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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拐卖小孩(四)

    “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洛嘉泽的声音使沈惜回神。

    “嗯,不知道。”沈惜眼睛有些红,明明他只是把录音放了出来,依旧是要哭了。录音中徐宛印坦然,声音听起来不知有多少自嘲。

    其实后面徐宛印还说了一些。

    徐宛印:“沈惜这个人还真是幸运,遇到了你,遇到了苏静年。”

    洛嘉泽:“谢谢。”

    “谢我做什么?”她笑,“我只是愿意和你说,就算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一个她们都熟的人说。而且她对你也不一样吧?”

    “她对我,没什么不一样;对于我,是。”

    徐宛印半开玩笑着:“我快完转学了,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之后立刻离开。

    “……”

    洛嘉泽看着沈惜情绪低落,要安慰:“你也是做了件好事。”

    “我没做什么,可能对于她来说,也只是耽误她的人吧。”

    “她的方法本身就是错的,只是自毁。”

    “可能人生来就不同吧。对于你们来说是自毁,可对于我……有些人来说,只是不想再继续挣扎了而已。”

    他垂着眼分辨不出情绪。

    沈惜有些愣:“你怎么了?”

    “你也是这样的吗?”她刚开口又被他声音没过。

    沈惜:“哪样?”

    “也不想再继续挣扎了。”他也看向她,停在路上。

    “没有!”她急忙解释,像是生怕被他误会一样“我有想过,可我的自毁按钮被扣掉了,你懂吗?

    “既然没人为我停了,那就靠自己。我可能没有太强的依赖感,哪怕前面是墙也怕倒啊……你也说过,我是不得不努力,我也试过是不行的,所以我要挣扎,还要成功逃离。

    “你就是帮我那个人啊。”

    洛嘉泽还是看着她,只是多了几分情绪。

    沈惜被他盯的发毛,推他往阴影地方走:“太晒了,往里面走嘛。”他也只是听着她说,跟着她走,所以很快恢复谁都不讲话的状态。

    你就是帮我的人啊。

    当时他心头似乎是被拨动,只轻轻一下,就足以让他回味。

    我都说了些什么啊……沈惜脸有些热,她其实从他帮自己补习就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四五分,没敢确定。哪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愧疚、同情,亦或是有所图,不管哪一点都不能随意接受。

    “你是慈善家吗?”沈惜突然开口。

    “不是。”

    “那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这算好吗?”

    “不算吗?”对我来说好像没人能这样对我了。

    “如果这样都算好,那有人现在无偿资助了你,你是不是就要认他做干爹?”

    “……不是。”

    “那我这怎么对你好?你值得更多更好的。”他还是没忍住,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助别人、同情别人,却没想过要同情自己,别人对自己好就不觉得不该,对美好远离,然后默默渴望。在别人眼里看来的矫情,是她想远离那个家庭的方式。

    她明明值得更好的,却在无声中和生活对抗着。

    她一时不知应该感动,还是羞赧,心跳猛烈跳动着,仿佛完全不是自己的。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谢谢你的祝福?

    竟然在原地失了语。

    他像是清楚她的想法一样:“不用谢我,本身就是。”

    这个世界很不公平,有人可以天生就在云端受人仰望,有人看似鲜活却身处泥沼,有人狼狈是无法掩饰把倔强埋在骨血里。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挣脱的,他不过是恰好路过一个曾经反抗的自己。

    而那些不只是抱不公的人,值得更好。

    就好像酒醉时他或有意或无意安慰的那句:“总有人不会离开的。”带着不经意间察觉的温柔意。

    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容易被满足,仅仅只是几句话就把她心中的心理防线要攻破了似的。说好的只能靠自己了,说好的要认命,还有说好的……不动心。她恍了恍神。

    那点坚持像水中芦苇,风中飘荡几下,仿佛随时都要倒。可一阵风去了还在那,风也了无踪迹。

    差一点,就被动摇了。

    ——

    太阳猛烈,晒得似乎要透露出夏天的感觉。沈惜把作业写完,迫不及待要和洛嘉泽对答案。

    “算了,”他收笔,刚好写完化学,“回去听评讲。”

    “哦。”她明知故问,“那现在写什么?”

