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客

    看着楠家兄妹如出一辙的圆眼看着自己,贺兰暨合掌赞叹:真是聪慧。

    楠瑛姿眉头紧锁,双臂环抱:“你......是给章刺史当说客的?”

    楠瑜乐瞬间回过味儿来:“不对,她就是冲着我们楠家来的!”

    楠瑛姿心中犹如被人捏了一把,又涩又怒,以往觉得二人亲密极了,现在想来一直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她仿佛一直都是端坐在云端中,始终不亲不淡,不远不近。怨气满满说:“说实话,你是一开始就冲着我们家来的?”

    “眼下是你们楠家最好的机会,要把握哦。”贺兰暨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

    “说罢,你们要多少?三成?”楠瑛子恨恨道。

    贺兰暨微笑不说话。

    “一半?!你不如去抢!还快些!”

    “抢不是有违律法么,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呐。”

    “你!”楠瑛姿一咬牙,“好,一半就一半,这也是账面能动用的所有现银了,我还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要吃饭!店铺还要开!”

    贺兰暨经过这段时间,对楠家实力一清二楚,知道瑛子说的不虚,含笑点头。

    楠瑛姿气倒在椅子上,终于明白当初茶叶分成时她为何分文不取——原来在这儿等着!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就要了她的半条命啊!这一去,楠家怕是大半年都缓不过来。

    楠瑛姿手颤巍巍的指着贺兰暨,“你!你简直比鹰嘴寨的土匪还要土匪啊!你你你,你还要吃我的橘子!”气呼呼地把整盘橘子扫到自己面前护住。

    “目光要放远些,你们家如今乱糟糟的,没有你大伯坐镇,这些身外之物也未必守得住。”贺兰暨‘劝’到。

    “谁说我守不住!铁血手腕下去,谁还敢不老实。我就是被你骗了!”楠瑛姿气血上涌,“来人,送客!”

    贺兰暨见她真炸毛了,抬脚欲走。走出两步,心头却掠过一丝异样,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点舍不得她,顿了顿,便又转身回去。

    “你还回来做什么?!”楠瑛姿没好气。

    贺兰暨牵起楠瑛姿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望着她,再大的火气也被浇熄了大半。

    楠瑛姿竟也怒气渐消,只余下些许别扭。

    贺兰暨做思考状,“好吧,大不了我让我哥哥写个牌匾挂你祖宗牌位上,多光宗耀祖啊,没人敢质疑你当家身份了。”

    “你还要祸害我家的祖宗牌位?!你唔唔唔......”楠瑜乐眼疾手快捂住堂妹即将暴走的嘴,试探问道:“不知……令兄是何官职?”他对钱财损失倒不甚在意,更好奇她的身份与章家的关系。

    贺兰暨歪头,一脸无辜:“咦?我没说吗?那送你们个小秘密好了——我复姓贺兰。”

    楠瑛姿一愣,复姓有什么了不起,贺兰......贺兰!韦暨,就是贺兰暨!永嘉公主贺兰暨!那她口中的“哥哥”……岂非就是......!

    二人皆是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两人大眼瞪大眼......我们是不是应该跪一下啊......

    楠瑛姿怔怔,声音发飘:“为何...不直接下旨?”别说一个楠府,十个楠府都如同探囊取物。

    “那多不像话啊,我们岂是不讲理之人。况且...现在我还多了两位好友。”贺兰暨斟了两杯茶推过去。

    楠瑛姿很想继续生气,可对上贺兰暨眉眼弯弯,气怎么也提不上来。再回想这一趟确实一直都是她在出主意帮自己许多,且并无害她之意,或许......或许真有几分真心?她装作赌气,一把夺过茶杯猛灌一口,咕哝到:“我好友可不会算计我钱袋。”

    哄好了一个,另一个久久缓不过神来。

    楠瑛姿此时倒是有些理解楠瑜乐的心酸——原本以为是长在最高枝头上鲜果,自己努努力或许能够到,谁知道对方是高悬的明月。

    就算是公主肯,难不成他还真跟着回京都当男宠去?别说大伯会不会打断他的腿,婶婶的眼泪都要把人淹没,再说万一到时候被公主抛弃了怎么办?.......呸呸呸,她甩甩头,赶走胡思乱想,还是找大伯商量正事要紧。

    午间楠英姿去找了楠大爷,下午楠大爷就捧着账簿去见章刺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痛陈治家不严之过,无颜再做父母官,自愿捐出家财以宽抚被山匪伤害的百姓。

