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黑鹰帮的校阅之日,校场上将士们气势磅礴,英姿飒爽,气吞山河,阵仗完全不逊于世家严格操训过的府军。
李祎携未婚妻来场观礼,他一出现的那刻,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不远处充当检阅官的霍无名回过头来,眉头直竖。
这么庄严肃穆的检阅仪式,殿下他这...他俩穿红彤彤的婚服似的,是来检阅的还是来行礼的?
苏汐惜本来没想那么多,能跟她的小哥哥穿同一色的衣裳出来走动,本就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可当她来到校场,看着台下铺天盖地而来的气势时,她吓了一跳,再看看自己一身轻佻的海棠红...
顿时,她感觉到了一种名叫“羞耻”的东西。
“小...小祎哥哥,我们...”她吓得迈不动腿。
李祎回过身来,神情泰然地朝她伸手,“过来。”
“我...我们今日这么穿不合适...吧?你应该穿得严肃点的,我...我们下去把衣裳换回来吧...”
她说着扭头想走。
“回来。”李祎皱眉,伸手抓住她手腕。
“你...你怎么没告诉我今日要在这边校阅啊?”
“校阅又怎么了?”
“我们不好公然这么...”她低头看了看两人身上的衣裳,“这样张扬...”
“张扬怎么了?”他霸气地攥回她手,将她往校阅台上引,“有规定校阅不能穿红衣?”
“也...也不是不能穿,就是...总觉得...”汐惜绞尽脑汁也无法形容出这种怪异,最后只是道:“我们这样好像...来唱大戏的一样。”
李祎:“......”
“就...全场只有我们这么穿,不是显得我们很特别吗?”她又补了句,“就好像特意过来这边让大家观摩的一样,而不是我们来校阅士兵。”
“你想太多了,穿什么衣裳是我们的自由,喜欢这么穿不行?”他强行说服道。
“嗯...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啦,那...”
“怎么穿衣裳只要自己高兴就好,又没碍着别人,难道你觉得我们穿这一身不好看吗?”他反问道。
“当然好看啦...”
“你不喜欢穿吗?”
“当然不是...”
“那你喜欢吗?”
“嗯,喜...喜欢...”
“喜欢就好,走吧。”
他又云淡风轻地拉着她手继续走上高台。
和他一起站上这几丈高台,面对这台下数千甚至上万将士,苏汐惜还是感觉自己脸皮薄了。
她有些忸怩地躲藏在他身后,但又想起他的话,还是勇敢地同他站到了一起。
台下是万丈激昂的整齐军列,台上是宛若凤冠霞帔佳偶天成的二人,做梦都不带这么做的。
苏汐惜笑容顽强地站在她的小哥哥身旁,尽量地给予陪伴。
而此时旁边这人竟还有闲逸心情逗她:“怎么,你很紧张吗?”
“啊?没...没有啊...”她不能让小哥哥伤心。
李祎看出她心思,唇角微微一勾,“没有的话,我教你个消除紧张的方法如何?”
“啊??”她抬头。
“就是...”他附在她耳边轻声:“给我说些情话来听听。”
“啊???”她瞪大了眼睛。
他用力抿直唇角,让自己看起来认真,道:“你不知道讲情话有助于消除紧张?”
“真...真的吗?”
“你试一下看。”李祎随后站直了身子,捋平了衣角,整理了衣襟,一副凛然正色的模样。
“那...那...”
“山...山有木兮...”
“之前你说情话可不是这样的。”李祎垂眸盯她。
“愿...愿得一人心...”
苏汐惜声音越说越小,台下宏亮整齐的声音都把她声音盖过去,她不时掀眸看他,见他一副“不想对他说情话就算了”的样子,赶紧大声道:
“这世间,青山灼灼,星光杳杳,秋雨淅淅,晚风慢慢,也抵不过公子眉间的星辰。”
此言一出,就见那气质不凡的男子微微弯唇笑了。
“浅喜如苍狗,深爱似长风,所爱隔山海,愿山海可平。”
“既见公子,云胡不喜?”
她说完这两句,便肉眼可见李祎耳尖微微有些红,垂眸低眉的样子,说真的有些诱人,汐惜也不禁有些看痴。
郎君很快就掀眸来同她对视,脸上尚残余一些瑰色,道:“你惯会说这些哄人的话,可世间事,天长日久的,总会有变幻。”
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鹅黄色本子,舐笔后开始簌簌写着。
汐惜凑前去一看,只见他笔墨间写道:‘丙寅日辰时,今日校阅,苏汐惜于检阅台上对李祎剖明心志:这世间,青山灼灼,星光杳杳,秋雨淅淅,晚风慢慢,也抵不过公子眉间的星辰。
浅喜如苍狗,深爱似长风,所爱隔山海,愿山海可平。
既见公子,云胡不喜?’
苏汐惜:“??”
这...这怎么感觉,有些陷进套里的感觉?
“小祎哥哥这...”她忍不住出声,“你这日志写得有些不对吧?不是你说的,说情话有助于消除紧张吗?”
