
段素瑛怪不好意思的，招呼道：“阿染，来，我们快看吧，莫耽误了今日殿下的时辰。”
故尘染表示赞同，朝旁边看去。
最边上的就是绣鞋了，有一个小巧却精致的楠木匣，由两名侍女小心捧持，匣中装的便是那与整套婚服相衬的绣鞋。
绣鞋的鞋面选用了从北冥进贡而来的顶级绸缎，上面同样绣满细密的花纹，鞋头处是蓝羽金饰装点而成的鸾鸟，下方垂坠着五彩流丽的珠玉璎珞，两侧则用了珍珠和金链环绕，和凤冠相衬。
故尘染拽了拽夜楠的袖子，道：“唉……能不能在周边多弄点珍珠呀？”
夜楠先是低头看了眼她穿的绣鞋，又对侍女道：“按太子妃说的去做，精细些。”他忍不住捏了捏故尘染的脸颊，“这么喜欢细节？”
她洋洋得意道：“细节决定一切。”
这话让夜楠心里暗爽：你只需要等我来娶你就好了，阿染。
故尘染心里幻想着哪日回了现实世界，把这些都带回去岂不是成富婆了。
侍女应下，故尘染又看着下人各干各的去放置，段素瑛指挥下人说的早已口干舌燥，故尘染在一旁不断安抚着她。
段素瑛趁着空隙来向夜楠赔不是，惋惜道：“现下还未散朝，阿染爹估计等不到太子了。”
“无妨。”夜楠轻笑，“太师事务劳碌，孤再陪一会夫人与阿染就走，来日与诸位相处的时间很长，不急于一时。”
段素瑛赔笑后又去帮忙打理了，故尘染看着自己母亲的背影，她是不是也该动一些情？例如亲情。
夜楠在故尘染身边凝视着她，突然俯下身道：“我让人放了些银票在你屋子，不够再找我要。”
“我去帮段夫人。”他揉揉故尘染的发顶。
故尘染听后自然欢喜的不得了，又抱着他腻歪了好一会。夜楠见她开心，唇角微勾，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加重。
他一时沉浸在此时，殊不知，这些东西会被人拿来攀比，让他忧郁一生。
白露后天气渐凉，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故尘染站在庭院里，几株桂花树在薄雾中影影绰绰，枝头已满是密密麻麻的小花苞，她折下一株，凑近轻嗅，甜香丝丝缕缕萦绕鼻尖。
这几日她想着可以用夜楠给的银票，开书肆这些，日后有大用，故尘染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屋，忽然故虞启和段素瑛来了她的院子。
看着二人急匆匆，便问：“爹娘，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吗？”
故虞启沉吟片刻：“皇后娘娘召你入宫。”
故尘染不解地皱起眉。
故虞启身为太傅，自是敏锐，道：“不管皇后娘娘所为何事，你进宫之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切莫惹出是非。”
“但爹觉着，应该是太子聘礼的事。”
段素瑛也点了点头，她是前内阁首辅嫡女，现在更是唯一的血脉，从前与后宫的娘娘自然是有过来往的，主子什么性子大概也能摸到。
段素瑛道：“此番入宫见皇后，莫要慌张，行止间落落大方，若皇后问话，你便平和作答，娘相信你定能应对周全。”
故尘染听得认真，快速打扮了一番就出了府，又悄悄把那个匕首藏在袖中。
相信直觉准没错。
她出了门，环顾四周，来接她的不是夜楠身边的允德，更不是皇帝身边的公公，看来夜楠还不知道此事？
虽心存余虑，还是上了马车。
却无人注意到她嘴角诡异地扬起。
车窗外，京城的繁华街景如走马灯般掠过，可她却无心欣赏。
这是她第二次进宫了，来到凤仪宫，皇后的女官请她进去。
故尘染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整理了一下鬓边的发丝，确保自己的仪容万无一失。她微微提起裙摆，迈着小而稳的步伐走进殿内。
主殿中，皇后高坐在华贵的凤椅之上，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故尘染赶忙福身行礼，恭敬道：“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微微颔首，目光如锐利的鹰隼般在她身上打量着，片刻后，缓缓开口：“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故尘染依言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皇后似笑非笑，慵懒道：“果然是个美人儿，怪不得太子那魂都被你勾走了似的，看来，故小姐这规矩从小就学的好啊。”
故尘染听出了话里之意，道：“多谢皇后娘娘夸赞，能得太子心仪，是臣女的福气。”
皇后把手上的茶一搁，倒也不卖关子了，冷声问：“听闻太子的聘礼可是给了你不少稀世珍宝，连那嫁衣都是让绣房绣了几个月，连内到外都是从小到大都给了一遍？可属实？”
故尘染心中一紧，迅速在脑海中思索着应对之词，面上却依旧镇定，这什么妈？太子人起码还会装一装，母亲却真严厉的很，故尘染最讨厌这种婆媳关系了。
“如此奢靡之风，难道你还想日后带进宫来吗？”皇后又问。
故尘染不答。
而袖子里的匕首一垂。
有病，明明是你的儿子喜欢我，主动追的我，跟我有什么关心？她双眸微微一沉。
故尘染缓缓抬起头，直视皇后。
皇后的目光如刀般在故尘染脸上来回扫视，试图从她细微表情里挖出破绽。
