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认为,苏家女下一步会作如何计划?”霍无名问。
“她先是,用价值不菲的簪子作为酬劳,让人给她带去了书信,可想这定是一封极其不同寻常的信件,所送往之地必是关隘险要,普通人不愿意送往之地,那就只能是还在战乱的边境营地了。”李祎分析道。
“苏家人除了女眷外,如今全部男人都在漳州西峪关,她的信,想必就是送往西峪关,让她父兄安排人来同她接应的。”
“西峪关之战,他们苏家这回显然是遭奸人所害。”
“这不正好是报应吗?”霍无名道,“当年容家帮了他们那么多,殿下落难他们却能见死不救,还转头抱上了殿下仇家的大腿,如今他们落得容家当年一样下场,是他们的报应。”
李祎沉默了一会,没说话。
“殿下已经向她透露了山上大致的人马,就连隐藏在林子中的军马规模都大致让她知道了,属下觉得,接下来她就可以让苏家那边派兵过来包抄,捉拿殿下作为给自己这次有可能败战的将功抵过机会,又或者...取殿下首级向某些世家投诚,殿下觉得...”
“苏家会选哪一种?”
李祎始终沉默,过了好久,他才出声:“不管苏家怎么决定,既然上回苏家人不讲情分,那老子这次也不必跟他们手软,他们这次若敢做初一,就别怪老子做十五了。”
·
苏汐惜最近有好好听话,乖乖地留在自己院中养好脚伤,这一日,她的院中突然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当时汐惜正在给院中的花木修剪枝丫,然后就看见一个黑影隐藏在轩墙后的竹子中。
“你!你是何人??”汐惜吓了一跳,立马双手握住剪子对准那黑影。
黑影从竹子丛跳出来,朝她屈膝见礼:“大姑娘。”
“谁...谁是你的大姑娘!你什么人??”汐惜依旧不敢松开手里的剪子。
“大姑娘忘记属下情有可原,可是...这个是苏家军的腰牌,难道姑娘也忘了?”黑衣人一脸懵然。
汐惜心想,这么一说,这个人难道就是她爹娘派来棒打鸳鸯,带她回去的?
这么一想,她索性就装傻:“不知道!不认识!你走不走?不走我刺你啊!”
黑衣人不肯走,汐惜又将剪子掉转过来对着自己:“那...那你再不走,我...我刺我自己了!”
果然那黑衣人立马吓一跳退后,“大姑娘别这样!属下走...属下走便是。”
说着,他就消失在汐惜面前。
那位携带腰牌的黑衣人回去禀报卢氏,“启禀国公夫人,属下找到大姑娘了,但是...大姑娘似乎不认得属下了。”
卢氏想了想,“不...不一定,你把你在山上所见,一一告诉我。”
原来,那天卢氏伤心欲绝带着装有尸首的大箱子回到卢家后,就立刻找来仵作验尸。
仵作告诉她,此乃一具经了人事已久的女子,死前并无男女行为,而且年龄上也对不上。
卢氏方知被人耍了。
之后,动用娘家人的关系,终于查出了芜山那些贼匪的来头。
那夜说是答应帮她救下女儿的贼头,应该就是那附近新崛起的帮派,黑鹰帮的老大。
听说这黑鹰帮同别的贼匪帮派都很不一样,他们是一群会救济穷苦人的只劫取不义之财的盗贼。
可这样一群盗贼却用一具尸首唬弄她,很大可能是看中了汐惜的美貌,想要占为己有了。
她打听到这黑鹰帮连年来收拾了不少盗贼帮派,也收了不少信服他的小弟,规模不可估量,贸然救人不可取,再说了,他们如今攻占的芜山山头,地势本就易守难攻,卢家人手不足。
于是,她只能冒死找人联系苏家的一些旧部。
夫君儿子还在前线打仗,此战关乎苏家存亡,京中又有各种对苏家不好的言论,而现在,女儿又被贼匪掳走,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可卢氏是真正的世家女,遇到这种事又焉能自乱阵脚?她立马先安排了探子上山探路,幸亏运气很好,第一次派人上山就找到了女儿。
“我很清楚汐惜,她这么做定是有她的考量,兴许当时你们就在被人监视的区域,她用剪子对准你暗示你快走,结果你倒好,非要上赶去自报家门,这不是害惨了她吗?”
“可...可是属下当时看大姑娘的样子,确实像是完全没认出属下来,而且!她也完全没看给属下打眼色啊!”
卢氏恨铁不成钢道:“那就很有可能是她所处的处境比我们想象的要严峻,那些贼匪都是人精,且又穷凶极恶,她是半点不敢泄露出来啊!”
那属下回想苏大姑娘当时一副眼眸清澈纯真状,越想越觉得国公夫人可能分析不对。
“你非要觉得自己很对,那你下回带上她贴身大丫头过去,她认不得你不相信你,总不能连日夜伺候她的丫头也认不得吧?”
