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他会做到吗？

    乙骨忧太不知道，但你知道。

    因为你会让他必须做到。

    如今他的大脑已经印刻下无下限术式，但他并没有六眼，所以他的上限被压制了。可是，他的复制能力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又因是菅原道真的一脉，与五条家同根同源。五条家不可能会放过这等好苗子的。

    你的计划也非常纯粹——让所有人铭记五条悟。

    所有活着的人，全都是承了一个人的恩情。他们必须感怀，就像西方晚间祷告耶稣一样，所有人都应当心怀感恩地吃下这顿饭、每一顿饭。

    “恩师已经遗憾离世一周，咒术界的各项条例制度仍是百废待兴，我仍旧感怀他的付出，依然敬重且爱戴他。”你端坐在乙骨忧太的身侧，面色悲怆地向五条家的各位长老剖白，“因为我的丈夫总是不善言辞，作为妻子，我也就不得不逾矩地与诸位一同吃饭，也就难免多说两句了。”

    五条泽，也就是五条悟的生身父亲，他坐在距离你和乙骨忧太不算多远的地方，开口劝慰你：“没有关系，我们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悟的离世我们都很痛心。不只是我们五条家，整个御三家与咒术界都荒废了，但好在咒灵的实力都在那一战后大幅度下降，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你听完之后立刻垂下眼眸，泫然欲泣。众人见你如此茶饭不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做，身侧的侍女和夫人们也都诚惶诚恐、手足无措。

    于是许多的小心思，那些想借着你的特殊，让你快些与乙骨忧太诞下子嗣，去赌新六眼诞生的小心思，也都在你厚重的悲伤中短暂地偃旗鼓息。

    只是你低下头的时候，你浅褐色的眼里全是冰凉，你在想：老师啊，这个咒术界到底该是什么模样呢？

    不若让它与您一起殉葬吧。

    07

    在你尚且懵懂之时，就已经频繁地辗转在御三家之中，你对几乎每一位长老了如指掌，这些长老们也似乎都待你若亲子。

    你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只知在这御三家之中，你被养的天真浪漫、也敏感多思。

    你第一次见到五条悟时，他大概才不到二十岁。据说他留在了高专做老师，你也是在那个时候决定去高专的。

    你那天背着书包从禅院家回来，蹦蹦跳跳地与侍女分享今日的课堂，虽然这些侍女们都不会很热情地回应你。

    但没有关系，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转移的够快。

    所以你一眼就看见了那位白发的少年，他如此高大帅气，面上的神色是那样自信张扬，你简直要爱上他了。

    是啊，既然你的夫君可以在御三家里随意挑选，那你就选择他好了。

    于是你当即甩开书包，跑向五条悟，如同炮弹一样抱住他的大腿。年幼的你没有意识到手感上的异常，只认为自己已经抱住了他。

    “我已经决定好了！”你对着大堂中的老者们大喊，他们素来宠爱你，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我未来的夫君就是他了！”

    年轻的五条悟愣住片刻，随后不可置信地拎起你衣领，把你提到眼前，摘下墨镜打量了你好一会儿。

    紧接着他脸色极臭地扫视一圈座上的老者们，质问道：“你们在对她做什么？”

    有老者言辞凿凿地说：“我们这都是为了五条家的大计！若是、若是你但凡有什么意外，要是再和几年前一样……至少我们五条家也能有个保障，有位少主撑着！”

    五条悟冷笑一声：“撑着？凭谁？一个豆丁点大的小屁孩？还是连卵的影子都还看不见的狗屁少主？”

    “真搞不懂你们这群老东西。老子说过，我是家主一天，就别给我搞这个幺蛾子，不然把你们全都撤下来。”五条悟拎着你往外走，对着五条家所有长老下令，“把这家伙划到我名下来，和惠一起，正好让这两个家伙做个伴。”

    你那时听不太懂五条悟的话，只记得他抱着你走出了院子，表情也不大高兴。

    于是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地莽上去，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给他『无下限』的表面留下一大滩口水印，并收获一份他一言难尽的眼神。

    08

    你回到了高专，一年级荣升至二年级，同升至三年级的你们一起挑起大梁。

    可三年级的你们，只剩下一位能常驻学校。他只剩下一只手臂，身边也再没有一只大大的毛绒熊猫为他翻译他独创的语言了。

    乙骨忧太还在五条家代理各项家主事务，你比他更早一点来到高专。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他留下的信件，大家都在等候、期待着……那是你最敬重的、爱戴的、深切向往的五条老师啊……

    他如此热烈，又那般心细，明明自己的生活都已经残破不堪了，却还愿意撑起一片可以欢声笑语的天地，投下以自己为代价的荫蔽。

    你多爱他啊。

    在看见信封上熟悉的简笔自画像的瞬间，你几乎要控制不住落泪，多熟悉、多俏皮的五条老师，是你再也无法见到的五条老师了。

    你低着头整理眼中的情绪，听着周围人若无其事的交流，就仿佛死去的不是他们所认识的人。

    你又抬头看向伏黑惠，他的脸上多了几道疤，和虎杖悠仁一样，那是宿傩附体后留下来的。

    再看看他的神情，仿佛是松了一口气那般，嘴角还带着笑意，拆开的信封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摆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似乎无人想去看一看它。