结果换来的是故尘染狠厉的表情，皇后吓了一跳，往后倒去，女官上前扶住她。
皇后瞧着她，虽然跪着，但故尘染身后更似有一道影子是站着的。
藏刃于袖口，仿佛随时能刺向她。
故尘染已经不想回她的话了，大不了不嫁，如果要砍头，她便直接动手，反正也打不过故尘染，其实她这几日猜测，如果死能回去，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
现在就是机会，她也足够自私。
她身为太子妃，自己都还没立威，皇后先来了个下马威。
皇后本想大怒放肆。
谁知，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夜楠大步迈入殿内，身姿挺拔，气势不凡。
他先是把故尘染扶起来，再恭敬地向皇后行了一礼，并未恭言请安。
未等皇后反应，他便直起身，目光如炬，看向故尘染，眼中满是关切与维护，冷然道：“皇后娘娘，此事皆因我而起，与她并无干系。”
皇后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厉色道：“太子，你这是何意？不经本宫允许，贸然闯入，还为这女子开脱？”
夜楠的眼神冰冷，语气森然道：“那些聘礼，是我给她的，整个东宫殿库都任她挑选，有何不妥？”
夜楠懒得给皇后好脸色，干脆直接看着边的心上人。
夜楠来时耽搁，是先去处置了暗卫，废物，他心道，暗卫居然莫名死了，昨晚还死状惨烈地被扔到东宫门口。
故尘染没有回视他，眉眼一片冰凉，垂下了眸子。
烦。
她在袖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刀柄。
她很讨厌被人监视的感觉，便趁某日夜里暗卫不注意，一刀了解了他，又躲开了宫中侍卫扔到东宫门口，现在她很累，又遇到这么个事。
皇后被他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身体开始灼烧般疼痛起来。身边的女官下意识看向他。
两个人都满身戾气，直视着她，皇后怕了！
夜楠见状，轻哼一声，继续道：“她是我认定之人，日后更是要入主东宫，母仪天下。我给她的，只会更多，若再有谁敢对她指手画脚，休怪儿臣不顾那母子情分！”
说罢，他大手一伸，紧紧握住故尘染的手，带着她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宫殿，只留下皇后呆坐在凤椅上，脸色煞白，好一会女官才去传太医。
夜楠拉着她来到了御花园，停下脚步看到女孩脸上依然冰冷，便轻声道：“皇后这样惯了，别理她，以后她不敢找你了。”
故尘染把碎发勾到耳后，冷漠道：“殿下会处理好一切？只需等殿下来娶我，是吗？”
夜楠将她轻拥入怀，这是默认。
算了。故尘染心道，何况他不是还给自己妈下着毒吗，这事她也便不管了。
她任由夜楠抱着自己，动作却想用匕首刺向他的后背，来点教训。
这叫：下、马、威。
“你日后肯定不会再受这种苦，信我。”夜楠轻吻她额头。
“……”
也罢。
故尘染把刀刃收了回去。
没想动作的最后一步，被夜楠夺了过去，他有些无奈开口道：“皇后她怎么忘了搜你身？”
“……”故尘染依旧沉默。
“不说也罢，”他松开故尘染，凝神看了她一会，轻声道，“不能让他们脏了你的手。”
他只眼前的女孩过于聪慧，太傅府那夜的话又让他发觉，夜楠虽不知她怎么知道的，却很莫名的骄傲，但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其实他亦知道，她想刺向自己。
夜楠勾唇，心道：阿染，我跟他人不一样，你所带来的对于我而言，都是快感。
最后故尘染被他送回府时，匕首还给了她。
“姑娘家在外危险，留个东西自保也好。”
“殿下不信任我的武功？”
“我还未从与你交过手，我也不想探你那么深。”这话说得时候夜楠有些心虚，他是不敢。
你既然不想探我，还让暗卫监视我？故尘染心底冷笑，强颜欢笑哄走了他。
“你必然咎由自取。”她低声道，转身回府。
小剧场：嫁妆耶！
夜深人静，太傅府书房灯火通明。
段素瑛拨着算盘珠噼啪响，头疼算道：“蜀锦、珊瑚、金丝楠木妆匣三套……”算完后，无奈的扶额，“老爷，咱们的嫁妆单子比不过太子聘礼啊。”
段素瑛愁眉苦脸：“还差三十六抬才够得上太子聘礼的规格啊！”
故虞启沉思片刻，忍痛摸索着书架，道：“把老夫珍藏的那套前朝孤本添上？”
段素瑛拍开他的手，忙道：“不行！那可是是你爱不释手的宝贝！不如……把我嫁妆里的庄子卖了？”
故虞启急得要跳脚，嚎道：“这更不行！那是岳父大人给你养老的！”默了默，老爷子眼珠一转，“对了，还有那个龙凤呈祥玉如意！”
老夫人听后指尖微颤，不可置信道：“老爷，这……这可是先帝赏给您的传家宝啊！”
老爷子才不管那么多，倔道：“当年阿染抓周时就抱着它不放，咬了好几口就哭着要她哥抱，皇上笑说‘此女与皇家有缘。’”说着突然压低声音，乐呵呵笑着，“咱们快包起来吧。”
最后老爷子时不时理直气壮地嘟囔几句：“东宫库房那么大，不多装点宝贝，咱们闺女被欺负了怎么跑路？”
老爷子连夜写信向江南的表亲借钱，又偷偷往箱底塞了几沓银票。
而某太子在东宫收到密报后紧张兮兮，慌乱道：“快！再给孤补十二抬聘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