卢氏道。
·
又过了几天,苏汐惜的伤脚已经恢复无恙,可以自由行走了。
她不再满足于整日待在自己小院子里,在白天她的小哥哥去校场操练,她便自个儿去附近的果子林摘果。
结果这天,那位黑衣人又过来了,这次还带上另一个人。
是个同她年龄相仿的姑娘,那姑娘一见到她,立马泪流,扑过来紧紧抱住她,“姑娘”“姑娘”地哭得好不凄惨。
汐惜心想,这可能是从前伺候她的大丫头吧?
为了不让这些人以为她失忆就可以随便带她走,她故作镇静起来。
“姑娘...姑娘,奴婢终于见到姑娘你了,夫人说你被贼人胁迫了,你可有收到伤害啊?”
黑衣人看着苏汐惜的表情,还是有些疑惑:“大姑娘...这个小丫头,你可记得?”
汐惜提了心眼,他这么问,可就是料定了她失去记忆,想用个小丫头来试探她,然后趁机将她带回去。
她看了看眼前这丫头一眼,确实...没有半点印象。
“姑娘,你真的...连奴婢也记不得了吗?”那丫头大睁眼睛。
苏汐惜脑子转得飞快,“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呢...”眼看着那丫头眼睛转亮,汐惜便继续大胆猜测:
“你我从小一块长大,情同姐妹,每次我都得你照顾...”
“姑娘说的那里话?照顾姑娘是奴婢应分的。”采苦满心欢喜。
黑衣人过来插话道:“那姑娘可知她叫什么?”
这下可难倒汐惜了,不过不用怕,她看过那本手札的,看过手札的...
依她从手札中了解的自己,应是个颇有己见之人,所以身边丫头的名字定是自己亲自取的。
从前的自己,会给自己贴身丫头改什么名字呢?
她突然想起手札中她时常用来引经据典的诗经。
“采苓采苓,首阳之巅...”她一边念一边观察丫头的表情。
“采苦采苦,首阳之下,”她观察到丫头眼睛变亮,立马:“采苦,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姑娘!”采苦高兴地又抱着她哭了一顿。
清楚了大姑娘没有失去记忆,赵帛终于松了口气,“姑娘,属下是赵帛,小时候你在漳州,属下曾经当过你的护卫,可姑娘忘记了。”
“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赵帛,真的一点都认不出来了。”汐惜故作淡定道。
赵帛见大姑娘终于想起自己,很是高兴,“姑娘,事不宜迟,属下这回上山是来协助姑娘逃走的,上回是属下莽撞了,没看懂姑娘的暗示,姑娘后来没被刁难吧?”
汐惜没听懂他话里意思,她肯定不想跟这两人走,但家里人既然派人来带她走,有第一次第二次,就肯定有第三次第四次,她不愿整日被人来烦,又生怕自己不答应走,面前这两人会硬带自己走,现下又没有剪子在身上。
于是,她便吓唬他们道:“那个...我是走不了的,你们现在趁能跑就快点跑。你们是不知道这个黑鹰帮有多厉害,他们帮派人数十分庞大,简直远超一个营的数量,我现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受他们监控,倘若再过一段时间他们找不到我,山上防线就立马封锁起来,到时候你们想逃也逃不了了!”
她以为吓唬他们一顿,往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过来骚扰她了,谁知那赵帛愤慨道:“姑娘别怕!我们国公爷也不是好欺负的,区区山贼,待属下回去班齐人马,将这里扫平了!看这贼匪还敢嚣张!”
苏汐惜头皮一紧。
国公爷...原来她是国公之女啊,哎哟,还真是料想不到。
手札上只说自己是京都富贵人家,可没想到富贵成这样,连军马都有。
怎么办呢?她好像有一个了不得的爹啊,她爹有兵马,若是她不回去,她爹可能随时派兵马过来扫荡,那到时候她的小哥哥就惨了。
“不要!”她脱口道,“我...我的意思是,你们不能大意啊,他们...黑鹰帮绝非你们想象的泛泛之辈,他们不是普通的山匪啊...”
汐惜脑子转得飞快,“他们...和一些流犯有勾结的,在山上大量屯兵...情况严重...嗯,非常可怕的。”
“那个...我乃国公之女,身为名门将女,又怎能放任这些有可能危害朝廷的分子继续蔓延呢?所以嗯...我决定趁他们的首领现在信任我,对我放松警惕...就,就先打探清楚对方的实虚,到时候也好将他们一举剿获,这不是就能给我爹立下大功了?”
赵帛将这次上山姑娘同自己说的话原样回禀个卢氏。
卢氏听完后,找娘家人商量给了下意见,向来苛刻不苟言笑的卢氏流出了热泪:
“如今我们苏家的处境...一旦西峪关那边出了差错,我们的确需要立一桩大功来挽救。汐惜她...”
她哽咽有些说不出声,“我儿汐惜她向来顾全大局,是京都贵女之范,好,那你就助她一臂之力!事成后,她将会是我们苏家和卢家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