    你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向他们走去，努力勾起得体的微笑，向伏黑惠问道：“抱歉，我想看看五条老师留下的话。”

    虎杖悠仁挠了挠头，他指了指飘在桌角摇摇欲坠的纸张，道：“在这里，啊……被揉皱了啊。”

    你在那一瞬间的仿佛失聪了，“你，说什么？”

    虎杖悠仁十分抱歉地把五条悟的遗书交给你，“很抱歉啊学姐，我们刚刚没有注意，所以有些皱了。”

    你的指尖在颤抖，整个人都天旋地转的。你在想，到底是你精神失常了，还是这个世界太过疯狂？或者说，那个该死的创世主他失心疯了？

    哈……哈！

    你不自觉弯下了脊背，将五条悟俏皮的遗言紧紧捂在心口，企图让心跳记住上面短短的话语，努力想象他写下它们的情形。

    那上面没有你的名字，只有惠在上面。也是，五条悟在法律上合法合规的孩子，只剩下惠了。你连称他养父的资格也没有……简直太糟糕了！

    为什么？凭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被老师这样呵护？

    看看他们若无其事的笑脸吧！看看五条家那些贪婪的眼睛吧！到底是谁疯了——到底是谁疯了！

    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被你的状态吓了一大跳，连忙跑上前去扶你，慌慌张张地问情况。

    但你很迅速地调整好了状态，轻轻地搭上他们的手背，重重地挥开。

    “不必了，”你朝他们伸出手，“把信封也给我吧。”

    三人的神色怔怔，仿佛在此时被人狠狠掌掴，终于大梦初醒。

    09

    虎杖悠仁初见这位学姐时，是在假死的时候。那时的他被宿傩欺骗着掏去了心脏，本来是要死掉的，可他又活了。

    于是他被五条老师带回了自己的私人别墅。一开门，就看见了一位俊秀的少年，她浅褐色的眼眸是那么明媚，完全不像与诅咒相伴长大的人。

    似乎五条老师也很意外她的到来，甚至犹豫地看了看门牌号，但五条老师没有走错。

    “你怎么又能找到我的新住所？”五条老师的声音并不生气，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

    所以是和伏黑一样的情况吗？也是老师的养子？

    学姐的嗓音与她的眼睛一般明媚，她笑着回答五条老师：“因为这里有黄油土豆，还有新的喜久水庵呀。最重点的是，最近七海的踪迹在这里的重叠度最高啊！”

    五条老师听后微微勾起唇角。虎杖悠仁第一次看见老师这样开心的模样，仿佛发自内心一般的高兴、欣慰，还有一点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不愧是最强五条老师带大的孩子呢！”五条悟轻笑着赞扬着学姐。

    果然是老师的养子呢，虎杖悠仁心想。

    只是还有一点，虎杖悠仁也不明白，为什么学姐在听见这句话后，脸上也露出了和老师差不多情绪呢？

    五条老师问她为什么忽然回国，学姐只是理所当然地说：“乙骨那家伙太无聊了嘛，反正已经恢复特级的实力了，我在那里只会拖后腿，不如回到老师身边。”

    然后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严肃地威胁虎杖悠仁，“关于特级这件事，如果从你这里泄密到总监会，我一定会掌掴你的！”

    五条悟有些忍俊不禁，指正道：“悠仁的实力很不错哦，如果你再不努力往一级突破的话，恐怕会没办法掌掴到他的。”

    学姐一听见突破的话就面露苦色，近乎是哀嚎道：“完全做不到啊！我的术式、反正天生就是这样了，能达到二级已经谢天谢地了——但是我可以下毒，一般来说，只要我认真起来，整个咒术界都没人能察觉到我下毒！”

    虎杖悠仁又发现，在学姐说到术式的时候，老师沉默了半秒，可很快又配合着学姐商量起下毒的事宜来，让他一度以为那份沉默只是错觉。

    不过在那天，老师和学姐似乎是不欢而散的。

    10

    “要去京都吗？”你还记得那日五条悟问你的话，“新阴流很适合天生术式一般的人，东京校有一个名额去和京都校交换学习。”

    “我留在东京。”你说话这句话后，只是沉默地抬头看他，隔着那层漆黑的眼罩，仿佛只要再盯一会儿，你就能看见那片苍穹。

    空气太沉默了，沉默到你开始惶恐，好像下一秒就会被丢去不知名的角落。

    “老师，请求你，至少不要推开我，我害怕。”你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有你自己可以听见。

    但你听见了五条悟胸膛里的叹气，你几乎要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