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成大长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本宫给太后侍疾？”
对于她这个态度，章禄面不改色，言语间似乎还有一股大义凛然之气：“大长公主，太祖皇帝在世时曾定下规矩，即使是公主，无诏也不得入宫。陛下想着您是听说了太后凤体抱恙一事，这才匆忙进宫。既是如此，这也不算坏了规矩不是？”
康成大长公主如何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要么，她今日被拦在门外，不得进宫；要么，她以为太后侍疾的名义进宫。
这是在逼迫她做出选择。
她进宫的阵仗摆的太大，所过之处无人不知，恐怕这一会儿就传到了各大世家人的耳中，她今日若是连宫门都没进去，岂不落个笑话？
往后，这长安城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康成大长公主无声地攥紧手中的帕子，权衡利弊后，定住了心神，话语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是，本宫今日便是为太后侍疾一事而入宫。”
章禄一点也不意外她的选择，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事急从权，还请大长公主随奴才进宫给太后请安吧。”
康成大长公主从来没受过这般明晃晃地羞辱，她咬紧牙关，冷冷地瞥过章禄，昂首挺胸地踏入宫门。
长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怎么也走不完。
来来往往的宫人照常在两侧垂首而立，分明无人注视着她，康成大长公主却觉得有千万双眼睛盯在她身上……
然而让她愤恨的事还不止这一件。
颐华宫前，守门的小太监向她问完安，接着道：“还请大长公主稍等片刻，奴才这就为您通传。”
她木着脸，没有言语，周身的冷意却让人很难忽视。
小太监去而复返，同他一道出来的却是一位年老持重的嬷嬷，嬷嬷对她福了福身，态度颇为恭敬：“大长公主恕罪，太后方才用过药膳，已经歇下了。太医说太后近来要静养，您看，不妨让奴婢给带您先去偏殿歇一会？”
在康成大长公主发作前，她一口气说完：“东偏殿里还有位姚姑娘，奴婢带您去西偏殿吧。”
听到姚姑娘三个字，康成大长公主的冷意微敛了几分。
她的这位好侄子，真是好得很啊！也敢给她下马威了！
见康成大长公主依照嬷嬷的话进了西偏殿，章禄立即赶回勤政殿回禀帝王。
扶晓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诧异，他抬手落下一子，对着阿楹意味深长道：“阿楹，这局可算我赢了？”
阿楹颔首，心服口服：“是奴婢输了，陛下英明。”
原是章禄奉命而走后，扶晓和阿楹打起了赌来，看看康成大长公主是什么反应。阿楹想着，以大长公主的骄傲大抵不会妥协到底，却不料，一切都在扶晓的预料之中。
她好奇：“陛下怎知大长公主的反应？”
扶晓挑了下眉，遂问：“明知今日是我故意为难，她也一定要入宫，阿楹可知是为了什么？”
阿楹忖度几息：“当是大长公主有要事在身。”
扶晓不可置否：“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
他笃定道：“今日入宫，她是为皇后之位一事而来。”
阿楹先是一怔，继而含笑：“陛下既知晓，怎的还让大长公主去见太后？”
太后耳根子软，如今对姚观蕴确实有几分喜爱，但谁也不知她是真的喜爱还是打了其他的主意，或许，她对于平慧郡主也是满意的呢？
而且有大长公主这个祖母在，太后难保不会被说动了心。
扶晓“唔”了声，似笑非笑：“那正好也让我瞧瞧太后的心意了。”
他也想看看，太后心里的真实选择。
姚观蕴此时还留在颐华宫，她和姚家如今大抵已经对皇后之位胸有成竹，若是康成大长公主一进宫，她紧接着就被太后送出宫冷落了，姚家会是什么想法呢？
怕是会将矛头直指康成大长公主，闹得不可开交罢。
扶晓没有在阿楹面前掩饰自己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阿楹默然良久，眼底的眸色闪烁不定，低头看着手边的白玉棋盘，思虑再三终是出声：“长茂长公主的及笄礼过后便是婚事，陛下比她年长却还不曾立后，要不了多久，朝中大人们该上折子请陛下充盈后宫了。”
“陛下也将及冠——”
扶晓看着她，蓦地一笑：“阿楹在担心什么？”
阿楹与他对视，正色道：“奴婢以为，陛下心里若已有皇后的人选，不如早做打算。”
阿楹知道，她不说，扶晓也应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她私心里想着早些见一见那位女子。
有些事情，是不用独自抗下的，两个人若能互相扶持，彼此的心也会更近一些。
扶晓为之一默，半晌后，他率先移开目光，“这是自然，阿楹放心。”
见他言语间仍不肯透露什么消息，阿楹心里不免有些怅惘。
他将那人护得这样紧，连一点风雨也不愿让她受吗？
她不是羡慕那人，而是想得更远些。
她担心扶晓今时今日对女子的保护，会成为往后二人争执的话题。
如长茂长公主所说，感情是相互的，付出也该是如此。不可能始终是一人付出，一人享受。何况扶晓是帝王，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子。
可是这种事，阿楹不好提醒扶晓，也不想让他以为自己在试探什么。
她只能将这份担忧藏进了心里。
……
颐华宫
姚观蕴侍奉着太后用过药膳，又等太后睡了过去，她方回到东偏殿，只是还没坐一会儿，便听宫女来道“大长公主来了”。
传消息的小宫女是太后拨来偏殿伺候她的人。
姚观蕴进宫时，身边的婢女被留在了宫门外，这几日都是连乔跟在她身边。
连乔满脸担忧：“方才奴婢瞧见康成大长公主去了西偏殿，姑娘，怕是来者不善啊。”
姚观蕴慌了一阵便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因为太后得了风疹一事，陛下已经对她不假辞色，若是再叫大长公主知晓此事，必然会以此为把柄拿捏她。
再传扬出去，说她伤了太后凤体，那她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岂非功亏一篑？
许是看出她的心事，连乔忙安慰道：“姑娘放心，陛下下了禁言令，此事不会让大长公主知情的。有太后护着姑娘，姑娘不必太过担心。”
“姑娘先稳住，瞧瞧大长公主入宫来所谓何事。”
可这是不用宣之于口的事。姚观蕴知道大长公主和殷家不必善罢甘休，但没想过大长公主会只身进宫来。
难道她做好了万全之策，或是有法子打动太后，让太后在她和殷含馨之间选择后者吗？
想到这里，姚观蕴眼皮子直跳，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