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不玩

    裴知意前几日输掉一整袋金银,心头憋着一股不服。他裴小爷在纨绔堆里向来是领头人,向来只有他占旁人便宜的份儿,何曾被人这般处处拿捏、频频吃瘪?!越想越不甘,索性寻上门去,找贺兰暨再战一场。

    “嗯...好吧,你说玩什么?”贺兰暨指尖勾着那绯红色钱袋,悠悠晃荡,心情十分美妙,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得意。

    “选仙图?叶子戏?”

    “不要,”贺兰暨撇撇嘴,“选仙要人多起来才好玩,就算上轻鸿、曲曲才几个人啊,没劲。”

    “覆射?”

    “怪闷的,没这个耐心。”

    “这样最简单的摸竹牌吧,摸两对牌,逐个开,合起来点数谁最大谁就赢。”

    “那赌注呢?”贺兰暨挑眉。

    “就赌你手上的钱袋!你要是赢了,我再给你一袋,你要是输了,原物还我!”

    “没意思,我看起来很缺钱吗?”

    “这不是一袋钱,而是满满一袋纨绔的尊严!”裴知意气结,“那......你说要压什么?”

    “嗯......”贺兰暨拖长了调子,眼神肆无忌惮地将裴知意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狡黠,“摸五对牌,逐一开牌,开一对输家脱一件......怎么样?”

    裴知意顿时无语,下意识拢了拢衣襟。这是一个名门淑女说得出的话吗?玩起来到底谁吃亏啊?!“好!”他咬牙应下,心头莫名一跳。

    两人各摸五对牌。

    “我数三声,一起开第一对。一、二、三!”

    裴知意开牌‘双梅’,贺兰开牌‘双仙’。贺兰暨眼波含笑,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脱吧,我已经准备好观赏了。

    裴知意面色微僵,却也不慌,从容解下腰间一枚羊脂玉佩,“一件,完事儿。”他抬眼,挑衅地回视——你只说脱一件,又没指定脱什么,这自然也算一“件”!

    贺兰暨挑眉,嗤了一声,呦,玩不起?!

    结果五对牌下来,贺兰暨依旧衣冠楚楚,仪态万方。反观裴知意,发冠、外袍、腰带......一件件褪去,最后只剩下一件白月色贴身内衬,勾勒出紧实流畅的肌理线条。他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在身侧,指节泛白,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贺兰暨毫不避讳地欣赏着眼前“美景”。修长挺拔的身躯,在薄衫下若隐若现,领口处透出的一线春光。看着清瘦,肌理却分明紧致,宛如上好的白玉雕琢,偏生唇色一点朱红,墨发高束,整个人如他那柄配剑,剑鞘矜贵逼人,内里锋芒毕露。她眼底掠过一丝惊艳,随即被更浓的恶趣味取代。

    “哎呀~”贺兰暨惊呼一声,手抖似得拿不住茶杯,茶水向对面那人泼去。

    裴知意本就对她十二万分警惕,反应快如闪电,腰身猛地一拧,险险避开那泼来的茶水。

    “嗳呦,你没事儿吧?”贺兰暨‘慌忙’起身,捏着丝帕就凑上前去,作势要擦拭他根本没沾湿的前襟,手却‘不经意’地滑过他的脖颈、拂过他的肩头、又捏了捏他的手臂。

    裴知意如遭电击,猛地后退三大步,死死捂住自己微敞的领口,耳根瞬间烧红,“根本就没沾湿,擦什么擦!”他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假装殷切,实则揩油!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完全输红了眼,几乎是吼出来:“再来最后一盘!就摸最后一对牌!一局定乾坤!”

    贺兰暨掩唇轻笑,故作‘好心’地提醒:“再输......裴郎君可就真要‘坦诚相见’了哦?”,眨了眨眼睛——我一黄花闺女可看不得这个,羞涩......

    裴知意冷哼一声,要是你的眼睛别那么亮,或许我就相信了,咬牙道:“我要是赢了,你给我当一天仆人!端茶倒水,唯命是从!”

    “好啊~我要是赢了,你也给我当一天的仆人,不光端茶递水,还得......”她故意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叫、我、一、天、的、姐、姐。”

    “我要是赢了,你得叫我一天的少爷,给我步菜打伞,叫你往东不能往西!”

    “叠床铺被!”

    “洗衣做饭!”

    “开牌!”

    “开牌!”

    两人几乎是同时吼出。

    贺兰暨纤指一翻,亮出一对‘双地’!她心中大定,胜券在握,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哈哈!来来来,先叫声‘姐姐’来听听?”

    裴知意双眸却骤然爆出亮光,唇角勾起一抹邪气四溢的弧度,慢悠悠翻开自己的牌——赫然是一对‘双天’!

