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太岁

    韩之泷自觉那日为了逃命伤了林二手腕,愧疚得抓心挠肺,便想尽办法、尽他所能的接济林二一家,甚至还腆着脸跟贺兰暨借了一大笔钱。

    林小凤虽然知道了事情真相,但韩之泷废了爹的右手、重伤左手这是事实!自己与他从小到大情分,他竟下手如此狠心?不由对韩之泷心生怨怼。回想自己之前多次明里暗里的表白,也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现在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一见韩之泷,就想动手把他打出去,不想再见到他。

    韩之泷没别的什么有优点,就是天生脸皮厚。面对小凤的冷脸恶语,只当是自家妹子闹脾气,别扭一会,没多大的事儿。

    他好说歹说,特意请动廖老给还狱中的林二看手。

    林小凤再不喜,也知道父亲的手更重要些,咬着唇,没再阻拦。

    廖老仔细检查林二伤口,又拿细针轻刺测试反应。

    “左手没大碍,结痂了就行。右手手筋断了,又没及时接上,有些萎缩了。我倒是能再续上,就是要重新割开皮肉。即使接上了,右手也经不起重力。”

    林二自从右手伤后,康复无望,不想让妻女担心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没曾想竟有人能医,闻言大喜,“能接上就好!只不过使不了双刀,咱单刀照样耍得开!”

    “谁要你动手了,天天的,不知道是跟谁拼命。”林夫人嗔怪,眼圈却红了。

    “还有我,我也可以保护爹和娘!”林小凤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行吧,你准备一下,明天我就来给你接上。”廖老点头。

    韩之泷趁他们三人抱作一团,频频给廖老使眼色暗示。

    廖老看韩之泷一直朝自己眨眼睛——哦!明白了!

    “对了,我的诊金可不低哦,你们怎么付。”这小子还知道他最近都没钱喝酒了,提醒他收诊金,不错不错。

    韩之泷脸都黑了——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想让你帮我说好话,你还好意思找人要银子。

    林夫人掖了掖眼角,有些羞愧从手上拨下了一陪嫁玉镯:“廖先生,家财尽没,只剩这个......不知可够?若是不够,还望先生通融,先欠上,将来...我们一定还。”

    廖老看着他们三人,全身上下只有这一样值钱的东西,长叹一声:“你说说你们呐,一个病歪歪在牢里,两个女流在外头,身无分文,又没有亲戚可投奔,如何安家置屋,在哪落脚?”看了一眼一旁的韩之泷,接着说,“现在有人给你送银子,可解燃眉之急,为什么不用呢。”

    今天给镯子,明天当衣裳,后天让小姑娘上街耍刀卖艺么?廖老早就过了轻狂年纪,深觉为了所谓的意气之争为难自己和家人,这不仅有病,而且有害!

    韩之泷这会儿十分有眼力见,立马把钱袋塞进林夫人的手里,“婶儿,租个房子安顿要紧。伤林大哥……是我的罪过,要打要剐,我韩之泷绝不吭声!”

    林夫人看着韩之泷一副‘任你们处置’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婶儿和你林叔都没怪过你。”

    若不是伤了手,也没有下山传信的机会,也算......因祸得福吧。如今虽然万难,确是好的开始,林夫人心里其实是欣喜的,只是小凤心里还别别扭扭的,也好,趁这个机会绝了小凤的心思也好。

    韩之泷临走前还嘱咐二人,若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去找他。

    在后山除刺的小队来报,说他们发现了李阎的尸体。李阎被刀阵砍伤,跃下山崖后,另一条腿也断了,摔在了阎王刺丛中,挣扎走出不远就失血过多晕倒,血腥味引来野狗,被搜寻的官兵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啃的面目全非。

    主犯已死,其妻儿按律:十五岁的李辉、六岁的幼子,均不满十六,年幼未涉罪,判开山道劳役抵过。

    而李阎之妻,身无残疾,又不满六十,按照律法处本应流放三千里,服苦役三年。

    李辉双眼含泪,直直跪在言司法面前,低下了少年高傲的头颅,重重叩下,苦苦恳求:“大人,我弟弟还年幼,我母亲年迈体弱!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要命也成,只求放过母弟!”他额头磕得鲜血淋漓仍不停。

