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拍鬼花夫妇

    晚饭慕容月并没有吃几口,农家人的碗筷都磨损得厉害,尤其是筷子尖端木色褪去,磨出细毛,呈现老旧尘垢堆积的状态。

    她甚至能想象得出农户用嘴舔食筷子的动作,留下粘稠发臭的津液,就算洗过千百回,还是洗不尽穷人的臭味。

    她身下的床铺,是晚间妇人刚换过的,远离鸡鸭牛棚,还算将就,总比睡地上强。

    她看一眼窗栏外的圆月,这张床的摆向和她在兰国寝宫的床摆向很像,都是能躺着便欣赏到月亮。

    也不知父王和哥哥怎么样了,有没有盼着她尽早回去。

    这么久了也没来一封信,或许信件已经在魏国地处的暗阁了……

    这样胡乱想着,双眼便支撑不住快要合上。

    殊不知,在房门处,一根烟管悄然伸了进来,缓缓往里吐着浓浓白烟。

    “另外两间屋子已经好了,你这边呢?”男人在黑夜里凑过来问道。

    妇人眯眼微笑,眼里闪过狡黠的光,“我这边也成了。”

    男人勾起胡茬满布的嘴角,舔着干涸的唇边道:“这可是兰国公主,定能卖个好价钱。”

    妇人不放心地瞥一眼他:“这消息可靠吗?”

    男惹冷嗤一声,像是在暗嘲妇人的没见识。

    他直腰起身,肆无忌惮地推门而入。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明晃晃照在地面上,拉得又黑又长。

    男人在黑暗里张嘴道:“新人试炼时我见过她,高调得很,自称家里家财万贯,事成后能给我们许多赏钱,后面我差人打听才知,竟是兰国唯一的公主,你说兰国愿意出多少钱赎她?”

    妇人点点头,似在下什么决心,“干完这票我们就可以收手了,今后再也不愁了。”

    男人:“动手吧,另外两人醒了可就不好弄了。”

    妇人点头,从腰上取下绳索来绑人,行动的间隙忽而担忧:

    “为何我们不直接把那两人杀了?虽说我们易了容,但能进暗阁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岂不留下后患?”

    男人冷哼一声:“你也知他们可能非等闲之辈,在这一京六国里,若没天朝的手谕短时间内也没法追踪我们,但我看那男子举止矜贵,若他是天朝贵族之一,我们可不好逃。”

    妇人暗叹一声,“那我们动作快些,可别出了差错。”

    沉重的马蹄声在黑夜里响起,几个拐弯,便将月亮甩在了身后。

    黑洞洞的树影似乎被风拉成线,只留一段残影闪过。

    慕容月半梦半醒中艰难地睁开眼,只觉身子晃得厉害,像是在马上颠簸。

    意识混沌间,忽然听得一处重响和马儿惊慌的嘶鸣。

    “啊!”男人惨叫一声,惊得林子里的鸟扑腾起翅膀,朝着月色笼罩的天幕中涌去。

    妇人连忙拉停了马,惊恐地瞪大了眼看丈夫什么情况。

    原是他背上中了一箭,整个人直接载倒在地,马儿受了惊,朝着林子深处横冲直撞闯而去。

    “当家的!你没事吧?”妇人大喊一声,尖锐的嗓音令慕容月不禁微微皱眉。

    慕容月眼神悠转,忽而看见远处一棵树上,竟然站着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手持弓箭的动作缓缓放下,冷眼低睨着她这边。

    慕容月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靠在一个宽厚的肩膀上。

    她这才惊觉这不是梦,她被人下了药,现在正被转送其他地方!

    她扭转手腕,试图挣脱禁锢。

    可手脚都软得像摊水,唯有意识还能支撑她看清现在的处境。

    是留宿的那对夫妇搞得鬼!

    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连她也敢绑,要是她能行动了,定将这对黑心夫妇抽筋扒皮!

    “当家的!你快醒醒。”妇人翻身下马,连带背着慕容月也下了马。

    这妇人力气惊人,就是背着一个成人也步伐轻盈,像是在水上滑行,眨眼间,便到了她丈夫身边,将人揽起抱在怀里。

    “拍鬼花崔无迹,云中燕柳三娘。”

    白衣男子嘴里叫着他们的江湖名号,手持弓箭,从树上跳下。

    长衣逆风而起,鼓动着衣袖似要乘风而去。

    他踏着清凉的月色走近,一步,两步,在柳三娘尖锐的嘶吼声中停了下来。

    “站住!再靠近一步,我就把她给杀了!”

