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街

    柏青院。

    月色如水,照在空无一人的庭院里。

    易骧依旧站在门口,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明。

    京城的暖风吹糊涂了他的脑袋,不自觉放缓了感知。他怎么会没认出她呢。

    明明那么多机会,明明见了她那么多次,明明就在靖远伯府的别庄。

    “你还记得你的夫人吗?”

    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那个带着轻笑讽意的问题。

    他怎么好意思说记得。

    是该和离。

    只是胸口不知为何沉闷喘不上气,心里空落落的。

    吹够了冷风,易骧总算接受了现实,但躺到床上,挥之不去萦绕鼻间的幽幽清甜又仿佛在笑他的愚蠢。

    摇风院。

    岑遥自然没有这样那样的担忧,她相信易骧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就像成婚前他直白地为她分析利弊一样。

    寄人篱下的少女恍惚坠塘,见义勇为的郎君下水救人。本是一桩美谈,却在名声所缚下成了强扭之瓜。

    岑遥彻底清醒后,三书六礼都走完了大半。

    请期时,两人总算见了一面。

    “抱歉,委屈你了……”

    “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岑遥道了歉,解释她才清醒过来,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易骧告知她不必内疚,无论如何他都会救人,而救人之前他就已预料到今日之果,只是委屈了她。

    清朗的少年侧身而站,语气诚挚,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伯府尴尬的地位、双方长辈的意愿、以及两人的现状。

    “我对此门婚事并无意见,唯恐违背了岑小姐的心意。若你不愿,我自会向母亲与林尚书说明,这门婚事就此为止。”

    请期,顾名思义,男家择定婚礼的良辰吉日,并征求女方同意。是整套婚聘流程的倒数第二步。

    她最终没有拒绝。

    她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包括生下小月亮。

    .

    “娘亲你快点嘛~,去晚了就看不到啦!”

    小月亮坐在小方凳上,心急但又不敢打扰正在梳妆的岑遥。

    朱槿和画眉正一个上妆,一个挽发。朱槿许久未给夫人化妆,是以磨蹭了些时间。

    等得耐不住的小月亮拽拽岑遥的裙边,得不到娘亲的回应急得转来转去,最后气得拆了自己的辫子。

    半夏给她梳好,她又拆掉,如此循环两三次,岑遥终于好了。

    “看不到就回头再看,天天都有的景象你惦记什么?”

    “……是天天都有,可娘亲不是天天都准我出门啊。”她都好久没回京城了。

    小月亮小声反怼,果不其然得到了一个脑瓜崩儿。

    还不是她出个门这也想去、那也想去,差点拉都拉不住,她哪敢随意放她出门。

    “走了。”

    小月亮率先爬上马车,然后催不紧不慢走路的岑遥快点。

    坐上马车时,将将酉时。

    听见马车外逐渐喧嚷的声音,小月亮激动地掀开帘子向外张望,朱槿适时给夫人递上帷帽。

    岑遥摆摆手,如果还是夏天她就戴了,遮阳。但近来日头渐消,现下太阳也快落了山,自然也不用再遮了。

    她也不是什么没出阁的少女,自己舒服就行。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巷,一路向南。

    路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马车上也多了好几样小食。不过都是岑遥想吃的。

    至于小月亮,正怒目看着又要婢女下去买东西的娘亲。

    “你回来再买不行吗?”

    “可我现在想吃。”岑遥一脸无辜。

    “要赶不上了!!!”

    “想看的又不是我。”

    “你,哼!”

    小月亮双手抱胸,气得扭过头不看她,脸颊圆鼓鼓的。

    酉时三刻,马车终于赶到了南熏门。

    小月亮第一时间爬下马车,拉着半夏去自己熟悉的茶馆二楼。岑遥提着吃食慢悠悠跟在后面,朱槿娴熟地去点单。

    刚落座,就听隔壁一个男子大喊,“来了来了!”

    小月亮顿时跑到窗前,踩着椅子期待地等着激动人心的一幕。

    南熏门,热闹的大门前游人自发地散开,让出一片空地。

    紧接着,一头猪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

    然后是三四头、十几头……源源不断的猪群出现了。

    成百上千近万头猪从南熏门涌入。

    很快,茶馆下面的街道就几乎塞满了活猪。游人纷纷避让,为猪群让路。

    寥寥几个赶猪人在猪群中游走,牢牢把控猪群的整体行进。他们要把猪赶到各个预定的地点去。

    偶有一两头猪脱离队伍,撞了路边的摊子,赶猪人立马上前道歉递上两个铜板,再利落地将落单猪赶回猪群。一套动作炉火纯青,分外纯熟。

    小月亮眼睛发亮地看着这颇为震撼的一幕,茶馆二楼有不少人像她一样,如观杂技一般,啧啧称奇。

    赶猪天天有,这种大场面看一两次也就不再震惊了,也不知为什么小月亮格外痴迷。

    猪群走了,她还盯着猪群远去的方向不愿离开视线,直到一点儿猪尾巴也看不见了,才爬下椅子坐好。

    “明天还要来看猪!”

