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有燕王横插一杠子就好了,皇上此时有些头疼。
文连虎满脸期待的看着他,章儿也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封淮阳王公子文连虎、邕阳公主文含章为卫尉丞,协助统领南军。”
皇上一开口,燕王瞪大了双眼,甚至一度不顾维护自己的风度。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啊,原以为父皇会封他个负责宫廷值班和仪仗的郎中将,没想到父皇真的会封这么大的官,岂不是便宜了他们俩?
刚说完,下面一个白胡子老头即刻起身:“皇上,老臣认为此时不妥。”
这位德高望重之人是皇上的伯父,当朝宗正文德,负责管理皇族事务。
“有何不可。”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是得给这长辈面子。
“邕阳公主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做南军的将领?女子怎可为官?殿下日后的婚事会不会受到影响。”宗正一职负责皇室公主们的婚事,和太后一起,为她们挑选驸马人选,再由皇上进一步挑人。本朝太后已经仙去,宗正早已在暗中为两位适龄公主挑选。
“是啊,父皇儿臣不服。”刚刚还肚子疼的临江王此时得了医学奇迹,跳了起来。
“大人此言颇有偏颇。”萧停云立刻说道。
“你是何人,竟然在这放肆。”宗正颇有些不屑地看着这个姿容甚好的年轻人,他不过是公主身边的护卫,尚无一官半职,哪里轮到他说话。
“云侍卫协助救世子有功,说吧。”萧停云给皇上留下的印象不错。
“宗正大人说,我朝从未有过女子为官,可在世宗年间,鸣侯许大人虽是女子,凭着出神入化的占卜之术和相面之术,依旧被世宗启用。”
文含章不是伶牙俐齿的人,每每与人有了矛盾时,不会还嘴,而是用拳头解决问题,到了不能用武力解决的时候,难免会吃亏些。
萧停云的话正和她心意!
世宗是当今皇上的爷爷,高祖的儿子,高祖老人家打天下的时候,世宗的母亲薄氏还未见过高祖,是一位割据的诸侯之妾。许大人与薄氏偶然见了一面,称她会诞下天子。
那位诸侯异常高兴,以为他是未来的天子,直到他死于高祖的刀下,薄氏入了高祖的后宫。世宗即位后,封许大人为鸣侯。
宗正一下子没了言语,总不能说世宗他老人家的不是吧。
“没错,鸣侯有例在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皇上摆摆手,谁让他的儿子们这么没用呢,他亦是喜欢少年英杰的呀,比如当初的少将军。
——
“公子,以后您可就是卫尉丞了。”王大笑眯眯地跟在他家公子身后,与其困守在淮阳,还是来京城有前途,皇上随随便便封赏个官,就是秩比千石的大官了。
京城的守军分为南军和北军,南军是专门负责皇宫的禁卫军,统领南军的是九卿之一的卫尉,卫尉丞是其副手,协助卫尉处理南军日常事务。
文连虎却有些不太开心,皇上还是对他不放心,来之前他想好了在皇上面前展示一番,说不定皇上会封赏他为羽林监,统帅羽林骑,那多威风。
如今卫尉丞虽然官比羽林监大,可实权可有可无,甚至可以不去每日点卯,来去自由,估计是皇上为他那个女儿着想吧。
想来想去还是有些怨气,有点怨侄女,更要怨燕王这个侄子。
“这个燕王怎么回事?”
王大可不只是是个跑腿小厮,父王知道他不通政务,特地培养了他这个身边人。王大可以一仆从之身,从小读书习字。
“公子,当今皇上现在有三名成年皇子,太子,临江王和燕王,临江王不成事,李妃正得宠,可她的膝下的皇子年纪幼小,唯独燕王殿下文治武功都是上乘,能与太子抗衡。”
“燕王是个小人,只会搞点手段。”文连虎皱了皱眉头。
“公子,可不能这么说啊,小心祸从口中!再说,临行前,王爷吩咐了,我们那边都不要靠得近,不参与储位之争。”王大连忙摆手。
文含章也有些闷闷不乐,父皇开口封她官职,倒是出乎意料,可封的这个就是个闲职,更偏向于军队中的文官。
“殿下有了官职,就有了机会。”萧停云静静地说道。
好像是这么回事。
“谢谢你为我说话。”她的双眼弯成了月牙,不擅长言辞的人,遇到不能打架的时候真的很憋屈。
“我是殿下的护卫,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殿下,你觉得文连虎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小叔明摆着看不起女子,大男子主义,文含章只好说道:“他身手不错。”
“我倒觉得这人粗中有细,说不定,以后殿下带兵这件事,还要应在此人身上。”
“怎么说?”她来了兴致。
“殿下目前和文连虎处于同一种位置上,皇上觉得你俩功夫不错,年轻一代的皇族无人能胜出你们。可他现在一个都不想用,文连虎是淮阳王的公子,他必不甘心被闲置。”
而她,一个女子之身,若不是立了两次功,都进不到皇上的眼里,而且她是太子的胞妹,万一她有了权利,太子因此做大呢?