    李母心如刀绞,扑上去抱住儿子,说她甘愿流放,只求对二子从轻发落。

    言司法看着她懦弱瘦小的样子,直叹何其无辜。法理不外乎人情,李辉自愿代母偿罪,便在开道完成后,流放夜郎并服劳役五年,资财全部没收。

    李辉跪谢言司法,原本只知道玩乐享受的少年一日间长大,眼神中少了一些无忧无虑,多了些沉重的坚定,肩上多了照顾母亲和幼弟的责任。

    再后来,不再是肥硕而是壮硕的李辉踏上流放路,李母携着二儿子决定不留梅建,坚持跟随流放队伍一同去夜郎。韩之泷默默为他们雇了马车,备下盘缠细软,路上能走得顺畅些,到了夜郎也方便安家,这是后话。

    楠府

    楠大爷觉得今年楠家定是犯太岁了,冲撞了哪路神佛,捉摸着挑个合适的日子去拜一拜上上香。

    前有二房家产之争,三房咬死楠瑛姿未达赌约说的四成,不可承认。连楠大爷经商门外汉都看得出来,楠瑛姿有经商之能,是因为茶叶、香料新品研制出的有些晚,没有彻底打开名气的缘故。次月便远超四成,这还只是在梅建一地。

    楠老三就是不认账,看着茶叶和香料十分眼热,更加不轻易放手,强硬说赌约就是赌约,一是一二是二,怎能轻易更改。

    家产未清,牢狱又爆,有贼寇提到了楠老二的死。

    楠大爷先得到消息赶来,手拿着薄薄的一张供词,抖如筛糠,立刻转身回家。传唤楠老三前来。等三弟姗姗来迟时,旁边果然还跟着母亲大人。

    楠老三走进大堂,便在楠大爷面前红着眼睛直直跪下。

    楠大爷还有啥不明白的,只觉得瞬间天旋地转,跌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扶着把手,深吸着气才不至于昏厥。

    老夫人焦急开口:“大郎,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他......他也是一时糊涂。”说着说着也不禁心酸流下泪来,

    原来楠老三听小厮说大哥盛怒相召,再加上之前山匪尽数落网,心突突的往上撞,带着自己妻儿跑去跪求母亲帮帮他。

    楠老夫人一听楠老三做的事情,惊得差点没撅过去,一边骂一边打不争气的三儿。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楠三媳妇和小孙儿左右抱着老夫人的大腿,带着哭腔一口一个“表姑母”“奶奶”,叫她如何狠得下心肠,勉强打起精神和老三前去。

    “他是我弟弟,老二就不是我弟弟了?”楠大爷锤着自己的胸口,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为何要这么做!你......怎么下得去手!”

    “是,是他不争气,他狠毒,是我没教好,这都是我的错。官差一定要抓的话就抓我吧,我也没几年活头了,你不为他想,也要为还你年幼的侄儿想想,你难道要看他没爹吗。”楠老夫人心里承认自己的心是长偏了,自己在生老二的时候他就是不出来,整整折磨了她三个时辰,坏了身子,卧床休息吃了一年的苦药,才让外头的野狐狸有机会登堂入室。

    那孩子就是克她,她也不是没想过培养母子感情,可她让他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他非要在外瞎混还说要从商;她让他娶门第更高的官家小姐,他非要娶一个平民丫头,处处和她对着干。自己老来意外得了老三,老二那处的心思也就歇了。

    “娘!您别添乱!”楠大爷又急又痛,“供词不止我看了!官差转眼就到!楠家名声、我的官位都要毁于一旦!”

    楠老夫人也是痛心疾首,举起拐杖打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老三:“我已没了一个儿子!你还要让我眼睁睁的再失去一个吗?天杀的,干脆也把我带走把,让我闭了眼,也省的操这份心了!”她对老二的死不是不心痛,但痛也痛过了,事实已经如此,难道还要我眼睁睁看着老三上断头台,让她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说罢,竟往墙上撞去。奴仆、楠老三等人纷纷上前将人拦住,搀手的搀手,抱腿的抱腿。

    楠老大看着乱成一团的大厅,心力交瘁,泄气摆手:“我没办法。”

    老三猛地抬头,跪着匍匐上前,抱住楠老大的腿:“大哥有心帮我就行!我确定没有任何留下直接证据,没有书信,银子上也看不出标记,李阎......对,李阎也死了!只是一个口供只能说......说是他们为了脱罪减轻罪行对我的攀咬,对,就是这样!我已经让人收拾马车细软,求大哥传信护我出城,就说,就说我和妻子外出探亲去了,等避过了这个风头我再回来,”

