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萧珍离开后,陆今安特地选了个风景好的地方,展开画纸作画,来兑现他的承诺。

    在他手握笔的一刻,脑海中浮现的全然是那片雪白,那一点似火的白,在心尖一点点燃烧,笔差点拿不稳。

    陆今安定心神,滚喉结,纸上落下的第一笔时,他便知道收不住了。

    任由笔墨沾染画纸,本能画出的线条,要比他昨日亲眼看到的,延伸更多,以至于落下最后一笔,陆今安的气息也随之颤动。

    阳光落在白纸映得画中人生动耀眼,却也不及本人半分,陆今安放下笔蜷蜷手指,目光炙热毫不避讳,四溢虔诚似在朝拜。

    陆今安从未意识到自己深陷至此,积攒压抑过久的情绪,旁若无人地释放时,显得游刃有余。

    这份游刃有余,绝不能让萧珍看见。

    “殿下!”

    萧珍挑眉瞥嘴,不解地目光上下扫着惊慌失措的陆今安,嫌弃又扫兴地摊手,“行吧,本宫还没兴趣看呢,亏得本宫好心惦念你,还给驸马带了糕点。”

    萧珍刚要起身离开,手被陆今安抓住挽留,“殿下,一起吃吧。”

    “本宫吃饱回来的。”

    陆今安已经打开了纸袋,试探地看向她。

    “行吧,本宫勉强陪你吃两口吧。”萧珍又重新坐回去,不管陆今安,自顾自地吃起来。

    伤口初愈,她需要多吃些充盈体力,桂花糕香气扑鼻,香甜软糯,甚是可口。

    陆今安没什么心思吃,心绪全然在萧珍身上,或者说随时防备她过来抢画。

    “驸马吩咐的差事,本宫可都给你办好了。”

    “吩咐不敢当,多谢殿下…殿下打算接下来如何?”

    “本宫打算尝尝马蹄糕。”

    陆今安无奈笑着:“殿下不想说,是信不过臣?”

    萧珍摇摇头:“非也,驸马也知宵金楼难办,总要等三司会审后,复了皇命再说。”

    吃了马蹄糕,萧珍方才满足,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说:“马上要搬回驸马府,你我二人,也要履行之前约定。”

    “什么约定?”

    不知他是真忘了还是假装。

    “关系破裂啊~”萧珍声情并茂地描述着:“也不知是谁将本宫与曲绍之共赴宵金楼之事传得神乎其神,也算是帮了本宫。”

    “一定要这样吗?”

    “不然呢?驸马还有更好的办法?”

    陆今安隐忍着皱眉,放下糕点,半晌吐出两字:“没有。”

    瞧见陆今安落寞,还以对她多用情至深呢,萧珍心里腹诽,转而说:“我们之间的感情好坏与否,对驸马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陆今安彻底没有胃口。

    前世诸多事实属无奈之举,如今好不容易与萧珍同一战线,却要装作分裂。

    果然,人生万事难圆满。

    见陆今安不说话,萧珍收掉了糕点,“好了,本宫还有事,驸马好好画昂,画好记得给本宫看。”

    萧珍从春心亭下来,招了招手让魏龙过来,低声说:“得空把驸马画的画都偷过来,本宫倒要看看,他画了什么。”

    听殿下这话像是玩笑,魏龙不解沉默。

    陆今安微微迷眼,手里的画不知如何处置,又不能扔掉,被别人看到殿下的金尊玉体,放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安全的。

    -

    书房中,香炉燃着安神香,萧珍有样学样地画画,奈何她画艺不精,只会画个荷叶,在旁边再画只乌龟助兴,心里倒是佩服陆今安能画笔如有神。

    长宁公主永远挺直腰板坐着,作画也是一样,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多么高深莫测的大师,架势拿捏得很足。

    “袁先生,情况如何?”

    袁进伟行礼道:“听闻,曲大公子被关在家中,哪都没去,二公子除了去一次宵金楼,平日也在院中读书,宵金楼也照常如旧没有任何异常。”

    一切如常才是最难办。

    “好,此事暂且如此,想必再查下去也查不到什么,驸马府那边如何?”