    “地理。”

    “今天好累,早上的数学难到高考水平了……放过我,洛老师,也放过你自己。”

    “放过今天的你就是残害明天的你。”他抬了抬头,“选一个。”

    “……”沈惜垂死挣扎了一下,“我选择牺牲明天的快乐,透支今天的幸福。”

    “……”

    她又仔细想了想:“我觉得不能让你一直吃亏,要不我们一节课换一节课,怎么样?”

    洛嘉泽没反应过来,微顿,开口道:“你又想干什么?”

    “帮你补化学啊,”她眨了眨眼,“你觉得我需要?”

    “你不需要吗?你这个化学……怎么说呢?”她看了一眼他的神情,有些危险,改口,“嗯,还挺好的。”

    “那我需要吗?”

    沈惜一咬牙:“当然需要!淮中的难度不考满分就说明不行啊!我要是考90,都对不起每天认真上化学课的我。”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听你教化学?”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很快实话实说了,“我不想欠别人的。”

    “你欠我?”

    “嗯,我虽然没把握下次一定能达到你的要求,但为你的成绩锦上添花,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样啊……”他还是没纠正她什么,勾了勾唇,“嗯,那你先欠着吧。”

    “洛嘉泽,我不是很想欠别人呢。”沈惜礼貌着故意装出恼火的样子,声音有些发颤。

    他看着她这副样子也没逼得太紧。

    “嗯,那就这样吧。下次段考,没满分找你补课。”

    她很快答应:“你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嗯,”洛嘉泽很快又补了一句,“就当,对得起每天都认真听化学课的你吧。”

    “……你少说两句会死啊。”

    他偏头笑开,她无语地把目光转到窗外,想到刚才那句话,他应该没有认真听下去,随即松了口气,很快就开始了地理的学习。

    沈惜学习的一大优势,就在于一旦进入状态就不会分神,学习效率极高。在高一备考化学竞赛时,她便展现出了这样的特点。

    洛嘉泽看了她一会儿,不禁的分神,他还是不能明白,她的自暴自弃和轻易相信。

    相信自己可以帮她。

    “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他突然想起那天,与她茫然无措的眼神相撞,像一个走丢了或被抛弃的小孩儿。

    他并非对所有人都保有同情,可那天他分明感受到一种无力的感同身受。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站在原地。

    沉默着抬手,他只是翻了一页书。

    晚餐又是一顿简餐。

    路旁灯光明亮而温暖,黄橙色的灯拓出影子,两道阴影一前一后。两个人都是不会说话的性子,沉默一路很快分道扬镳。沈惜自觉道了谢,道别要离开。

    可还是回头,以一种极其随意的语气问:“明天还学吗?”

    “不用。”

    “好。”离开。沈溪没什么情绪,明天……她放空了一会儿,思考。发现除作业外无事可做,她选择放弃。

    家中冷清,她却乐得如此。

    打开门锁,推门,玄关后是白光下妆容精致,而三分相像的母亲。栗娴手中握的不是工作处理的资料,而是她的成绩单。沈惜僵在原地与冷光下的母亲对视着。

    “妈。”

    这是自被迫选科后第一次见面。她摆不出任何表情面对栗娴。尤其栗娴手中还拿着成绩单和各科的反馈。

    栗娴不像在看自己的女儿,像是在看一个项目的价值。

    没有人应答。

    显得她多可笑似的。

    “这成绩满意吗?”

    “……”

    “沈惜,我在问你话。”

    “……不满意。”

    “意料之内吗?”

