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得了法术高强的仙长,大宴群臣,赐众人佳酿,文含章知道她不胜酒力,只喝了半杯酒,剩下的递给身后的萧停云,身后那人接过,一口饮尽。
侍立在皇上身旁的周阳看到这一幕,想习惯性地假装没看到,但是,他在意了。这人不过是长得好看点罢了,他也不见得比他差到哪去。
夕阳西下,扶着她回房间,萧停云说不清是天边的晚霞好看,还是眼前这人脸上的红晕好看,她扑闪着大眼睛,眼中已没有往日的威严,一反常态的娇俏可爱。很像他穿越秦岭时,遇见的貘的幼崽,黑白相间,憨态可掬。
“你说,那个臭道士用了什么法子点石成金呢。”公主用胳膊支着脑袋,侧歪着身子。
“他说的火炼之法,就是雄黄冶炼铜,可以得到”药金“,外面有着类似黄金色泽,内里其实还是铜。水炼是将丹砂加热后,融了金粉调成金汁,倒在铜器表面,就可成金。”他一一解释道。
“你怎么懂这么多?”
“我在汉中长大,从十三岁开始,一边经商一边游历,去的地方多了,见识的手段也多了。”他在旅途中见到的招摇撞骗的手段可真不少。
“你都去了哪?”公主有些好奇。
“先去了蜀地贩卖丝绸,又到云梦泽运输水产,赶到洛阳贩卖,最后穿越秦岭到了京城。在京城没待多久,去了一趟朔方郡和武威郡,转了一圈又回京城。”
“你从小去了这么多地方,受了不少苦吧。”她说着拉起了他的手,他的手颤了颤,感觉到有些异样,除去她晚上做梦踢到他的腿以外,这是他俩第一次肌肤之亲。
他没想到她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个,原以为公主会质疑他,为何跑去边境的朔方郡和武威郡。
公主看着他,眼中带着天真的、真诚的悲悯。他以往没有跟女人亲密相处过,亲生母亲没见过面,幼年有个乳母带他,等稍大些,乳母也走了。他遇见的女人们,要不就是贪图他的身子要不就是贪图他的钱,以至于他在路上扮丑装穷,落得清净。
抚养他长大的老仆自然是爱他的,可更多的是敬他,他总说“少爷,您是主子”......从未有人像公主这般,这般亲近。
“待我闲时,我跟你一块儿去逛。”文含章从未去过京城和京畿以外的地方,她被云侍卫口中的川蜀、云梦泽、洛阳、朔方、武威这些地方深深吸引住了。她的封地是在琅琊郡的邕阳城,可她从未去过,王爷可以前往自己的封地逍遥自在,大夏的公主只接收封地的赋税,对其没有实际的控制权。
萧停云怔了怔神,他靠近了一个美梦,可他根本不敢去想。
鹿庭端来了醒酒汤,公主的眼神渐渐清明,“把杨瑜喊过来。”她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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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来到汲墨所在的偏殿,还没进门呢,就听到老头儿在那长吁短叹。
“你们别看这老头脾气不好,不受父皇待见,可他是唯一当面骂过父皇,却好好地活下来的人。”文含章小声对萧停云和杨瑜说。
“在下素有听闻汲墨大人的正直威名。”萧停云同样敬佩这位闻名遐迩的汲大人。
“他骂皇上什么了?”杨瑜到底是十三岁的小孩子,忍不住问道。
“他说父皇,表面欲求仁政,实则内心一肚子欲望。”文含章轻笑说道。
杨瑜咬住了下嘴唇,这位汲大人,可真是,大胆。
汲墨一边借着烛光读《春秋》,一边感慨前尘今事,屋子里忽然就来仨不速之客,他寻思往日从未与这位邕阳公主有过交往。
“殿下有何贵干?”