她只能跟在小叔身后,静待时机。
这个夏天,皇上忙着让栾山君炼仙丹,他再逐个品尝仙丹。
安儿渐渐好起来了,文含章仍是不让他出门,装作体弱多病的样子,可怜这孩子竟忍得住,每日里跟从萧停云读书。萧停云很喜欢这孩子,悟性高,学得快,经史典籍和诸子百家他都教一些,殿下那边只教她兵书,她亦学得很认真。
杨瑜俨然成了鹿庭的小徒弟,她从只认识几个大字,到能诵读诗书,都是鹿庭教的。跟在鹿庭身边,她如何伺候殿下,杨瑜也学到了几分。
周阳得了空就会寻文含章玩耍,小叔对她有些冷淡,倒是迅速和周阳成为了至交好友。
——
日子就这么忙碌地过去,可忙碌的人不止他们。
河间县,这个小县城的城墙是土墙,整个县城也就一两家标志性的大酒楼。城里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比起县里那个最漂亮的小寡妇丝毫不差,街上的闲汉都跑过去看,她带了五个随从呢,这几个随从都配着刀,可不好惹,要不就能上去搭讪了。
看她这身锦衣玉簪,不必县里面大户人家的小姐差,像是个贵人,可贵人家的小姐,哪会想她这样毫无遮拦在街上转来转去,成何体统。
云貅咬了一口街边买来的骡肉卷饼,肉和饼子经过咀嚼后发出一种混合的香味,咽到肚子里有一种踏实感。接到殿下的命令后,她一路风餐露宿,赶到这个小县城调查灾情。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出了京城,其他地方都有些破旧。
“再给我来五个。”
“李大哥,你们也尝尝,很好吃。”云貅把骡肉卷饼递给身边的人。
“云小姐,有人跟踪我们。”李泰接过饼子的时候,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云貅点了点头,殿下说,这个县去年和今年春天遭了旱灾,可街上没有一个灾民,甚至没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这个小县城和其他县城一样破旧,但这里却有一股诡异的安静。
就连刚刚卖火烧那位妇人收了钱,脸上依然是麻木的表情。
“老板开六间房。”
客栈里的掌柜正看着地上的蚂蚁爬来爬去挖洞,听到有客人了,精神一震:“好嘞,您先坐。”
“本店有粟米粥和酱菜,客官你们要来点吗?”掌柜的扇了一巴掌打瞌睡的小二,好不容易来了客人这小子还在偷懒。
掌柜的一眼认出,这六个外地来的贵客是当中那名女子为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抹干净桌子凳子。
“粥和酱菜都来一点,对了你们这有肉菜吗?”一路上为了赶时间,他们都是啃着干饼子喝水赶路,云貅想修整一下。
“咳,客官,县里遭了灾,死了不少人,哪还敢吃肉啊!”小二在一旁快言快语地说。
旱灾死人了......卤肉火烧......
“呕——”云貅什么都不顾了,只想把胃里面的食物吐出来!
李泰和几个兄弟默默把骡肉卷饼扔给院里的大黄狗,主人有令,他们的习惯是不吃来历不明的食物,故此刚刚只有云貅吃了。
“快去去一些烧开的浓盐水,在井里面冰一下。”客栈的掌柜见云貅涨红了脸,怎么都吐不出来,连忙吩咐店小二。
云貅喝下后,掌柜递给她一根大公鸡的羽毛,她会意,伸到自己喉咙里,总算是.......吐了个干干净净。
折腾完了,粟米粥也煮好了,云貅实在不想吃东西,但是不吃东西只会更虚弱。想想殿下的命令,咬牙喝了一碗粥。
“几位客官,刚刚小二是瞎说,你们别信他。”
挨了几巴掌的小二缩在掌柜后面。
云貅取出一根明晃晃的金叶子,在店老板面前晃了一圈:“我们刚来,对你们这什么都不了解,说好了,我就赏给你。”
掌柜眼睛里面倒映出金叶子,换上一副笑容:“客官,我们这是有旱灾,不过不严重,今年夏天又下雨了。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大家不好过,郡里发救济粮了,在县令老爷的号召下,县里的大户们出钱出粮,不瞒您说,就连我们这些小店都捐钱捐粮了呀......”
他说到最后,委屈得差点掉眼泪,这个客栈以往生意好时,他们算得上殷实之家,乡下的民众们遭灾跑到县里,县令大老爷看不得人们受苦,就号召大家募捐。
头一拨掌柜的慷慨解囊,谁知还有几波,客栈里的钱粮见了底,掌柜的不得不哭穷,好在街上的流民渐渐少了,最后不见了身影。
流民不见了,街上也不热闹了,大家的裤腰带都勒紧了。他们去哪儿呢?可能去别的县讨生活了,也可能回乡下去了。
云貅躺在床上,她第一次出远门就得了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老鼠,窗户发出一声细小的开关声,一个黑影闪进屋里,他举起一把明晃晃的刀,对着床上这个熟睡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