    章刺史心想,终于来了,楠家捐出一笔、从土匪窝中缴出一笔、殿下捐出一笔......别说扩一个峪岭了,梅建的水坝、桥梁、渡口都够了。劈山开道,繁杂琐碎之事多如牛毛,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章刺史‘大为感动’,将人扶起,令他——罚俸半年小惩大诫,司户一职有缺,在新司户到任之前,暂代司户,以赎前愆,以报百姓。

    深夜,韦府的府门被叩响。

    小厮来报,轻鸿披衣趿鞋而出。

    来人一身墨绿男装,束高马尾,神采飞扬,自来熟的主人做派,指挥仆役搬箱笼,“安静点!哎哎哎,小心点,搬坏了十个你都不够赔的。”

    “檀云!”轻鸿惊喜。

    二人相拥间,檀云闻到对方的轻柔香气,轻鸿则是闻到皮革混杂着些许汗味儿。

    “你怎么亲自来了?可是京都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没有,一切都很好,殿下不是让我发卖了杂物么,这么大笔金银我不放心,可要亲眼看着,再说我想你们的很,就自己来了。”檀云爽朗道。

    “殿下刚洗漱完,这会儿说不定还没睡下。”轻鸿拉着她往阁楼上走。

    “可我还未洗漱,会不会熏着主子呀。”

    “不会,殿下见了你,肯定欢喜。”

    二人悄声走到贺兰房前,见灯光还亮着,轻声敲了一下门扉,“主子,睡了么?”

    “进。”

    轻鸿打开一扇门,含笑说着:“殿下,您看谁来了。”

    另一扇门后,檀云轻巧跳了出来:“殿下!”

    贺兰暨欣喜丢开书,立马站了起来。

    “殿下不必起身,外头夜深露重的,受凉了就不好了。”檀云快步进屋关上门,整理了衣裳,结结实实跪下行了一礼。

    “快起来,阿弥陀佛,平常有个鸿儿念我也就算了,今儿还来了个你。”贺兰暨把人拉了起来,打量着她,眼下一片青黑,发丝微乱,却精神奕奕,还是那风风火火的样子。“京都事妥了?”

    “嗯,圣上还加派人手护送,这都是殿下的金银,我要亲自看着才安心。”檀云看着一身月白睡衣的殿下,容姿一如往昔耀眼夺目,不禁双眼含泪,自己还担心南地瘴气,多发疾病,殿下怎么受的了,现在见着殿下了才安下心来。

    “前几天才收到你的回信,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轻鸿倒了杯热茶给檀云暖暖身子。

    “日夜兼程呗,这么大笔银子,在路上多危险啊。”

    轻鸿抱着檀云的脑袋,左右端详,“嗯,怪不得,都皲了。”

    檀云作势伸手追着要拧她,“好啊你,长嘴皮子了,还调侃我来了!我看你是忘了我的本事,分筋手!”

    轻鸿左右躲不过,身体还不如檀云结实,急忙讨饶:“哎呦哎呦,你饶了我吧。殿下,殿下~”

    “我可不管,我还指望着檀云养活我呢。”贺兰暨笑出声。

    檀云朝轻鸿得意扬了扬眉毛:“听见没有,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饶你。”

    笑闹过后,檀云稍敛神色,犹豫片刻,还是从怀里拿出了一沓的信笺:“殿下,离京后陆陆续续收到卫家来信......您说不用理会,可越积越多。”

    贺兰暨扫了一眼,除了吴郡卫家的,还有来自那个便宜舅舅的,随手拆开两封,内容不出所料,左不过就是问安,然后希望提携这个、帮助那个,还有让她帮忙调他回京......

    “呵,不是说我那阿舅在西南服劳役么?是活儿不够多是不是!还有空关心我的婚事!”说什么赶快找个有权的世家联姻,巩固地位,提携卫家,卫家才是忠实的靠山云云,气得她把信狠狠掷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懒得再看。

    轻鸿默默捡起,想着待会拿去烧掉好了,现在院子人多眼杂,传到圣上耳朵里也不好。

    檀云早知如此,有些话轻鸿碍于卫家出身不好明说,她却忍不住:“想是西南官员听说殿下您恢复身份,便上赶着示好,不敢怠慢卫舅舅。不过殿下,卫舅舅虽是多管闲事,但是有句话倒是有理,多一个卫家多一个保障啊。”若是把命运全寄托在当今圣上的喜怒之间,朝中无人替殿下说话,终究不稳。

    贺兰刚想说些什么,眼神微凝,谨慎道:“去把韩之泷挖起来给我守门,欠了我那么多银子,还好意思又吃又睡!”