    “啊?!”贺兰暨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睛瞪得溜圆,一声惊叫脱口而出,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了起来,“这......这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对牌,又看看裴知意那张写满“奸计得逞”的脸。

    “嘿嘿,摸牌的技巧嘛,好巧不巧,在下也略通一二,哈哈哈。”裴知意故意手夹着双天牌在她面前晃了晃,十分得意,他就等着最后一张呢。

    贺兰暨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裴知意,俏脸一阵红一阵白,自己竟被这厮给耍了!前五盘是故意输她!用美色迷惑她!还拿话激她!而她居然真被那白花花的......咳,被这最简单的欲擒故纵给算计了!都怪自己得意忘形,以为廖老亲传便所向披靡,竟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色令智昏!当真是色令智昏!这是明明是最简单的计谋了啊啊啊!

    她懊恼得几乎要抓狂,猛地扑上前,一把夺过那对“可恶”的‘双天’牌,泄愤般地狠狠丢出窗外,然后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谴责:“阿意!你堕落了!这等祸害人的玩意儿,咱们还是别玩了吧!”

    “你先别管我落哪儿。”裴知意气定神闲地捞起地上的外袍披上,神清气爽,“明儿个一早,本少爷睁眼时,要在房门口看见你——待命!”想赖账?门儿都没有!说罢,他长笑一声,夺门而去。

    贺兰暨如被霜打的娇花零落在地,发出哀鸣,啊,真是输人又输阵,心口一阵阵抽痛,暗自后悔,话赶话放得太快......明天......明天还是别来了!

    第二日

    裴知意醒了之后洗漱完,门外依旧静悄悄。他了然一笑,估计还在梦中呢,这人平常不日上三竿绝不起,想躲?我岂能轻易饶她?

    曲坚雷打不动地在院中晨练,忽见裴知意拎着一面铜锣,足尖在廊柱上轻点几下,身姿飘逸地跃上了贺兰暨所居阁楼的屋檐。曲坚心头警铃大作,下意识握紧了刀柄,警惕地望向屋顶。

    裴知意站定后,在一片只有鸟鸣的静谧中,猛地抡起鼓槌——

    “哐——!!!”

    洪亮震耳的锣声骤然炸响!余音滚滚,穿云裂石!

    厨房里颠勺的师傅一个哆嗦,俩鸡蛋“啪嚓”摔得稀烂;曲坚手一抖,刀柄‘梆’地砸在自己大腿上,疼得他一阵发麻;端水的侍女‘啊’一声惊叫,铜盆脱手,自己也跌坐在地;正喝茶的轻鸿‘噗’地将茶水喷了个干净,喝粥的打翻碗,走路的趔趄崴脚......一时间,整个院子鸡飞狗跳,惊呼连连。唯独那阁楼里,依旧没有声音。

    裴知意眉梢一挑,敲得更欢了,一阵阵浑厚洪亮的锣音穿脑。

    “啊!!!”一阵凄厉的尖叫从阁楼中传出,饱含着滔天怒火和崩溃!

    轻鸿和曲坚齐齐打了个寒颤,惊恐地望向阁楼,只觉周身空气骤降,寒毛战栗。两人对视一眼,果断找个地方把自己先埋起来,以免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阁楼内,贺兰暨用两个枕头死死捂住脑袋,都挡不住那锣声的无孔不入!忍无可忍,猛地掀开锦被,从床上弹跳起来,怒气冲冲“砰”地一声狠狠踹开房门!

    “谁要死了!大早上迫不及待敲锣报丧吗?!”曲曲呢!林侍卫呢!护驾都护哪去了!

    来人双目喷火,横眉冷竖,乌发凌乱披散,环顾四周,只听一个悠闲调笑的声音慢悠悠从头顶飘落:“哟,醒啦!哪有主子都起了,当仆人的还敢赖床呼呼大睡的道理?嗯?”

    贺兰暨一愣,混沌的脑子这才猛然想起昨日之约,滔天的怒火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随即又燃起‘这厮竟然如此嚣张’的新怒火!恨恨地跺脚,气自己不会轻功,没法把屋顶上那人给抽下来!只能仰头瞪着屋檐上那得意洋洋的身影。

    “裴、知、意!你、好、样、的!”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气得浑身发抖,“等、着!”说罢,她狠狠摔上房门,震得门框嗡嗡作响。重新躺回去?哪里还睡得着!满脑子都是“仆人”、“裴知意那张欠揍的脸”!她烦躁地在床上翻滚几圈,终于认命地坐起身,没好气地冲外间喊:“伺候洗漱!”

    轻鸿带着人进来,表情晦暗不明,欲言又止,贺兰暨不耐:“有什么就说,别遮遮掩掩的。”

    捧衣盘的侍女头埋得极低,声音发颤:“回...回小姐......裴、裴郎君说......说他的身边只有小厮仆人,从不用侍女丫鬟,让、让小姐换上这套小厮服饰,去他跟前......听、听候差遣......”哆哆嗦嗦说完,还偷偷向上瞟了一眼贺兰暨瞬间阴沉如水的脸色,忍不住惶恐地跪了下来,除轻鸿外,她身后几个侍女也惶恐地跟着跪了一地。

    轻鸿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清晨用锣叫醒殿下还不算,居然还敢让殿下扮小厮去伺候?!底下人不知殿下身份,他还能不知吗?!他担待的起吗?!有这么大福气吗?!皇帝都没这待遇他倒真敢开口!这人胆子是上天了,这梅建......不,是这人间已经装不下他了!轻鸿强压心惊,上前一步,柔声劝道:“小姐,别理那狂徒,我看他是得了失心疯!”

