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滴答声在病房里织成细密的网，苏晚晴的意识在镇痛剂的迷雾里浮沉。她能听见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打转，听见老陈离开时棉鞋擦过地砖的轻响，却睁不开眼 —— 直到顾言深的叹息声像片梧桐叶，轻轻落在她心间。
"晚晴，你知道吗？" 男人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哽咽，指腹反复摩挲她无名指的梧桐木戒指，"十二岁那年在父亲的裁缝铺，你蹲在地上捡碎布，发梢沾着靛蓝染料，我就想，这姑娘的眼睛里有团火，烧得所有规矩都成了灰烬。"
睫毛在眼睑投下颤动的影，苏晚晴感觉他的手掌覆上她未受伤的左手，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薄茧，像在临摹幅早已熟记的地图。"后来每次去医院看伯母，" 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梦境，"你趴在床边打盹，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翅膀的影子，我总忍不住想，怎么会有人把 ' 温柔 ' 二字，长成你这样的模样。"
床头柜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是顾言深在整理她散落的设计稿。她在半梦半醒间看见，他用镊子夹起车祸中摔裂的梧桐木纽扣，在掌心拼成蝴蝶的形状，就像三年前在巴黎后台，他蹲在地上粘碎钻的模样。"这些刻着日期的纽扣，" 他的拇指抚过 "2023.07.15" 的刻痕，"是我偷藏的时光胶囊，每颗都写着 ' 顾言深爱苏晚晴 '，只是不敢说出口。"
窗外的梧桐叶被夜风掀起，月光漏过百叶窗，在他西装上投下斑驳的影。苏晚晴感觉他的额头抵着自己的手背，呼吸间带着雪松与苦咖啡的气息："当看见你倒在雨里，翡翠镯碎成三瓣，" 他的声音发颤，"我才发现，原来我害怕的从来不是失去契约，是失去你腕间那声清响，失去工作室凌晨的缝纫机声，失去你在我西装内袋放陈皮糖的温度。"
记忆突然穿透迷雾，她想起顾言深在书房慌乱收起的大学设计稿，想起他掌心为她打磨纽扣留下的木刺伤痕，想起他在母亲病房偷偷画她打盹的侧脸。原来那些藏在云纹里的徘徊，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告白，早已在时光里织成了网，将她稳稳接住。
"晚晴，" 顾言深突然起身，西装袖扣碰响床头柜的玻璃杯，"我让人把工作室的缝纫机搬到病房了，" 他的指尖划过她石膏上的梧桐叶敷贴，"老陈说，你听见缝纫机声就睡得安稳。" 她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耳尖发红却眼神坚定，像在宣布某种庄重的誓言。
镇痛剂的效力渐渐退去，苏晚晴的指尖微微发颤。顾言深以为她要醒，慌忙握住她的手，却没发现她眼睑下的睫毛在轻轻抖动。"其实我早就知道，" 他的声音突然放软，"你在婚纱设计稿的暗纹里藏了我的生日，在给奶奶的寿礼上绣了我们的契约日期，这些小心思，比任何告白都更让我心动。"
监护仪的数值突然波动，陆沉推门进来时，顾言深正把摔裂的翡翠镯套回她腕间，用银线细细缠绕："等你好了，我们去缅甸挑块新玉，" 他对着镯子轻声说，"但这只旧的，我要留着，就像留着所有不完美的时光。"
清晨的阳光终于爬上窗台，苏晚晴在顾言深的鼾声中睁开眼。他趴在床边，西装皱得像片被揉碎的云，右手还握着她的设计稿，指尖护着画满蝴蝶的角落。她动了动手指，他立刻惊醒，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像片终于安定的湖。
"言深，" 她的声音带着沙哑，却清晰无比，"我听见了，" 她望着他骤然睁大的眼睛，"听见你说爱我，听见你说害怕失去，听见你把二十年的时光，都藏在了纽扣和便签里。"
男人的喉结滚动，耳尖瞬间红透："晚晴，我......"
"别说话。" 苏晚晴用左手撑起身子，石膏碰撞床头柜发出轻响，"现在换我说，" 她望着他袖口的银杏叶袖扣，那是她车祸前刚做好的，"我曾害怕门第差距，害怕你的爱像施舍，" 她的指尖划过他眼下的青黑，"但你知道吗？当你在雨里捡起我的碎纽扣，当你用银线缝补我的镯子，当你把缝纫机搬到病房......"
顾言深的手突然收紧，仿佛怕她消失："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不，" 苏晚晴打断他，嘴角扬起微笑，"这些是爱，是比任何契约都更牢固的爱。" 她望向床头柜上用碎纽扣拼成的蝴蝶，突然发现每颗都朝着她的方向，"我不再逃避了，顾言深，就像蝴蝶不再害怕暴风雨，因为它知道，梧桐树的枝桠，永远会为它停留。"
顾言深的视线模糊起来，突然低头吻她的额头，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其实你早就该知道，" 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从你在染坊说 ' 瑕疵是手作的印记 ' 那天起，我就把自己的灵魂，缝进了你的每道针脚里。"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老陈端着新熬的陈皮粥进来，看见两人交叠的手，悄悄退了出去。苏晚晴望着顾言深重新别上的梧桐木袖扣，突然发现，所谓真情流露，从来不是华丽的告白，而是在脆弱时刻，让对方看见自己藏在细节里的、毫无保留的爱。
这一天，病房的缝纫机第一次响起，顾言深坐在床边，替她扶着设计稿，看她用左手画下新的图腾：两只交叠的手捧着碎钻蝴蝶，下方是愈合的翡翠镯与新生的梧桐枝。他突然指着蝴蝶翅膀上的云纹："这里，" 他的笔尖轻点，"该加上今天的日期 ——2023.11.10，蝴蝶与梧桐树真正相遇的日子。"
苏晚晴望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明白，昏迷时听见的那些真心话，不是脆弱的暴露，而是爱情最本真的模样。就像梧桐树在深秋落叶，是为了让蝴蝶看见枝干里涌动的生机，而他们的感情，也在这场意外中，褪去了所有顾虑与自卑，露出了最纯粹的真心。
窗外，梧桐叶在晨光中舒展，昨夜的雨水在叶尖凝成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苏晚晴握着顾言深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突然发现，命运的馈赠早已藏在那些看似意外的细节里 —— 当她不再逃避，当他不再隐藏，所谓爱情，就是彼此眼中，最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