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安扑过来,抓住萧珍手腕,顺带护住她的腰。
屋内漆黑并无光亮,只有噼里啪啦响动,吓得外面候着的侍者们一激灵,全都竖起耳朵,听动静好像是…打起来了?!
萧珍不甘示弱地反制住他,撞得桌上茶壶滚落在地,茶汤溅洒裙角,暖意浸湿小腿也无暇顾及,反问道:“你吓唬谁呢?”
两人同沐浴一汤水,周身淡淡香味交织,浓郁得强烈,伴着轻笑鼻息,烫得萧珍眼皮一颤。
“臣不敢,只是殿下毁臣名声,该如何补偿?”
陆今安嘴上说着不敢,手上丝毫不客气,力道不减,反而更用力。
“补偿?你的名声又不是今日才坏的,从一开始便是你自己装病,不过是顺理成章…顺水推舟,顺势而为!”
一切都要从归宁宴上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说起,跟她有何干系?怪只怪有人茶余饭后胡乱编排,这也要怪她吗?
萧珍理所当然,丝毫不顾陆今安死活地狡辩,“所以,你怪不着本宫,再说是你自愿配合本宫演戏的…唔!”
猝不及防的吻,撞得萧珍后退半步,磕得嘴唇一热,咸腥顺着唇边蔓延,漆黑中含糊不清的话,格外刺耳。
“殿下,难道…不怕…臣假戏…真做吗?”
意识到危险的萧珍,挣扎中胡乱地踹了陆今安一脚,黑暗中响起倒吸冷气声,接着他放开了她。
“你没事吧。”
“出...去。”
萧珍脸一热,故作镇定地说“本宫是要补偿你的...两间铺子,如何?”
陆今安已失去所有耐心,今晚受的折磨够多了,最后的君臣之礼是握着萧珍的肩膀,将她请出去。
被推出去的萧珍,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刮过一阵风,转身门便关上了。
从小到大萧珍还没吃过闭门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房门,抬脚踹开,冲着里面喊:“陆今安!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告诉你,不是你赶本宫走,是本宫自己走的!”
萧珍急火火地来又急火火地走,以片叶不沾身的架势,回了公主府。
远观躲在假山后看热闹的楚嬷嬷,吓得蹲下捂住嘴,确定公主走远后,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忍俊不禁的欣喜。
外面装得再怎么浓情蜜意,只要内里不和,怎么着都得露馅啊,楚嬷嬷可以放心回去交差,这孩子一时半会生不出来,皇后娘娘也可放心安睡了。
公主驸马吵架消息不胫而走,元京上下流言四起,纷纷猜测是何缘由,一时间众说纷纭。
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家世背景,公主地位永远是不可撼动的,即便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是驸马的错。
更何况殿下身边英俊侍卫幕僚一大把,像驸马那般柔弱病态顶多是图个一时新鲜,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流言蜚语传得正盛,萧珍也懒得去管,谁成想曲皇后还帮了大忙,坐实了她和陆今安关系不好,如此以来,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
秋日阳光正盛,萧珍召集几位幕僚,一同到公主府后花园饮酒赏花。
外面都为她搭好戏台,怎么着也得把戏演下去不是,至于陆今安。
她是君!陆今安是臣,哪有君向臣低头的道理?
萧珍倒是从容自在,几位幕僚多少诚惶诚恐,除了袁进伟。
公主驸马不和之事,袁先生看出些许端倪,他不必刨根问底,只管做好自己事。
再说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谁敢编排他和殿下?到底有没有把伦理纲常放在眼里?
桂花飘香的季节,秋风中带着寒意,萧珍看到眼前这些人,感慨万千。
前世她临危受命,孤立无援,是这些人尽全力托举,于萧珍来说,他们不止是幕僚,更像是亲人挚友,可她一个都没护住。
见他们各个意气风发地在她面前,她突然有些怕,怕重来一次也结果都是一样,她要主其势,逆转局面。
“殿下。”袁进伟为萧珍斟酒。
“嗯?”
“西苑的那些宫人,该如何?”
萧珍接过酒杯,“先好吃好喝的供着,本宫打算去查查和善堂。”
柯启辰:“殿下想如何调查?”
“这个本宫亲自来便好,你们帮我守好府中。”
“是。”
“今日来是陪本宫好好喝酒的,不说烦心事。”萧珍敛眸,有些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她的幕僚。
秦朗笑着:“殿下,这桂花酒确实不错。”
萧珍抿了一口:“这酒是从何而来?”
袁进伟:“回殿下,乔迁宴时,礼部杨大人送来了米面,其中还有两罐桂花酒,说是他妻子酿的。”
“他妻子?”萧珍仔细体会,又抿了一口,这味道有点不对。
杨志平妻子曹氏是酒商之女,一手佳酿天下无双,尝一口便忘不掉,眼前这杯总觉得少点什么。
袁进伟:“殿下,有何不妥?”
“没有,麻烦袁先生过两日,去杨府再要些酒来,就说本宫爱喝。”
“是。”
萧珍刚要举杯,余光瞥见拐角处出现人影,她手一顿,吓了一跳。
陆今安一袭白衣,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萧珍没记错的话,她府院那里是墙啊。
众幕僚诚惶诚恐行礼,“参见驸马。”
陆今安淡淡地一瞥,不紧不慢地向萧珍行礼,她理都没理。
见气氛不对,谁也不想惹祸上身,袁进伟率先起身:“殿下,下官与同僚们先行告退了。”
“嗯。”
萧珍“嗯”了一声,陪她喝酒的幕僚们有条不紊地快速离席。
“驸马来做什么?”
