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印象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了。

    又是一个宴会的午后,他静静绕到傍山密林中。脚步踏过青石阶,渐渐路也没有了,他在泥土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间距规律的脚印。

    然后他被苹果砸了。

    抬起头,一个女孩正晃着腿歪着头看着他。穿一双帆布鞋,也是苹果色的。

    他从来只要一进场,就是画面的重心。可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微微面热,好像他是一个没有礼貌,没有被邀请的闯入者。

    不,这还不是第一次见面。

    初次见她是在一场慈善晚宴的表演,他作为慈善捐赠人被邀请,处理完事后最后熄过灯才迟迟落座。

    台上一束光打在演奏者头顶,是举办者的女儿,她耳畔的珠花流光溢彩。

    垂着眸,然而身姿清越挺拔。她合眼再睁开,指尖流转,音乐缓缓流淌。旁边奏小提琴的男孩他记不清脸,他只记得她抽离的淡漠神情。漫天鲜花掌声中,他们牵手,她只露出一点标准精确的微笑。

    和后来,现在,在各种宴会主章节之外见到的她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她在这样别样的幽幽时空中整个人鲜活热闹,甚至有时是和在她身边拉小提琴那个男生呆在一处,一会儿笑一会儿气,昂一点头踩他的脚抱住肘尖走来走去,他就弓一点背笑得开怀像只蚂蚁一样寸步不离。他皱一点眉。

    他去了解她的全部,顺便看了眼那个男孩,傅家的小儿子。和自己的哥哥争得赢吗?净有空跟在别人身后转。

    陈生第一次替老板找合作之外人的资料,坚定的职业操守让他甚至找到谢家小姐在国外少年时期画的壁画。

    城市的夜晚是没有星星的,然而高楼落地窗外的地面会发光,24小时永远没有黑夜的时候。

    他静静看她的画,敛一点眉目。

    完全自由的色彩。画作者没有任何边界限制,不需要创造所谓意义给画增值,她只是在画画而已。画一个梦,画色彩蔓延,然后轻轻拿着画笔,背着画板,去下一个地点。

    不,第一次见面是他们尚年幼的时候。在丛林里,她和她那个名义上的兄长趴在树根上看蚂蚁爬来爬去。

    然后在戏将歇落幕处,他沉默地矗立在密林影深处,看她在她兄长背上一摇一晃地熟睡着,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沾了一身晚露,被叶边划破了露出的手臂,淌出的血落到了黑色的鞋尖。

    为什么总是在盛宴之外遇见你?

    我们都在躲避那样的繁华么。

    这算不算一点诡异的漠然的默契?

    她终于想起来他为什么眼熟了。眼前高大的男人坐在那里也有相当的存在感,落在树影里沉默着,被敛去光,她看不清神色。

    她曾经不喜欢他。

    母亲从不拿她和别人比,也几乎不评价任何外人。独独在那一天午后,她栖在母亲膝头看一册绘本,微光渡一点金层,是《鸟小姐在巴黎》。

    她清晰地记得那一本书,也记得自己把它放到高处,没有再从那一页书签向后读过,永远停在女孩儿把纽扣落在地上,那枚小小的纽扣弹跳着,跑向未知的街区。

    轻轻翻页,她在母亲膝头蹭一蹭她粉红的脸颊。一触即离点过书页上蔓延开的热烈的色彩,跳跃的梦,鸟小姐的翩跹裙摆,她正要举一页给母亲看她们蓝色的房间,突然听到母亲开口夸报上新闻里这个年轻的孩子不错,规划严密,一步也没有踏错过。

    她怔一下,然后慢慢把头蹭到沉下去,不知觉在书页上缓缓磨蹭她的手指。

    然后下定决心一样转过头去,要母亲看她。

    母亲不知道她怎么了,依然微笑着捏她的脸,然后捧住柔软。

    她开始壮志豪言说她的梦想,并表示明天要再去报一门课程充实自己。

    谢让尘愣一下,随即耐不住轻笑出声,揉她的脸乐得自己脸上也泛一点红,看女儿嘟着嘴,直接逗她是不是吃醋了?还是觉得自己要力争船头?

    哪有!谢之鸢两只手抓住母亲的手腕,粉红蔓延全脸,翘一点嘴,扭过头让她哄。

    谢让尘微微笑着,抚她的发梢,“小鸢,什么都没有你幸福开心珍贵。什么都没有。”

    其实她是有一点吃醋,还有一点“争比”的心。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是姥姥从小告诉她的。

    妈妈从来不对她提任何要求。她不需要一个完美但不快乐的孩子,她只是关心她有没有得到幸福。

    但是她知道,母亲是一个被世界的标准认可的优秀的成功的人。孩子总是仰望自己的母亲的,她也跌跌撞撞向前跑,想再高一点,再高一点,也许就能够到母亲的肩膀,让她转过头就能看到她的眼睛,给她一个惊喜。

    姥姥和母亲是不一样的。也许妈妈的优秀离不开姥姥在她年幼时精准到分钟的严厉。

    姥姥虽然从自己母亲那里继承很多,可她在青年时聪慧异常,开创地打拼着,创造自己的事业。也许这铸就她骨子里的进取和不服输。妈妈和姥姥彻夜长谈过,要自己的母亲不要再像培养机器人一样培养孩子。

    姥姥本来也没打算再那样了。只是偶尔悠然在躺椅上时,用云扇拍一拍她的肩,让她练字再坐端正些。

    可她也生来不是自甘庸碌落后的人。要做出一点成就的。

    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有适量的争先的心。但其实也并不算太多。只是偶尔鼓锤落下,敲出一点回声。然而说到底这也不过年幼时的一点对世界的迷茫与探索的过程中产生的情绪,越长大越淡了,从不再做任何比较。

    她回首看,也感到古怪。她从不曾和任何人比较,只是把眼光投向自己的路,欣赏赞叹别人的花朵。

    为什么独独年少时对他产生过那一点一闪而过的争比心呢?

    原来争比的不是他。而是孩童希望母亲的眼光只落在自己身上的醋意和对母亲认可的渴望。

    她眨眨眼睛,投向更远处。

    她想要找寻一点生命的意义。

    然而这也并不紧急,真正要做的,只有真切地踩在每一天的地图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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