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深的指尖在胡桃木桌面上敲出细碎的响，书房落地钟的指针指向凌晨两点，而他的视线始终胶着在办公桌上的牛皮纸袋 —— 里面装着苏晚晴大学时期的设计稿，每张图纸的边角都被他用钢笔标注过，最新的一张画着孕妇装草图，裙摆处的梧桐叶暗线让他喉间发紧。

    "先生，您的胃药。" 老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托盘上的青瓷碗腾起姜茶的热气，"夫人工作室的灯还亮着，要不要......"

    "不用。" 顾言深打断他，指腹摩挲着袖口的云纹袖扣，那是苏晚晴上个月新做的款式，蝴蝶翅膀的弧度恰好贴合他的脉搏。牛皮纸袋里掉出张便签，是他去年偷偷记下的她的过敏清单，此刻在台灯下泛着微光，像道无解的方程。

    窗外的梧桐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顾宅阁楼，苏晚晴发现他收藏的童年素描时的眼神 —— 那是种混合着惊讶与心疼的光，让他想起母亲去世后，父亲在梧桐树下抽的第一支烟，明明灭灭的火星里藏着说不出的孤独。

    "言深啊，" 奶奶下午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当年你父亲追我时，总把情书藏在给我改的旗袍里，后来我才知道，每道针脚都是 ' 我爱你 '。" 老人望着他腕间的翡翠镯，"现在的年轻人总说要直白，可有些心意，藏得太深，连自己都看不见。"

    办公椅的皮面发出轻响，顾言深翻开苏晚晴的设计日志，最新一页画着只翅膀半张的蝴蝶，下方写着："安全感不是梧桐树的荫蔽，是知道树根与翅膀共享同片土地"。他的钢笔悬在空白处，想写 "我愿成为你的土地"，却最终画了片歪斜的梧桐叶 —— 像极了十二岁那年，他在父亲的裁缝铺第一次看见她时，紧张到画错的叶脉。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陆沉发来的康复报告，末尾附了张照片：苏晚晴趴在母亲病床前打盹，发间别着他送的梧桐木发卡，而母亲的手正覆在她手背，腕间的翡翠镯与她的形成双影。这个场景让他想起巴黎后台，她蹲在地上粘碎钻，而他躲在幕布后看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掌心被指甲掐出血。

    "顾总，" 凌晨四点的视频会议里，副董的声音带着困惑，"您连续三周把 ' 晴初设计 ' 的优先级排在顾氏主线之前......"

    全息投影的蓝光映着顾言深的侧脸，他望着屏幕上苏晚晴新一季的宣传图 —— 她穿着自己设计的旗袍，站在梧桐树下，腕间的翡翠镯恰好挡住胎记。突然发现，他早已把她的每个细节都嵌进了商业版图，却独独不敢在她面前摊开自己千疮百孔的暗恋史。

    书房的门 "吱呀" 推开，苏晚晴抱着新裁的布料进来，发梢沾着木屑："我发现记忆纤维混纺时......" 她突然顿住，视线落在他面前摊开的大学设计稿，以及那张画着歪斜梧桐叶的便签。

    顾言深的耳尖瞬间发烫，手忙脚乱地收拢图纸，却碰倒了水晶镇纸，里面封存的梧桐叶标本滚落在她脚边 ——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医院相遇时飘落的叶子，被他偷偷做成了标本。

    "原来你都留着。" 苏晚晴的声音轻得像面料摩擦声，指尖抚过镇纸里的叶脉，"包括我大学时画错的蝴蝶翅膀，还有在染坊弄破的第一块面料。"

    顾言深的喉结滚动，想起她在面料间说的 "信任是光"，此刻却觉得自己像个被揭穿秘密的孩子。他突然起身，西装带起的风掀动桌上的便签，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2018.10.5 晚晴在日志说想父亲，明天让人给老宅的梧桐树装夜灯""2023.3.12 晚晴过敏时说胡话，要 ' 小深的袖扣当护身符 '"。

    "这些......" 苏晚晴的指尖划过那些日期，声音发颤，"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言深望着她眼中的水光，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她在裁缝铺打翻靛蓝染缸，眼泪掉进染料里的模样。他张了张嘴，却只能掏出随身携带的檀木盒，里面是他亲手打磨的蝴蝶发卡，翅膀内侧刻着她的生日 —— 这个准备了十年的礼物，此刻在掌心重如千钧。

    "因为......" 他的声音卡在喉间，雪松香水味混着她身上的草木染气息，"害怕说出口，就像打破了某种平衡，害怕你发现，我对你的图谋，从一开始就不是契约，而是......"

    工作室的缝纫机在此时轻响，是老陈在楼下调试皮带。苏晚晴突然握住他拿着发卡的手，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 那是为她打磨了无数颗梧桐木纽扣留下的印记。她望着他眼底的挣扎，突然想起他在染坊说的 "瑕疵是手作的印记"，原来最动人的告白，早已藏在这些不完美的细节里。

    "顾言深，" 她的拇指摩挲着发卡的纹路，"你知道吗？当你在我设计稿上画小蝴蝶时，当你把我的习惯写满整个日程本时，当你在母亲病房偷偷画我打盹的侧脸时......" 她的视线落在他慌乱中碰倒的镇纸，"这些藏在云纹里的徘徊，早就比任何情话都更直白。"

    顾言深的瞳孔骤缩，突然发现她腕间的翡翠镯不知何时滑到肘弯，露出的胎记在灯光下像只振翅的蝴蝶。他终于明白，自己从来不是在迷茫如何表达，而是害怕表达后，连现在这种小心翼翼的陪伴都成为奢望。

    这一晚，书房的灯光直到黎明才熄灭。顾言深看着苏晚晴在他的商业计划书里画满蝴蝶，突然发现那些曾被他视为隔阂的细节，早已织成了连接彼此的网。他摸着新戴上的蝴蝶发卡，突然懂得，爱情从来不需要完美的告白，就像梧桐树不需要向蝴蝶证明自己的年轮，只要枝桠在，蝴蝶总会找到栖息的方向。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爬上梧桐树梢，顾言深望着苏晚晴熟睡的侧脸，终于敢轻轻触碰她发间的碎钻 —— 那是他在巴黎偷偷为她攒下的，每一颗都藏着未说出口的 "我爱你"。原来迷茫的尽头，不是答案，而是愿意与对方一起，在细节的长河里，慢慢打捞那些早已存在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