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吉祥的身影刚消失不久,另一抹纤秀的身影便踏着细碎的步点,悄然而至。香墨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比往日更显亲近的礼,声音也放得格外轻柔:“姑娘安好,府中盛宴已开,公子特命奴婢前来,请您移步前庭,一同热闹一番。” 她的话语斟酌着,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奚筱的目光缓缓收回,落在香墨低垂的眼睫上,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讽笑:“不知公子又有何吩咐?”

    香墨闻言,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抬起眼,看向奚筱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她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低声劝道:“姑娘,公子待您,其实真心可鉴……”

    “噗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骤然响起,打断了香墨未尽的话语。

    奚筱眉梢眼角染上了毫不客气的讥诮,疏离道:“劳烦转告你们家公子,就说我知道了。待我稍后换身合适的衣裳便去。”

    香墨看着她眼中那层厚厚的冰霜,知道再多言也是徒劳,只得将未尽之语咽下,再次屈膝一礼,默默退了出去。

    *

    侯府后园精心布置的假山群后,辟出了一片开阔的空地,案上,各色珍馐美馔、时令鲜果、琼浆玉液琳琅满目,香气混合着四周花圃中盛放的名花的馥郁芬芳,在风中氤氲缭绕,熏人欲醉。

    仆从们身着崭新的青衣,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在席案间无声穿梭,添酒布菜,不敢有丝毫怠慢。

    身着各色华服的朝臣们三五成群,或低声密谈,或举杯朗笑,空气中弥漫着权势交织的微妙气息与虚假的欢愉。

    屏风之后,是另一番景象:贵妇们带着自家的小姐们,在花园小径间漫步,谈诗论画,笑语晏晏,间或夹杂着些家长里短的私语。更有那已定了亲事的公子小姐,隔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屏风,交换着蜜糖般滚烫又羞涩的低语,为这繁华盛宴平添了几分旖旎。

    奚筱一身素净衣裙,悄然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她面前案上也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她随意捻起一块小巧玲珑的粉色糕点,放入口中。糕点的甜香在舌尖化开,她机械地咀嚼着,平静无波地扫视着眼前这烈火烹油、鲜花簇锦般的盛景。

    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分开喧嚣,裴允在她身侧的席案旁站定,目光掠过她案上那碟精致的点心。他拈起一块奚筱方才尝过的粉色糕点,姿态优雅地将糕点送入口中,然而只在舌尖停留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一蹙,他面无表情地将剩下的大半块糕点丢回碟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随即,他从袖中抽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擦拭着指尖沾染的糕屑,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眸看向奚筱,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浅笑,声音也刻意放得柔和:“这点心匠气太重,失了天然之味。栖鹤居小厨房的桃花酥,酥皮薄如蝉翼,馅心清甜不腻,比你身边那个小丫头琢磨出来的强上许多。” 他顿了顿,目光在奚筱毫无波澜的脸上逡巡片刻,“晚上,我差人给你送些来。”

    奚筱眼波微转,只冷淡地睨了他一眼,唇线紧抿,连一丝敷衍的回应都欠奉。

    裴允对她的沉默毫不在意,自顾自在她身侧那张空着的紫檀木椅中坐了下来。两人之间仅隔着一臂之距。

    “裴公子,” 奚筱终是忍不住这令人煎熬的沉默,她侧过脸,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与厌倦,“裴公子究竟何时动手?”奚筱懒得与他周旋,她心力交瘁只愿远离是非。

    她的话音落下,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霾无声地笼罩了他的面容,使得他那张本就模糊难辨的脸,此刻更像是隐没在浓雾之中,连五官的轮廓都变得晦暗不明。

    他并未回答她的质问,只是缓缓站起身,目光投向远处入口的骚动,声音恢复了惯常的疏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今夜,有贵客相约,奚姑娘,一同去会会吧。”

    话音刚落,原本喧闹的庭院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更大的涟漪。谈笑声戛然而止,席间所有朝臣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纷纷起身离席,动作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齐声道:“恭迎圣上!恭迎摄政王!”

    奚筱也随着众人机械地起身,垂首敛目,屈膝行礼。视线低垂处,只能看到无数华服的衣摆和精致的鞋履,然而,就在那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袍角即将掠过她眼前时,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熟悉的清苦药味,如同幽灵般倏忽钻入她的鼻尖!