    贺兰暨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发作,缓缓起身,走到那套衣物前,用食指挑起衣袍一角看了看。布料不算好,但至少比当初在汀州别院时要强些。

    跪地的侍女连忙解释:“回小姐,这套是府里新做的,本是按例给林侍卫他们做的秋衣,还未发放,是全新的。”

    贺兰暨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吐出两个字:“穿吧。”抬手示意其他人起身。

    轻鸿心中长叹一声,知道殿下心意已决,只好上前帮贺兰暨穿戴。既然殿下要穿,那其他地方绝不能马虎!让裴家那狗东西看看,龙凤即使穿小厮袍,也不是他能比的,还说不定谁是主子呢!

    玄青色的圆领窄袖衫袍,苍色的紧口裤,贺兰暨本就身量高挑,骨架匀称,轻鸿技艺高超,多余的部分被她用随身针线飞快收束,竟也显得十分合体。

    环上镶东珠绣双云龙纹腰带,脚踏霜色羊皮小靴。轻鸿将她头发分上下两份,上面编成辫,高高束在顶中,簪一根乌木簪,脑后部分自然垂落着。左右耳前特意留出一小缕发丝,用细细的红丝绦松松系着,远看倒像是男子的鬓角垂髫。

    最后,贺兰暨对镜左右端详,拿起眉黛,将原本秀气的柳眉加粗、描长,勾勒出几分英挺之气。

    镜中人微微挑眉,贺兰暨被自己这幅陌生又熟悉的样子给逗笑了,挤眉弄眼,觉得很是新鲜。

    当裴知意终于见到姗姗来迟的贺兰暨的时候,便是这幅好似十四五岁的少年不知愁的富家子弟模样,剑眉星目,唇含一抹坏笑,眼神坦荡,下颌线条清晰,没有繁复钗环,那浓艳昳丽的五官反而更添冲击力。一身男装,利落爽利,英气又不失柔美,既似纨绔子弟般的不羁,又有一身的优雅气派,踏着男子四方步,昂首阔步而来。

    他暗自咂舌,哭笑不得,自己让人送小厮服去,可不是让她出风头的!这人下高台还真是一点都不别扭,谁家小厮是这幅打扮?就腰间的那颗拇指大的东珠就够普通人家吃好几年的了!

    裴知意故意大喇喇地坐在餐桌主位,抻开两条修长的腿,摆足了少爷谱:“啧,韦小厮,架子不小啊?早上未伺候本少爷梳洗,还让本少爷等你用饭?念你是‘刚上任’,少爷我宽宏大量不多加计较,快来布菜!”下巴傲慢地朝桌上的那盘笋尖抬了抬,示意贺兰暨给他夹一筷。

    贺兰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非但没动,反而大刀阔斧地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嗳嗳嗳。”裴知意立刻隔空抬了抬手,“站起来站起来!懂不懂规矩?谁家小厮是和主人同席用饭的?!”

    贺兰暨懒懒地抬了抬眼帘,指了指轻鸿:“她,轻鸿历来与我同吃同睡!”轻鸿立刻配合地、小心翼翼地在她下首坐了半个屁股。

    不就是布菜嘛,贺兰暨拿起公筷,“来,裴少爷,吃一口大蒜百毒不侵,多吃胡萝卜明目清心,再吃一块姜,温经散寒!看我多为裴少爷的身体着想啊,不用太感激,我会再接再厉的。”然后泰然自若地给自己夹了个晶莹剔透的虾球,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大清早的,她也饿了。

    裴知意看着碗里那座‘健康小山’,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一脸嫌弃把大蒜、姜块从碗中挑出。温经散寒?咱俩谁更需要?!还有这胡萝卜......他咬牙切齿,这分明是她挑食不吃,故意夹给他的!还真是慷慨体贴啊!......“说得这么好,你怎么不吃?!”

    “瞧您说的,小厮哪能和主人家争菜吃呢?这大蒜、胡萝卜都是您的‘福气’呢。”

    裴知意被她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咳,韦小厮,给我夹些笋尖!”直接下令,看你还如何推脱。

    “嘘——裴少爷,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大家公子应该有的礼仪风范呐。”贺兰暨一本正经规诫到。

    裴知意再次被噎住,一口气憋在胸口。抬眼又见贺兰暨正偷笑着,小口小口地咬着豆皮包子,腮帮子微微鼓起,弯弯的眼睛似星星一般生辉,方才那点怒气还未升空就已泄了大半。他蹙起眉,盯着眼前这个顶着‘小厮’名头,却比大爷还大爷的女人,心底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真是‘永嘉公主’?真不是哪个泼皮无赖掉包,狸猫换了......呸,皇女吧?

新书推荐: 星璃繁喧之命定的救世主 穿成背景板自由发挥 惊!豪门千金竟是真玄学大佬 虐文白月光觉醒系统 文青之目 在RPG游戏里玩乐队? 【咒回】你也想加入五条派吗 镇海录 [全职] 纯恨战士有话要说 那就玩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