    韩之泷早躺下了,哪舍得起身,看轻鸿亮出白纸黑字的欠条,认命挠了挠鸡窝头发,哈欠连天守在阁楼下,不让其他人靠近。奈何自己耳力太好,只言片语越听越心惊,只当自己是块木头,什么都听不到。

    檀云的话,贺兰暨并非没想过。卫家待她,也算尽心。幼时去卫府,外祖母总爱摩挲她的小脸;她骑在外祖父脖子上撒野,舅舅就在一旁含笑护着,怕老的爱逞强、小的又无禁忌;他还亲自教她骑术。

    八岁那年,外祖旧伤难治去了,父皇悲痛下追封为忠义王,卫照封一等国公,外祖母封一品诰命夫人。

    虽是尊宠加身,外祖母伤心之下只想送外祖的灵回吴郡。母后碍于身份不能亲自前往,便让她随行陪伴,之后外祖母就直接在吴郡老宅住了下来,不再回京都。

    临行前一日,她在母后侧殿醒来,听到母后与阿舅似乎在争吵。

    母后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怒火:“若能生下嫡系皇子登基为名正言顺,若上天只让我得一暨儿,我也无憾。顺其自然吧。”

    舅舅却颇为恨铁不成钢:“我们卫氏向来支庶不盛,子孙稀薄,能位列世族前列,全是因为上下一心,家族为大。即使你不为卫家,也要为暨儿打算,我们要是先去了,她没个亲兄弟的帮衬,将来又如何?前代的胡瑰公主,远嫁番邦后第二年就没了,这种例子还少吗。”

    胡瑰公主的母亲深受当时的皇帝喜爱,胡瑰公主小时候甚至被皇帝抱着去上朝,后来她母妃早逝,皇帝就喜爱上别人了。公主大了后番邦来朝求娶,为了所谓‘公主职责’‘边境安定’,就把人嫁出去了。

    母后冷笑:“我倒是有个亲兄弟,你就是这么帮衬我的吗?!卫氏已如此烈火烹油,应该慢慢蛰伏下来,细水长流、低调行事才是长久之道!”

    “就因卫氏如此势大,他姓皇子登基,必先清算卫氏!何谈长久?若你生下嫡子最好!若她先生下皇子,记你名下,卫氏在后宫朝堂......”

    母后不同意,最终卫舅舅夺门而出,两人不欢而散。

    次年,旁支卫宜被送进宫里,三皇弟出生后升卫淑妃,卫照的心思,全扑在了三皇弟身上。

    贺兰暨垂眸,掩去眼底情绪:“卫家是我和皇兄博弈的筹码之一,但是眼下,却不敢启用。”

    她那皇兄看着好说话,翻脸不认人更是一绝,此时提卫家重返朝堂?徒惹皇兄对她无端猜测。

    对檀云嘱咐到:“无伤大雅的钱财需求,可酌情助之,也别卡得太死,反倒生出不好来,之后的事情等我回京后站稳脚跟之后再说。”

    到时候在吴郡兴办书院,建马场,请最好的老师,以卫家本就有的底蕴,若真有真才实干才华出众者,焉不能以科举入朝,以施抱负,不好读书的族人也好好经营家族产业,自给自足不是难事,老想着靠女人是怎么回事?!走她这边路子直接调回朝堂也不是不可,总是会受人诟病,还不如走科举,站得堂堂正正,以成绩堵住悠悠众口。

    “至于那个便宜舅舅,有我的名头在,鞠县没人敢给他脸色看,以他的聪慧也不会做些张狂的事儿给我惹麻烦,我日子若是难过了,他们日子将更难过。

    让他好好安享晚年,别老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成日里长吁短叹,老实在鞠县过日子。如此,也算是对得起卫氏多年在我身上花的心思了。”

    贺兰暨拍了拍轻鸿的手,“到时候把你父母接过来,在庄子上当个管事的,你们也能常常相聚。”

    轻鸿闪着泪花,还是摇了摇头:“谢殿下考虑,二老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吴郡气候温和更养人,且有弟弟们在旁照料。”贺兰暨便不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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