“特来向汲大人诉说河间县灾民的冤情。”
杨瑜一五一十的向汲墨陈述了她的经历:“......求大人做主,河间因为旱情和贪官死了数千灾民。”
汲墨叹了一口气,扶她起身:“你先起来吧,此事本官会记下来,待我查证后,如果属实,自会向皇上禀报。”
“只是殿下,您为何突然插手朝堂之事?”汲墨有些疑惑,大夏的公主向来只用享乐,几乎不过问朝政。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虽然是个女子,可也不忍灾民受苦,父皇受奸臣蒙蔽。”
殿下一身正气,汲墨听了大为感动:“殿下一席话,老臣深受震动,等明日一早出发,到了京城就访查此案。”
将三人送走后,汲墨又梳理了一下邕阳公主的目的,莫不是,她背后的太子想要插手朝政?东宫仁德,可太子除了其舅舅郑将军外,并未有其他人在朝堂。
太子想借此招揽他,提高在朝廷的影响力?汲墨惊疑不定,他是皇帝提拔的,自然终于皇帝,若是皇帝仙去,他自会忠于下一任皇帝。
这时,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办事就是了,想七想八,还不如邕阳殿下一个妇道人家。”
——
“邕阳,近日可安好?我昨日入宫见了母后,她还念叨你。妹妹在信中提到,你接触到了来自河间的灾民,问我河间县县令魏田的家世。魏田身负魏、田两家的血脉,他的母亲出自田家嫡系。魏、田两家都随我朝太祖皇帝征战过,是开国的功臣。此案牵连甚大,为兄劝你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了。”
文含章看完信叹了一口,递给萧停云。
“鹿庭,我们回京之后,你们四个要帮我收集朝廷上下的官员、分封各地的诸侯、外地官员们的全部信息,细细整理给我,若有变动,也要及时告知我。”
她想了想,又吩咐道:“年俸禄三万钱以上的官吏即可。”
“殿下,这怕是要费不少钱财。”鹿庭粗粗在脑中过了一下,小县的县令年俸禄三万钱,全国可是有一千多个县呢。想必殿下是要暗中收集,选派可靠的人手弄到这些信息,必定要和许多人打交道。和人打交道,离了钱可不行。
殿下的封邑一年收入大概50万钱,估计今年这个钱要一分不剩了,鹿庭想想就有些心疼。
“不要吝惜钱财,记得招揽可靠的人手。先把朝堂大员、各地郡守和藩王的信息收集好。”
鹿庭应诺出去后,眼见殿下想建立情报系统,萧停云问她:“我这有一部分官员信息,还有两三个得用的收集情报的人,可要交给鹿庭一起管理?”
她摇摇头:“如果云侍卫能把你的情报给我一份,那就再好不过了,至于鹿庭她们,我想锻炼锻炼她们。”
“自然可以给公主一份。”萧停云点点头,公主都把她哥哥的信给他看了,他亦想同她分享。只是他心中有些失落,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是你,我是我”。
“我这太子哥哥,实在太......谨慎了。”文含章叹了一口气,想了半天说出这么个词儿。看来阿兄是不会插手这件事了,而且他还不想让她管。
“魏家、田家,不过是地方的勋贵,我们也要避让吗?”文含章不太满意哥哥这一味躲在东宫的做法。
“太子想是无奈之举,他年轻力强,怕引得皇上忌惮。”萧停云缓缓说道,父亲本是疼爱儿子的,但是一个人他成了天下的君主,被权利裹挟着,似乎又不那么在意孩子了。
“据我所知,太子的老师太子太傅换了好几任了,都是儒学大儒,只教授太子仁德和学问,这些太子太傅们自己都不涉及朝堂。殿下你想,陛下这是何意呢?”
“他希望太子仁德守成,不希望太子在朝堂有影响力,”文含章冷哼了一声,“这样我阿兄一直都会处于弱势地位。”
“可我是公主,父皇还忌惮不到我。”
萧停云望着眼前这人眼中的决心,想起来她说起汲墨骂皇帝的时候眼中的讥讽,她对太子的做法不赞同,想起来那日在登仙台上,楼高百丈,能望见远处的京城,城墙何其雄伟,闾里和九市的建筑鳞次栉比。公主就这么望着京城,一念及此,或许她想要的,不仅仅是兵权。
他已经放弃了晚上翻窗进房间,因他早上起床晚,侍女们进来帮公主洗漱的时候,他还留在内室。原担心影响公主清誉,可拿公主清誉说事的人,必是如临江王一般想挑起其他事,到时候处理了便是。
萧停云宽衣后,文含章偶然瞥见萧停云小腿上一块青,掀开衣服问道:“云侍卫,你摔到腿了?”
“是公主前两天做梦的时候,踢得。”公主的力气他算是尝到了,要不是他反应的快扒着床沿,直接就被踢下床了。
“可用药水抹过?”文含章有些心虚。
“抹过啦,没事,适应适应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
“公主是练武的,岂不知挨打能力是练出来的,回头你踢得多了,我的腿就没感觉了。”
文含章笑出声来,想了想说道:“我今天才知道,你为何每晚睡得都挺晚。”
萧停云脸上的笑意散去了,轻声说道:“为何?”
“你从小就出门旅行,是不是也会害怕遇到什么坏人,年纪轻轻积攒了许多家产,是不是每晚睡前都会思虑过多。”
她说中了,萧停云却有些抵触,有人这般靠近他的内心。
然而,那人捉住了他的手:“你放心,在我身边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