    “临近工期,一切依照殿下所说修建,下官盯得紧,他们也不敢偷懒,只是府中下人人数不够,在下辗转多家牙行,还未选够合适的人选。”

    “为何?”

    “驸马府内自然要选身世清明的下人,而上好奴仆,不太愿意入府。”

    萧珍听到了新鲜事,放下了笔,看向袁进伟:“不想入府?”

    “是,但凡身份清白的奴仆,都想进宵金楼,虽说身契在牙人手里,他们也没选择权利,下官也如此想,可他们宁愿吞炭烧坏嗓子,也要入宵金楼,为驸马府选奴仆,代表殿下的脸面,下官不能强人所难。”

    “入宵金楼为奴,便可富贵了?”萧珍平生头回听说。

    “下官听闻宵金楼新出了规,只要能晋升一等奴仆,不仅有脱籍机会,如遇有缘人,还能嫁给富贵人家为妾,当然规定是一回事,实施又是另一回事,总而言之,天下奴仆以入宵金楼为终身目标。”

    萧珍饶有兴致地听完,神色却越来越阴沉,“即便吞炭毁嗓也在所不惜?”

    “正是。”

    “袁先生,此事还要麻烦你多多辛苦,从公主府派遣一些过去,至于牙行,本宫亲自去。”

    “是。”

    萧珍静坐想了想,又跑到春心亭找陆今安。

    “驸马~”

    萧珍站在桂花树下,挥着手,试图让陆今安注意到她。

    陆今安不紧不慢地收了画纸,从假山上走下来,抱拳行礼:“殿下。”

    萧珍笑得灿烂热烈,“驸马辛苦了,不如本宫请你下馆子?”

    “好。”

    -

    万悦楼。

    位于最富庶繁华之地,四周开阔,八面玲珑,可边饮酒边赏江景,每到夜晚江畔亮起一行浮灯,堪称万家灯火的最佳写照,从最高处甚至能俯瞰皇宫一角,轻而易举地将元京景色尽收眼底。

    “驸马,请坐。”

    两人选了高位靠窗,视野开阔,萧珍垂眸一瞥,正好能看到牙行。

    陆今安顺着萧珍目光寻去,方知此行目的,不是全心请他吃饭。

    “二位贵客,请问点点什么?”

    没打算收回视线,萧珍指了指陆今安:“他熟悉,他点。”

    这话带着可疑的酸劲儿,陆今安眼底浮现一丝无奈,听话接过食单点菜。

    萧珍哪有时间酸不酸,思绪早都飞到牙行了,回过神时发觉陆今安正在看着她。

    昨晚她梦了些乱七八糟的事,以至于看到陆今安莫名心虚,不自在地说:“你看我做什么?”

    “殿下只怕不是诚心请客吧。”

    “谁说的?”萧珍收回目光,顿了顿,“你刚才点了什么,本宫可都知道。”

    “那殿下说说,臣点了什么?”

    萧珍哪听见了,强装镇定,如数家珍地将自己喜欢吃的都报了一遍。

    “殿下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陆今安淡淡地点头,不知是在哄她还是敷衍。

    今日陆今安还真是乖,萧珍心里想着,竟学会配合她而不是反驳,直到饭菜端上来时,她才知晓陆今安没必要反驳。

    因为他按照萧珍喜好,八菜一汤一糕点,精致又丰盛。

    “就咱们两个人,吃得完吗?会不会有点多?”

    陆今安抬手示意无妨,转移话题问:“殿下想卖奴仆?”

    萧珍摇摇头,将袁先生告知之事,简单地向陆今安叙述一番。

    “公主府和驸马府相临,驸马用本宫府中奴仆,知根知底,也算舒心。”

    陆今安为萧珍添汤,开口问:“那臣可不可以向殿下要一人?”

    “你想要谁?”