    她反手握刀,已将锋利的刀刃逼近慕容月的脖颈,她虽没回头看一眼,却将尺度拿捏得如此精准。

    慕容月浅淡地倒吸一口气,掀起沉重的睫毛,冷幽幽地抬眼看向袁衡。

    没有求救的意思,就想看看他如何破局。

    以往她只觉得他藏得深,惯耍阴招,卑鄙得很,今日竟有一瞬觉得,此人不容小觑。

    这夫妇俩人身手不凡,骑马速度稍可与她匹敌。

    袁衡竟没有凭借一车一马,就追赶了上来,可见他轻功了得,能到冯虚御风的境界。

    “咳咳——”崔无迹咳嗽着醒来,他嗓音发闷,似有一口浓痰卡在喉间,下一秒,竟从嘴里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忽而低声闷笑,脸上因擦伤冒出的鲜红的血珠子,随着他的笑声,颤动着滴落到地上。

    他慢慢抬起那双尖锐的眼瞳,直直地盯着袁衡,“你小子,什么时候发现的?”

    袁衡嘴角轻笑,隐在月色的阴影里,显出几分狂狷。

    “进门的时候。主人家和他的狗,应该是被你们杀了吧。”

    他淡淡抬起审视的眼眸,对上崔无迹不可置信的浊眼。

    崔无迹摇头,“不可能,为何不一开始就拆穿我们?要等到现在!”

    袁衡微微皱眉,露出一种无辜的神色。

    这是他从小习惯做的表情,用人畜无害的脸去隐瞒自身的底色,达到欺骗敌人的目的。

    他作思考状回道:“当然是想看看你们想玩什么花招,毕竟,有证据才好抓人归案啊。”

    “哈哈哈哈……”崔无迹突然大笑起来,“你以为凭你那副破弓箭,能伤得了我?”

    崔无迹扶着树干踉跄起身,只听他冷笑一声,猛地抬手,竟直接将插在背上的箭头给反手拔了出来!

    意外的是,箭插/进去得不深,可以说只伤了点皮毛。

    他“划拉“”一下敞开衣襟,得意地晾给袁衡看:“我可穿着金丝铁甲,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袁衡拿的是猎户家里那副老旧的弓箭,射杀小型猎物尚可,但面对身穿金丝铁甲的江湖著名拍花党夫妇,可就吃力了。

    袁衡平静点评道:“有点意思。”

    崔无迹从腰间取下一对尖刀,双刃摩擦了两下,激起耀眼的火花,“孩儿娘,你先带这小妮子走,我随后就到。”

    柳三娘警惕地盯一眼袁衡,步子已然在朝马儿挪,“当家的,你小心,我们老地方见。”

    崔无迹微微屈身,那是一种准备战斗的状态,他没有回头,只喉中发出一声:“嗯,快走!”

    马蹄声再次在风里响起,渐渐远去。

    崔无迹不等袁衡有动作,提着尖刀便率先发起汹涌的进攻!

    他来势颇猛,脚下生风,卷得一路的树叶缠在身后。

    黑夜里,马背上的身影很快便模糊了。

    袁衡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看着催无迹狰狞的样貌。

    一方透着亡命之徒的狠劲儿,一方还秉持着翩翩公子的清冷作派。

    一黑一白,一动一静,树叶落在崔无迹刀刃上的一刻,时间都像按下了暂停。

    崔无迹心里闪过一瞬的不解。

    只看到白衣男子嘴角泄漏一抹轻蔑的笑意,嘴里像是在倒数着数字:“三、二、一。”

    他手起刀落,哪有时间思考这些,只觉得这男子精神不太正常,快些解决了才行。

    不料下一秒,一股贯穿脊椎到大脑的刺痛感,如洪水猛兽般汹涌传来!

    他的四肢、骨骼像是被钉子一节节给定住了,完全没法动弹。

    像是失去牵引的提线木偶,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

    “砰”的一声闷响,他趴倒在地上,手心再握不住刀把,大脑也几近麻木。

    崔无迹翻动着嘴皮,眼皮往上抬,“你对我做了什么?”

    袁衡蹲下身,捡起一旁的残箭把玩着,“箭伤不了你,但毒可以。”

    崔无迹说话已含糊不清:“卑鄙!我那婆娘见不到我,定会将那小妮子给杀了!”

    袁衡拿断箭拍着他的脸,细数着他的罪行:“你拐卖夫妇儿童不计其数,还说我卑鄙,你罪有应得,崔无迹。”

    袁衡蓦然起身,大风卷着他洁白无尘的衣摆,宛如站立成了一尊雕塑。

    同时间,从树上跳下一众行动诡秘的黑衣人,铁甲哗哗作响,一齐跪倒在地:

    “大人,属下们来迟,拍鬼花夫妇是暗阁重点通缉名单里的人,还请交给属下将其逮捕归案!”