“是啊,”他坦荡,“可你不是对我说的情话吗?”
“嗯...是啦...”
“你都对我说情话了,难道不是剖明你对我的感情?难道你对我不是这样?那些话是骗我的吗?”
“不!不是啦!啊,不是不是剖明感情,是剖明感情啦,我对你是这样,那些话也没有骗你。”汐惜越说脑子越乱。
“那对我说的那些话是出自真心的对吧?”
“嗯...”
“那就没问题,来,最后你来批注一下,证明我日志所言属实。”
“嗯...那...好吧...”
“今日你和我穿侠侣装了,在这检阅台上,台下千军万马都看见了。”
“嗯,是...”
“你得把这个写上,省得我写,你又说我写得不对。”
“啊?那...有必要特意这么写?”
“和我穿侠侣装是你愿意的是吧?”
“嗯,是呀,衣裳都是我做的,怎么不是...”
“那你得写,省得你日后回想起来赖账,说我撒谎。”
苏汐惜:“......”
“好...好吧...”虽然觉得她的小哥哥有些奇怪,但汐惜她还是愿意满足他这个要求。
提笔就把她先前如何欢喜地给二人亲手制侠侣装,然后今日又如何兴高采烈、心甘情愿和他一同穿侠侣装出现在检阅台的事情记述下来,顺便确认了自己确实有说那几句情话。
李祎看着她亲笔写完这些文字,满意地吹干墨迹,妥善地收好。
·
看着殿下这么沉沦下去也不是办法,霍无名决定要从中斡旋一把。
山寨开始兴建改造过一些房舍,用以让黑鹰帮的弟兄们在山上都有可供家眷一起生活的地方。
这里从前曾是水帮的地方,水帮的生活极为奢靡,基本上这一片头地方的院宅足以让黑鹰帮每位弟兄都拥有宅子和院落了,只是之前黑鹰帮老大生活简朴,基本有好大一片地方都空置下来成了浪费。
现下多亏苏汐惜的提议,如今这片区域又能重新启用,就连山下一些早已成家的弟兄也能搬到山上来。
还改建了一些宅子可作商铺用,上回在芜山开比武大会吸引了江湖各方人士,他们黑鹰帮的陈柳还夺得了魁首,从此以往,他们芜山可算彻底打响名头,日后不愁没有武林人士投靠。
这样的话,或许山上真的能建造一个繁兴的乌托邦,帮里的兄弟都能彻底脱离从前的苦难,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一生。
这可是当头领的人,最大的心愿了。
“如果朝廷那边不进犯我们的话,我们黑鹰帮就像现在这样安然地过下去,也未尝不好。”
夕阳打下西墙垂柳,霞光打在溪流上,山上的弟兄们赤着膊在挑淤泥通水引渠进庄,西面打造好的商市,很快也能用了。
李祎拿着构筑图站坝堤边检验着工程进度,一边同霍无名道,
“过段日子可以把山下的弟兄们也召集上山了,他们家眷住的院落也改得差不多了。”
霍无名应“是”,然后禀道:“殿下,属下也有一事想请。”
“属下的妹妹,先前属下南下去帮殿下纠集旧部,就把她放到了惠南的旧友家中,但长住别人家里也不大好,既然殿下如今能让弟兄们家眷搬往山上,那么,属下恳请把妹妹也接到山上来。”
提起霍无名的妹妹时,李祎眉头皱了一皱。
霍无名立马道:“殿下放心,小玉如今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了。”
“这...”
“殿下放心,属下身为长兄一定看管好她的!”
“行吧,东南面有个院子不错,你搬那边住吧。”
“谢殿下!”
芜山上黑鹰山庄修建完毕,帮派兄弟家眷乔迁上山那几天,苏汐惜跟在李祎身旁,站山寨城墙底下看着。
“以后这个地方,还得修建出来一条路,这样才更利于商路,如今这山路狭窄,大家连搬些家当上来都耗费不少时间,这样会增加商品货物成本,不利于山上的贸易。”
李祎指着城墙底下的路对苏汐惜说着。
“小祎哥哥,你真厉害!如果你去执权当政的话,肯定能想出许多有益于民生的举措,待山上有点可惜了。”苏汐惜星星眼道。
“我倒没觉得太可惜,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在这个地方带领着一帮兄弟过想要的生活,那也不错,你...是更希望我能回到京都吗?”他问。
“也不是,在这边挺好的,小祎哥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哪里都好。”
汐惜刚说完这句,李祎就摸了摸身上,想把本子和笔摸出来让她把这句话记录下来,做个认证,证明她确实有说过这句。
这时候,半山处突然有一粉嫩的身影越过丛丛拖拽包袱重物的人群,像一只轻巧的燕子似的朝城墙这边方向来。
“祎哥哥!祎哥哥我回来了!”那位姑娘来到城墙底下,朝城墙之上的李祎含泪呼喊着。
苏汐惜缩回本来接过本子的手,看向李祎:“她...怎么也叫你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