    他还没被定罪,还有机会,只要大哥肯出手,以司马的能力偷偷送他出城根本不是难事。

    “你!!!”楠大爷十分震惊。

    还没等楠大爷出声,门外传来一声讥嘲“回来?三叔这是要去哪!”一声冷冽讥嘲响起。

    楠瑛姿面罩寒霜,眼燃怒火,带人堵在门口。

    轻鸿密信后,她暗中查访多日。山匪落网,疑点坐实七八分。可是这还不够。她心里想了无数个方法,可不管哪条道都绕不开一个人——大伯,他的态度。他若有心袒护......楠瑛姿不想去赌这个可能。

    有小厮来报三房在偷偷收拾着行李,她便知时机已到,一边派人传信给官府,自己立马带人前来先将人扣下。

    “放肆!你敢拿我?!”楠老三不服气挣扎着,楠老夫人也怒斥“瑛丫头干什么!还不回房去!这是你该来的地儿吗?”

    “我干什么,我来给我爹讨一个公道!”楠瑛姿眼眶泛红,死死盯着楠老三,“当初是你说皇家断了贡品鲜荔枝,收益大不如前,让我父亲在北上的商队中加入商货荔枝,你再派了自己人手加入商队随行。后来商队传信说遇到了紧急问题需要父亲出面处理,父亲才在峪岭遇险。”

    “二哥是意外!我也痛心……”

    楠瑛姿将两封信狠狠摔在他脸上:“这是从商队传来唤我父亲的信,笔记与你管家儿子笔迹一模一样。”

    “这也说明不了什么,管家带自己儿子出去长长见识,有何不可!”

    “即是这样,为何遮遮掩掩!”楠二夫人声音颤抖,引着一位老仵作和廖老步入堂中。

    廖老捻了捻须,“按理说,意外从高处跌落当场死亡的呢,会造成广泛的骨折、内脏损伤、皮下出血。而如果是被铁锤砸中胸口后再抛尸,胸口严重骨折、也会广泛骨折、内脏损伤,但是不会皮下出血。还有一种情况呢,就是铁锤将人砸晕,再从高处抛下后才死亡的,那症状就和高处坠落的反应一模一样了,身躯还活着所以会皮下出血,也难以确定伤口是铁锤砸出来的,还是砸到硬石造成的。唯有一处不同,那就是人在清醒状态下跌落会下意识的拿手试图扒住一些东西,掌心会有大量的擦伤、手腕甚至骨折。可能是楠兄弟在天有灵,在自己身躯留下了线索。”

    另一位老头说:“我就是当时被楠二夫人请来的仵作,当日检查楠二爷尸体,手臂并未骨折,通过蒸饼浮现大量淤血,和这位老先生说的丝毫未差。只怪老朽疏忽,致命伤在胸骨折断刺肺、颅骨碎裂,符合坠亡,未深究此疑点,惭愧!”

    “匪贼头子李阎的武器就是双锤,我父亲就是被你的信骗出去,再和匪贼相通,埋伏我父亲,将他打晕后,丢下了山崖。”

    丈夫尸首血肉模糊的样子重现眼前,楠二夫人痛极闭目,强忍泪水,站在楠老三面前,声音颤抖:“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楠老三一脸灰败跌坐在地,事情败露,已无回转的余地。

    楠二夫人扬手狠狠一记耳光!恨不得他立刻死去替自己夫君偿命,“为什么!我们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这烂了心的,活该下地狱的。”她痛哭失声,楠瑛姿紧紧扶住母亲。

    楠老三撕去方才弱小可怜的祈求伪装,扬起凉薄自私的冷笑:“为什么,荔枝停了,你知道我多少产业也停了么!里里外外哪一项不是花销!他死了,本来这些家产顺其自然都是我的!”

    官兵破门而入,锁拿楠老三。楠老夫人眼睁睁看着老三被官兵押走,又哭又闹,一时间情绪波动过大,直接晕了过去。

    楠大爷一日间经历兄弟相残,心力交瘁,万般情绪蜂拥而来,觉得疲惫的很。只在楠瑛姿离开之前,默默将象征二房产业的玉鉴,郑重交还到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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