    “不,臣想要魏龙。”

    筷子停在半空,菜未送到嘴边,掉了下来,“你要魏龙做什么?那是本宫的亲卫!”

    “嗯,殿下愿意的话,臣也可以做你的亲卫。”

    简直是无理取闹,不可理喻,萧珍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今安,试图在他坦然神色中,找出一丝曾对亲卫下狠手的愧疚。

    他没有。

    “那不行,本宫怎能做背弃之人?”

    “既如此,帮殿下查宵金楼之事,臣也无能为力了。”

    “陆今安!你敢威胁本宫?”

    “不敢。”

    陆今安有恃无恐,从容不迫,好像没必要为此事撕个你死我活,又带着那么点胜券在握。

    “那这样,公主府和驸马府的所有侍卫,都由魏龙来管,让他来做两府护卫指挥使,只听你我二人差遣,如何?”

    陆今安停住想了想,还有点勉为其难的意味:“好吧。”

    萧珍默默翻了个白眼,转眼手边多了个红木匣,陆今安收回的手还停在半空,证明是他送的。

    “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

    萧珍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根珠花银簪,中间镶嵌着红豆,元京首饰铺没几个工匠有此等手艺。

    “驸马这簪子如此金贵,是在哪买的?”

    陆今安指了指自己。

    萧珍微微惊讶:“...你不会故意摔坏我簪子的吧。”

    打造簪子少说也三五日,像如此金贵又亲手设计制作,怎么也得个十几日。

    “殿下,臣没你想的那么阴暗。”

    陆今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为萧珍设计的簪子,数不胜数,全都印在他脑海里,早已熟烂于心,春日宴之前他便准备好,只是迟迟未有机会送出。

    至于是不是故意的摔了定情信物,陆今安坦然地说:“是他送的不禁摔。”

    萧珍扶额问:“你这个禁摔?”

    “殿下可以试试。”

    萧珍一边深呼吸,一边抬手,假模假样地发狠,最后放回自己掌心。

    “如此好的东西,摔了多可惜,谢了。”

    牙行从外来看毫无破绽,她也吃饱了,正好进里瞧瞧,原本说她请陆今安,谁成想让他抢先买了单。

    “做什么?”

    “殿下的衣食住行,臣还是能负担得起。”

    陆今安定是还对曲绍之说的那些话耿耿于怀。

    “陆今安,你很记仇啊。”

    “殿下第一天知道?”

    萧珍耸耸肩,不打算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夜幕降临,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牙行门口立着块招牌,刻字上镀了层金粉,闪闪发亮,是名副其实的金字招牌。

    牙行交易大厅,有几个围着相看的人,牙人见萧珍进来,神色一顿,立马迎了上去。

    “二位贵客看看,是要条子墩子,还是活货死契?咱们这是元京最好的牙行,想要什么都是应有尽有。”

    萧珍淡淡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一户人家正在相看哑奴,她会些手语,见小姑娘正在骂人,便知事情不简单,收回目光,眉眼缓缓聚起笑意:“我要哑奴。”

    “哦?啊哈哈。”牙人停顿一下,又谄媚大笑:“ 有啊有啊,您是要端茶送水的,还是烹茶弹琴的?”

    萧珍佯装稀奇:“呦,这还有哑奴会弹琴?”

    她府中曾有一幕僚便是哑巴,却弹得一手好琴,只不过也是个短命的。

    “当然啦,只不过啊,这哑奴难寻,听话好管的屈指可数,会些才艺的呢更是难得,故而这价格嘛...”

    “这个你放心,你只管给我来相看就好。”

    “哎,好嘞,二位贵客里面请。”

    萧珍起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丫鬟,跟着牙人到屋里面。

    会弹琴的确实不多,也能凑上三五个,许是要给贵客相看,穿得干净得体。

    其中有个长相不错的男子,面容清秀,眼尾有一颗痣,琴弹得也不错,实属难得。

    萧珍多看了两眼,惹来旁边一阵咳嗽。

    “啧,你不想听,可以出去,我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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