    “不行。”

    岑遥饮了一口花茶,咽下嘴里的糕点,两个字脱口而出。

    “为什么!”

    “你今天已经歇息了一天,明天该继续学习了。”

    “可项夫子已经走了啊!”

    岑遥还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关于夫子没走还喜提一个亲爹这件悲/喜事。

    “他走之前留下的作业你都完成了?昨日没有练习扎马步吧?今天还练吗?”

    易骧走之前不仅留下了手写信,还留下了长达一个月的作业与训练,可谓十分敬业。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理直气壮的小月亮也越来越萎靡,头越来越低。

    她就知道娘亲不会允许她天天出门的。

    “我今天回去肯定会练的!”

    岑遥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两个字:不信。

    “今天回去坚持每日完成学习任务,下旬就奖励你再出门一次。”

    小月亮已经知道一旬就是十天了,缠着娘亲讨价还价。

    从一数到十,要好久啊。

    “表现好就额外带你出来一次。”岑遥站起来,“好了,该去吃饭了,你不饿吗?”

    饿了。

    小月亮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诚实地点点头。

    “去陈娘子的鱼店吧,我想喝鱼汤了。”

    “我要吃鱼丸!”

    陈娘子的鱼店就在葛里桥东桥头,店里的招牌菜是鱼丸汤,鱼是每日新鲜现杀的,手工捶打绞泥,鱼丸细腻又弹牙。

    小月亮怕刺吃不得鱼肉,这鱼丸就刚刚好。

    不过几人还是在茶馆坐了一会儿,茶才刚上呢。

    方才还嫌岑遥买东西耽误时间的小月亮现在来者不拒,每种都要尝尝才行。

    好在买的种类多但量不多,吃完刚好垫个肚子,等会儿逛个街也就消化了。

    葛里桥上下是附近有名的夜市摊,马车不好通行便在附近停下,一行四人步行过桥。

    “热腾腾的油饼!”

    “五十年老字号,家传的卤鹅欸——”

    “姑娘看看我家的簪花!”

    小贩的吆喝一声盖过一声,飘在波光粼粼的河上。撑船的老丈长竿一划,金橙的余晖荡起一串碎金的波纹。

    小月亮趴在栏杆边,本是看船,却被粼粼的波辉夺走了目光。

    桥东头,刚从宫里汇报出来的易骧正四处觅食。

    大隐隐于市,这般嘈杂喧闹的环境最容易混淆视听,不易被人注意到。即便有熟人面孔,一晃身就不见了影,只会怀疑自己走神看错了人。

    虽说岑遥已经向他摆明了态度,不必在伯府遮掩,但有没有准备他的饭食也难说,毕竟他此前几日都是在外解决的。

    所以他决定先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又甜又大的冰糖葫芦嘞!酸甜开胃——”

    “是糖葫芦!”

    熟悉的清脆娃娃音从前面传来,易骧眉头一挑,上前几步,果然是小月亮。

    看来他们还是挺有缘的嘛。

    他正想向前逗一逗她打个招呼,就看叫小丫头回头拉出一个人来。

    逆着灿烂的霞光,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抱着与她五官相似的貌美妇人,嘴甜地撒娇。

    “娘亲!给我买一串嘛~我保证只吃一颗、不,两颗!”

    小丫头还是熟悉的小丫头,而她拉着的,自然是——

    整个人仿佛雷劈一般愣在原地,一股电流从头顶直窜脚心,一个从未联系在一起的事实突然摆在他面前。

    怎么会?!

    .

    皇宫,御书房。

    皇上正在看易骧今日汇报的成果,一旁的大太监德华公公突然想起什么,道。

    “易大人今日精神似乎不大好。”

    “怎么回事?”

    “杂家也不知,瞧着魂不守舍的样子。”

    看完内容,皇上把密报合上,在桌子上敲了敲,“岑氏是不是回府了?”

    “诶哟,咱居然忘了这个!看来是见上了。易大人夫妻分离五年,如今也算修得圆满。”

    皇上冷笑一声,那日易骧问过吕氏行程便径直走了,只怕昨日才知道岑氏在京呢!说到这个……

    “话说,易骧该不会还不知道他有个闺女吧?”

    德华公公和送来密报的暗卫统领面面相觑。

    暗卫统领:“臣是在岑氏的栖云庄接应的易大人。”

    沉默。

    应该不会有人认不出自己夫人、还不知道自己喜当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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