“不是殿下叫臣过来的吗?”
“是吗?本宫怎么没印象?”
陆今安倒是看不出愠色:“殿下不需要臣,臣便走了。”
萧珍“哎”了一声,起身走过去,“本宫让你走了吗?再说了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故作深沉的陆今安,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萧珍来到墙边。
墙边的杂草不知何时清理干净,好端端的砖块出现个缝隙,缝隙另一端有个石门机关,按动后出现个暗门,顺着石阶上去上来,是条暗道。
萧珍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一切,惊愕中带着点钦佩,到嘴的话又有些刻薄,“陆今安,你脑子坏掉了?”
陆今安静默没说话,一双漆黑双眸紧紧地盯着萧珍,不明意味。
“哼。本宫与驸马不和,驸马便修一条小路,以便与本宫暗通款曲?”
原本以为陆今安会否认,谁成想他面不改色地点了下头,萧珍眉头抽动了下,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你如何修的?”
“多亏殿下的幕僚侍卫。”陆今安顿了顿,“还有王振。”
陆今安私自动用她的侍卫也便算了,怎么还叫人家王振过来?有没有人性?
陆今安似乎读懂了萧珍的心思,冷笑两声道:“殿下心疼了?”
气氛又静得可怕,萧珍确实有求于陆今安,不能再如此剑拔弩张下去。
“行了,本宫找你来是有要事的。”
“何事。”
萧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上前一步,勾了勾他的下巴,冰川在陆今安眼底瞬间融化。
“需借驸马易容术一用。”
-
城西一处宅子中,萧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摘掉面纱才透过一口气。
去和善堂自然是要乔装成夫妻,最好是易容。
萧珍没见过那些易容的东西,自然是看什么都稀奇,面团染料,镊子刮刀,她背着手,凑近低头看,好奇陆今安是怎么用这些东西,把她骗得团团转。
“殿下想如何易容?”
萧珍捏起一张面具皮,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差点吐出来哆嗦地扔掉。
难以想象当初陆今安是怎么带着这些东西,镇定自若地生活的,简直是变态。
陆今安面不改色地捡起面皮,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小心地放回去。
萧珍好奇又害怕地凑过来,扑闪着眼睛问:“你这能把本宫画成男的吗?”
易容之术高明之处不在于花里胡哨地装饰皮相,而是在于修饰骨相,只要掌握好,便能有翻天覆地的奇效。
萧珍眨眼等着陆今安说话,看到他抬手,下意识一躲,“你干嘛?”
“看骨相。”
“哦。”
看在陆今安是易容高手的份上,萧珍相信他,任由他温热指腹滑过眉间,正担心着可别把她的眉妆给蹭掉了,脸颊忽然被揪住。
萧珍震惊地看向陆今安,放肆的斥责没说出口,被揪住的脸又被向外一扯。
蹂躏着她脸的始作俑者陆今安满脸严肃,看起来不像是戏弄她的样子,直到他笑了。
他笑了。
而且不是那种轻笑,是发自内心且止不住的笑,好似世间一切烦恼都可烟消云散的笑,是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着的笑。
“笑笑笑,你笑什么笑?你到底能不能把本宫易容成男人?”
陆今安收起了笑意,闷着鼻音回答了一句能。
毕竟是有求于人,萧珍暂且没跟他计较,算她大度,转身坐在椅子上,“时间紧迫,来吧。”
橘红色的光顺着窗间缝隙照进来,幽香袅袅,布满房间,萧珍呼吸之间都是熟悉的香味,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看着陆今安不知在调和什么东西,缓缓移动目光,轻而易举地将注意力放在陆今安身上。
熟悉气息向她靠近,视线中骤然放大的脸,吓得她闭上双眼,冰凉触感顺着鼻骨蔓延,慢慢地封住呼吸,萧珍最恐惧窒息便慌了神,猛地睁眼抓住了陆今安的手。
陆今安一顿,他鲜少在萧珍脸上看到惊慌失措,心跟着一颤,声音都放缓了几分,“放心,不会疼,很快便好。”
萧珍轻轻点头,瑟缩地闭上眼睛,耳边响起陆今安声音。
“殿下,为何易容?”
“本宫要调查和善堂啊,他那几味稀缺的药,与宵金楼脱不了干系,本宫暂时动不了宵金楼,到能探探和善堂。”
“前世世家各族人人求子不得,折腾到最后无计可施倒也罢了,如今代王开了个好头,对于求子便是趋之若鹜,牵扯出和善堂这么个东西,本宫记得小周氏,从前也未有孕生子。”
“嗯。”
“话说回来,你作为曲家女婿,难道不知宵金楼靠山到底是谁?”
“臣可以说,殿下敢听吗?”
“本宫敢听,你说来听听。”
陆今安刚要说什么,萧珍一掌封住了他的嘴,得意地瞧他一眼,她向来都是有仇必报。
陆今安抿了抿唇,没说话,眼中笑意却未减丝毫。
此刻她倒是庆幸把陆今安留在身边,变数可以有,若是太多可是件麻烦事。
说话间,陆今安已为萧珍束好发,拿来铜镜放到她面前。
看到镜中的自己,萧珍微微一愣,这双深情又薄情的眼睛,太像君临天下的那位了,她一下子扣住了镜子,下意识地看向陆今安。
所谓与生俱来的贵气,可这些都是萧珍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暗暗地讨厌这一切。
“好啦,既然本宫来扮成郎君,那驸马便来做我的娘子,一同前往和善堂一探究竟!”
陆今安手上东西,掉在了地上,墨盒摔个粉碎,表情扭曲在一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