    袁衡拿出手帕不紧不慢地擦着手,眼神往后冷冷一瞥,似是嘲讽道:

    “我抓住的人,交给你们拿去交差,当真会捡漏啊。”

    为首的黑衣人道:“属下不敢邀功,定会向上级禀告事情经过。”

    袁衡:“暗阁就是这样筛选人的?连崔无迹这种人也能混进试练营,还带着试练营的记忆出来了,回去问问暗阁阁主,你们那药是不是过期了?”

    黑衣人埋着头道:“几个部门定会联合调查清楚的,请大人放心。”

    袁衡摇摇头,忽而瞥见昨日慕容月在他手背上抓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了,“你们啊,还是太慢了。”

    黑衣人的头埋得更低了。

    话音刚落,白衣便消失在了原处。

    留一张沾满毒液的手帕飘然落地,在风吹起的一刹,化作一团火焰黑烟消失不见了。

    柳三娘专注地驾着马,一刻不停地朝目的地奔去,可突然心里一阵绞痛,疼得她冷汗直冒。

    她拧了下眉,疑心事情不妙。

    连忙回望一眼天幕,黑洞洞的,像是巨兽张着滔天巨口,唯有那轮月亮紧紧跟着。

    柳三娘长舒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多虑了,转眼就看到前方的树上,竟站着那名相貌模糊的白衣男子。

    她心里陡然一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挤了挤眼珠子,再睁眼时,便瞧见寒光熠熠的箭头已对准了她!

    她连忙勒住缰绳,夹停了马,反手将刀刃抵在身后慕容月的脖子上。

    柳三娘冲着树上的白衣男子大喊道:“放下弓箭!不然玉石俱焚!你看我刀快还是你箭快——”

    话音未落,那把持刀的手竟硬生生被砍落在地。

    鲜血汩汩流出,柳三娘瞪大了眼,疼得大叫起来。

    尖锐的叫声再一次吵醒了慕容月,她刚睁开眼,便感到脸上像是有虫子在爬动。

    等搞清楚状况,才意识到是新鲜的血液。

    她闭了闭眼,终是咽下了这口怒气。

    远处的袁衡没有丝毫动作,竟能在百米之外将柳三娘的手砍下,慕容月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一阵风过,吹得四周的长草低伏,她这才看见她们骑着的马,早已被一众黑衣人团团围住了。

    这一个个的装束,还有手持的武器——竟是暗阁的人。

    声东击西,倒是配合得默契。

    几道白光从眼前闪过,绳索应声而断,慕容月被暗阁的人从马背上顺利救下。

    她浑身无力地靠在石头上,听着柳三娘在远处破口大骂着,哭号着要给丈夫报仇。

    不出一分钟,这恼人的喧闹声被强行压了下去。

    她闭了闭眼,心想今夜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一阵暗淡的冷梅香传来,有人在给她擦脸上的血迹。

    她张开眼,蓦地看到一张映着月光的清俊面容,细致地、温柔地一点点擦拭着,像是在擦拭什么古玩物件。

    袁衡察觉到她毫不掩饰的目光,低下眸子,轻笑一声,“慕容公主,真是受苦了。”

    慕容月皱了皱眉,她不觉得这是在怜惜她。

    反而,她觉得这小子是在嘲讽她。

    她张了张嘴,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你,给我——”等着。

    这迷/药的药力实在强劲,也不知参杂了其他什么毒药,竟让人说话都难。

    袁衡疑惑地看她一眼,“给你什么?”

    慕容月翻了个白眼,气得一口咬在他的大拇指上。

    可她现在的咬合力比小孩子还小,只能叼在肉上不落,让人吃痛是完全称不上的。

    袁衡看她跟狗一样咬着自己的手,不禁皱眉,神情闪过一丝古怪。

    嘴硬,牙齿也硬,可偏偏嘴唇软得像花瓣一样,湿/漉漉的。

    袁衡眼里忽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他一把握住她的脸,迫使她张开了嘴。

    袁衡:“慕容小姐,还请自重,这儿人多,嘴杂。”

    慕容月紧闭了眼,手指不禁蜷缩,呈微握的状态。

    这个袁衡,一直在演戏。

    按他所说,他一开始就对这对夫妇起了疑,却等到她中了药,吃了这些苦头才来营救,不是在针对她又是什么!

    现在又演得一副关心队友的样子,不过是在给自己阴暗的决策找补罢了。

    好,袁衡,你给我等着,要是让我找着收拾你的机会,本公主定不会心慈手软!

    旁边的暗阁编队在整队,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两人就在这寒冷的荒野中狠狠对视着,不悦、愤怒,像夜里的睡莲香滋生蔓延过黑水塘,汇聚在某一处,幽幽浮动......

新书推荐: 渣了网恋男友后我俩面基了 给Bking恶霸打工手册 她在三界批□□劫 安知我 捡到一条小仙鱼 绝不止步 阴郁小作家每天都在寻死 向日而夏 《与梦深处》 王爷今天又在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