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今天出门早。事儿办完了就回来了。”
苏见月没停下来,一边说着一边带齐山进了楼道。
可王大妈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继续追问:“哦,出去办事儿啊?这是……朋友?”
和她打交道多了,她不用开口,一个眼神苏见月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明明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嘴上还硬生生地把“客户”两个字变成“朋友”,也真的是为难她了。
不过苏见月不惯着她的坏脾气,这种人就得像张大爷那样治她,万万不能给她任何好脸色,否则指不定她背后怎么编排呢。
苏见月收回刚迈上台阶的左脚,转身来到外面和她们在巷子里面面相觑。
“是啊,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她面带微笑,侧着身让后面的齐山在大家视野里,“怎么,王大妈也认识?”
王大妈还没出声齐山倒是先急得摇头,仿佛在说:不认识,我和她完全不认识。
“诶?”王大妈拍了拍大腿,视线从旁边自己的老姐妹们身上转到苏见月身上,“这个大兄弟我之前可没见过,怎么会认识?”
“哦,不认识就行,我还以为他还有我以外的朋友呢。”
苏见月一箭双雕,既表达了王大妈不是和他们一个路子的,又点了齐山当初的所作所为失去了很多朋友。
但又不是每个人都听得出这言外之意,比如王大妈。
“这个兄弟一看就气质不凡,肯定不是我们小区的。”王大妈骄傲地说着,头都要甩起来。
她当然骄傲,因为整个小区住除了后搬进来的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其他的人她真的全都认识,不过关系好不好就得另说。
“那你觉得他这气质,应该住在哪个小区啊?”苏见月最烦王大妈见到一个人就从上到下恨不得眼睛长别人身上的那种打量的眼神。
王大妈竟然真的摸着下巴开始思考:“我觉得吧,他不应该住在这种小区里,最起码也该是个二层小别墅吧!”
她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往大了说。一边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一边还开始努力想得到齐山的认可,朝着他那边抬了抬下巴:“你说是吧?”
齐山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
要知道三十年前他们谈恋爱的时候,苏见月的占有欲就是出了名的。
但她又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玩什么“一哭二闹”,她只会表现出毫不在意,然后开始过自己的潇洒日子。
她还在盯着齐山,苏见月就开口“捧”了回去:“王大妈,猜的这么准,你是不是算命的哦!这么多年一直瞒着大家啊?”
这不捧不要紧,一捧就让王大妈高兴昏了头,真觉得自己是什么“真神下凡”,开始摆起了架子。
“唉,要我说啊。”她站起来朝齐山招手,“小兄弟,见月这么多年跟大家邻里关系都不错,大家也都知道她的为人。
你不一样啊,你条件摆在这里,得注意着点。去一个单身女性家里,小心背后有人说闲话嘞!”
然后又像是怕被误会一样后退一步,摆手急于撇清自己的关系:“不过你可别担心,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
这种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了。
苏见月哪里会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就是想提醒她的那几个老姐妹们注意着点,抓住她往家里带人的证据,再不经意间那么一散播,纵然她苏见月有千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同时还能报上次和张大爷吵架的仇。
“王大妈,你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第一,我们男未婚女未嫁的,这都属于正常的交友环节。我家来来往往过那么多客户,里面有男有女的,可从来都没传出过什么闲话啊。
第二,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前半辈子没成家,这谁还规定后半辈子不能找个老伴儿玩玩黄昏恋了?这我们还没啥呢都马上要有闲话传出来了,要是真的有点什么还不得全小区开喇叭播报了?