    这味道……

    奚筱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凝神屏息,想要再仔细捕捉那缕熟悉的气息。可那药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消散在浓郁熏香与食物混杂的气流中,再无踪迹可寻。一股莫名的怅惘与酸涩瞬间弥漫心间,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平身。” 一道带着少年人特有清泠质感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打破了短暂的肃静。

    奚筱随着众人缓缓直起身,依旧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陛下——” 一个雄浑厚重、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可是看上了这位姑娘?” 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摄政王伶舟离。

    话音未落,奚筱只觉得如同被无形的芒刺包围,四面八方探究、好奇、甚至带着审视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她微不可察地蹙紧了眉头,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

    她克制抬起眼帘,视线所及,是前方不远处,那绣着狰狞四爪金蟒的玄色亲王袍服的下摆,随着主人闲适的姿态而微微起伏。

    “王叔莫要开朕的玩笑。” 少年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清泠泠,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伶舟离低低地笑了两声,透着不以为意的强势。他并未理会小皇帝的“辩解”,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奚筱身上,大手随意一挥,命令道:“既如此,倒也算缘分。你是府中哪一房的婢女?今日起,便收拾收拾,进宫侍奉吧。”

    皇权如山,金口玉言,轻飘飘一句,便是无可违逆的天命!

    奚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她向前挪动一小步,头颅垂得几乎要触到胸口,肩膀微微颤抖,声音更是刻意压得细弱、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浓重的怯懦,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恩宠”吓破了胆。

    “回……回王爷,民女并非侯府婢女,只是一介粗鄙的乡野草医,承蒙侯府不弃,有幸为裴公子诊脉调理,民女蒲柳之姿,粗手笨脚,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况、况且……” 她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羞怯与惶恐,“民女……民女心中已有倾心爱慕之人,实在不敢污了陛下圣目,更不敢……不敢玷污宫闱……”

    上方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与此同时,奚筱鼻尖那股若有似无的、熟悉的清苦药味,仿佛又浓重了几分。

    “哦?” 少年天子带着兴味的声音响起,“姑娘的心上人……是何人?”

    众臣见圣上似乎颇有兴致,连几位老臣也捋着胡须,露出看热闹的神色,气氛顿时松弛下来。有人便跟着起哄,声音带着夸张的调侃:“你那心上人是何等人物?难不成……还能比得过圣上?”

    喧嚣的人声如同魔音贯耳,这一刻,她无比想念师兄,强烈的思念与对这虚伪场合的厌恶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最后的谨慎。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直白:“是我师兄,我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待此间事了,我们便要……成亲!”

    庭院之中,霎时间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息,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脸上,伶舟离好整以暇地用手撑着下巴,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冷笑,丝毫没有解围或结束这场闹剧的意思,另一边,几位老臣脸色已然沉了下来,觉得这村野女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拂逆圣意,正欲开口斥责,为天子找回颜面——

    “哈……”

    一声清浅的、却好似带着愉悦气息的轻笑,自上方传来。

    只见那身着明黄龙袍的少年天子,非但没有丝毫愠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他眉眼舒展,唇角微微上扬,连声音都似透着一股快意:“原来如此,既已心有所属,那便……罢了。” 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姿态闲适地靠在座椅上。

    凝固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庭院重新被刻意放大的谈笑声和丝竹管弦之音填满。

    奚筱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她暗暗长舒一口气,缓缓直起身,然而,脚步还未挪动分毫,一只冰冷如同铁钳般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是裴允!

    他力道大得惊人,不容她有任何反抗,便粗暴地将她整个人拽离原地,奚筱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拽得一个趔趄。

    就在她身形被拽动的瞬间,一道目光,从她身后某个方向射来,牢牢锁定了她的背影!

    奚筱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

    然而,裴允的动作更快,他猛地用力一扯,几乎是挟持着她,迅速闪入了前方一个狭窄阴暗的转角!

    冰冷的假山石壁擦过她的手臂,带来一丝刺痛。身后那道带着某种探究玩味的视线,也在她身影没入阴影的刹那,被彻底隔绝、消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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