    “意料之内。”

    栗娴将成绩单扔在桌上站起身来。“淮城一中还算不上淮城最好的高中,一模还没有开始联考吧,这个成绩你在跟谁较劲?是对自己不满意还是对选科不满意?我把你带到重点班不是为了让你给我考出这个成绩的。”

    栗娴说话的腔调仅仅只是平铺直叙,毫无波澜。

    沈惜手中还拎着没来得及放下了书包,有些重手勒的通红还开始发酸,可她却不动,不换手,也默不作声。

    “化学竞赛的成绩在新城不算拔尖,在这里也就没必要学了,这也是你选的。我找过梅艳了,生物再好出来也没用。既然给你选好了这条路,就没必要再做这样的无用功了。竞赛不肯参加,文化课也不认真学,你在和谁耗?”栗娴盯着沈惜,透过隔了两盏冷白色的灯光,望向一个不知道其实有多少分像她的女儿。

    有些陌生了。她其实很不喜欢沈惜这个名字,在一个看不出好不好看的婴儿时期,就被沈修平定下的名字。也忘记了他对这个惜字的解读,珍惜还是可惜?无论怎么解释,其中也没有所谓两人爱情的结晶。

    也是太久了,幼儿时的脸庞竟对不上如今她已经渐渐长开的脸。

    栗娴依旧没有感情变化地开口:“耗了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她明明也应该像以往不知多久前一样,收到无尽的沉默,可沈惜没有,只是轻嗤一声。

    像是撕开了平静无事的面具,肆无忌惮。

    “说了半天就是告诉我这样的道理?那又怎么样?”沈惜将书包换到另外一只手中,“听了你的安排进了你的公司,然后证明没有沈修平你一样成功?”

    栗娴本别起头发的手僵在原地,沈惜却丝毫不畏惧能与她撕破脸,甚至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种嘲弄的表情。

    栗娴似乎想看清那张曾经顺从的脸,如今有多叛逆。

    而沈惜却未察:“我算什么东西?狗吗?挥之即去召之即来,有用的任人摆布没用了就权当没有这个人。我也是你上位的筹码吗?

    “我不会进你的公司,沈修平也不在意你怎样。没有人会在乎、会永远在,这句话我奉还给你,我是记住了从你身上验证的。”

    沈惜几乎一口气说完了,对上不是栗娴难以置信的表情,而是难抑的怒火,在将发未发的边缘。屋内寂然,沈惜知道什么能打破这令人窒息的环境。

    “沈修平结婚了你知道吗?”

    “啪。”紧接着的一声清脆的声响,沈惜的头偏的厉害。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巴掌。

    “看来知道,我还想亲口告知你,竟然晚了。”

    有些晕,接着是轻微的耳鸣和温热的感觉,有一道火辣的痕迹,是栗娴手中用来装饰的戒指。下了劲的,金属狠狠的剐过脸,大抵是要渗血。她没理会。

    栗娴平生最大的教养还是没让她骂出口。

    毕竟是亲生母亲,如果想做什么都易如反掌吧。

    “下次段考没有班前十,你别想再和那些新城的朋友联系,你尽管试试。”那是她唯二的朋友。

    栗娴的包就在玄关的柜台上,沈惜与她擦肩,门开门关。

    是啊,这里甚至不是她的家。

    沈惜手中终于脱力,书包沉重地落地。

    明明是渐渐回暖的春天,夜晚让她依旧冷得发抖。

    沈惜死死的闭上眼,不愿睁开。

    ——

    手机刚过了十点半的数字。

    灯光惨白,照着屋内全蜷缩至角落的女生。正对着通讯录中的好友发呆,本就零星的列表,再盯也不会多出一个人。

    没有人可以倾诉吧。

    压着无力和躁意没有砸手机,理智残存——修手机很贵——她握紧手机,棱角在手中印出失了血色的白,手冰的可怕。不知是憋了多久眼睛,红肿的生疼。

    震动的手机,像幻想。

    洛嘉泽:到了?

    已经过去将近半个小时,这时候才发消息。沈惜不想假装自己睡了,哪怕分散注意力也好。

    沈惜:嗯。

    洛嘉泽:早睡。

    沈惜:你也是。

    关了屏幕又似不甘的亮起,最后不抱希望似的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敲下发出:你说些话吧,什么都好。

    他发了一句语音。

    像带着无奈和慰哄的语气,在空荡的房间里被女生一遍一遍执拗地播放着。

    “别哭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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