第三,王大妈,我记得好像上次你和张大爷吵架闹得不小。是为什么来着,好像就是你多管闲事到处说人家小张大龄剩女没人要吧?年纪也不小了,我劝你还是收收自己的性子,在家里没人敢跟你对着干,在外面可没人把你当祖宗供着。”
后面还有半句她没说出来——小心别什么时候走路上被别人打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有了前面的这些就够了,就凭王大妈这精明的劲儿,肯定分分钟理解。
说前面两条的时候王大妈还没听出来这里面的讽刺,不停笑着点头附和。到了第三条的时候她脸上立马来了一套“笑容消失术”。
上回和张大爷那场闹剧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唯一可惜的是苏见月没能在场亲自见证,不过那段时间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这个,她也算是把瓜吃明白了。
小区里的人都知道张大爷不好惹,年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年轻时候是村长,办起事来雷厉风行的,骨子里就要强。
他女儿自然遗传到了这个基因,从小学习成绩好,德智体全方面发展。在所有人都说女孩儿读太多书没用的时候她偏要一直往上读;在别人都说女孩儿工作差不多就行了的时候她偏要找个比大多数男人还要好的工作;在他们都说女人三十岁之前必须结婚的时候她偏不着急,逢人就说“先立业再成家”。
但张大爷思想再开明时代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也没办法强迫所有人都跟他保持一样的思想高度。
那能怎么办?耳不听为净呗。
可总有像王大妈这样的人舞到他面前来,想听不到都没办法,那就别怪他脾气不好了。
那次吵架本来也没多大事,王大妈能好好道个歉就解决的问题,她偏偏嘴上不饶人,抓着张大爷女儿的年龄不放。骂上了头有好心的人来做和事佬让她少说点儿她也不听,等想收住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事儿足足在小区里面传了一个多月才渐渐没了声音,那段时间王大妈接送孙子上学放学的路上都能被贴脸开大。好不容易被大家忘记了的事今天又被苏见月提起,她的脸色像演了一出川剧,精彩纷呈。
旁边王大妈的好姐妹们也坐不住了,见王大妈吃亏都想替她出头。
“见月啊,王芳也没啥坏心思,就是好心提醒提醒,你说得这么难听就不合适了。”刘大妈率先开口,一股教育的味道。
王芳是王大妈的本名,平日里大家都喊“王大妈”,突然有人叫王芳还让苏见月反应了一下。
刘大妈叫刘珍,退休教师,能和王大妈玩到一起完全是靠她从教几十年来练成的嘴皮子。她们属于相爱相杀的类型,平时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谁也不让着谁,可一旦其中一个有了麻烦,立马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一直没出声的李大妈也站了起来,默默走到她们两个后面。
“是啊,见月你这话说得不对。大家都是邻居哪有说反话的?不都是互相考虑周全啊,大家都好才是真的好。”
李大妈叫李莲花,别看她这会儿说得头头是道,平时却是个连去菜场买菜都不好意思跟老板还价的。但是在王大妈和刘大妈的“庇护”下,她在小区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俗称——窝里横。
苏见月最见不得这种拉帮结派的,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刘大妈,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是您是退休老教师了,教书育人几十年肯定知道明辨是非的道理。
上次王大妈家孙子在幼儿园和一栋小林家的孩子因为吃饭闹了点矛盾喊家长,本来小林夫妻在办公室好声好气地让大家先检查看看孩子有没有受伤,没什么大问题就互相道个歉。
结果王大妈不肯和平解决,还喊你去学校拿着老教师的身份施压,一定要小林赔他们家孩子一个月的伙食费。
记得园长好像也因为这件事被调岗了吧?”
小林夫妻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根本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出。但第二天就举报到了教育局,班主任被扣了绩效,院长也直接被调走了。
说完,刘大妈的脸色比王大妈还要难看。本来退休老教师这个身份就够她一辈子受人尊敬受人敬仰,可“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个污点也成了她教育生涯永远的瘢痕。
说到这里还不够,苏见月接着转向李大妈:“还有你,李大妈。
你们家楼上去年新搬来的那对小夫妻还记得吧?人家就是想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特地挑的工作日时间敲墙。你们家狗听见声音往外跑咬伤了巡逻的保安,你不肯出钱给他打狂犬疫苗说是楼上养的狗,还天天打电话到物业举报人家遛狗不牵狗绳。
要不是你们家狗以前就咬过人有登记,还真就让你把这锅甩给楼上了。”
苏见月一通无差别攻击把在座的几个大妈都怼得哑口无言,她还要感谢她们给自己创造的机会,不然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藏在心里还真是个负担。
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简直完美,人怎么会挑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做朋友?除非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