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阳的天,十日中有九日都在下雨。
卫燃坐在马车里,雨落在车顶,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撩开帘子,丝丝微风拂面。
路上尽是撑着油纸伞或匆匆或信步赏景的行人,不同于上京人满为患的街道。
让人心情大好。
“都说了,让你带伞带伞,你偏不带。”
“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懒得带。”
两个人擦着马车过去,声音传入车内。
卫燃觉得耳熟,透过窗子望去。
竟是谢竺宴身边那两个小厮。
他也来莲阳了?
他来干什么?
……
回到宅院,留意和赵婶子在择菜,果儿随着夏小安在一旁玩耍。
“诶,小姐回来了。”赵婶子最先看到三人。
“嗯。”卫燃微微颔首。
“小姐生意谈的怎么样了。”赵婶子满脸笑意。
“还成。”她并未解释太多,说的多了破绽也多。
“小姐快洗手吃饭吧,马上就好嘞。”她抓起桌子上的豆角起身“尝尝贫妇的手艺。”
……
赵婶子把菜端过来就招呼着果儿出去。
“坐下一起吃吧。”
妇人摆手:“这怎么行,您是小姐,您对我又有恩,我们怎能和您同桌吃饭呢。”
“赵婶子,我们不论这个,坐下吃吧。”
夏小安很有眼力见地把果儿按下。
“小姐尝尝,我会的不多,随意做了几样莲阳菜。”
九道菜摆在桌子上,哪里是随意做的。
卫燃夹起一块鲈鱼放入口中,鲈鱼鲜嫩,入口即化,没有放多余的佐料,但滋味甚好。
其他人这才纷纷动筷。
“哇,赵婶子做的一手好菜,不去当厨子可惜了。”夏小安赞叹道。
“诶呦,哪里就有公子说的这样夸张了,您快别哄我了。”
“您做的菜确实好吃。”连一向少有言语的赵诚都夸了起来。
她被夸的眉开眼笑。
一桌子人其乐融融。
赵婶子不禁红了眼眶,她看着果儿,这些日子她面色红润了不少,都是留意和诗情两个好姑娘整天给她塞这个零嘴儿,吃那个点心。
她打心眼里感激大家。
“你们喜欢,我便多做些。”
……
“赵诚,你派人查查贺老爷那位爱妾。”
“殿下可是觉得她可疑。”
“目前只是怀疑,不过可以确定,她不是那个女人。”
“但她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
“属下明白了。”
平民女子喜爱模仿皇城的穿着,并以此为潮流,这不足为奇。但怪就怪在她身上那味香,是芙蓉阁的招牌不假,但那是早年流行的配方了,现下的配方早就去除了尘寰丁,她的香里却仍有这一味。
不对劲,她到底是谁。
……
莲阳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水患期,百姓们都开始搬着东西上山了。
“唉,今年的雨比往年都大,洪水怕是不好治。”
“莲阳每年都发水患吗?”留意问。
“可不是,莲阳最多的就是雨了,到了这个时候,往往地上的水有快半人高了,家家户户便会早预备着把牲畜和值钱的物件儿抬向山,以免被大水冲走。”
“看来,我们也要早日搬东西了。”留意沉思片刻。
“官府不管吗。”卫燃走出房门,正巧听见两人的谈话。
“唉,别说管了,每逢这几天,官府的人往山上搬东西比我们还积极。”
“这样啊……”
“小姐,听贫妇的,咱们也要早做打算了,山上入夜冷,多带几床被子。”
“你们每年便要在山上留宿好几日?”留意还从没见过这样的。
“往年都是在山上待□□日,待到洪水小了,家里的汉子就下山泄洪,一切弄好了,再上山来接妇人幼童。”
赵婶子长叹一声:“今年怕是要在山上住十来日了。”
每年莲阳送到宫里折子请示拨款抗洪,待朝廷拨了银子,不出几日便又上奏水患已平。
可现实是百姓露宿山野,官府乘肥衣轻。
看来这莲阳早是蛆虫遍生之地了。
……
卫燃将手里的东西对折:“赵诚,把这个寄给皇叔。”
信里她向皇上解释自己出来散心,途经莲阳,见识了当地官员的腐败,特请皇上遣人调查。
这些远远不够,快马加鞭怎么也得三四日朝堂的人才能赶到,怕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莲阳早已从根基烂掉了,此事恐不好处理。
她决定亲自去一趟。
……
衙署门前两个人一左一右佩刀站着,眼下却打起了盹,身子摇摇欲坠。
门前停了辆马车都不知道。
“殿下,这莲阳的官儿也太放纵了些。”赵诚都看不下去了。
卫燃冷笑一声。
“别睡了。”留意大声喊。
惊得两人身体一颤,佩刀差点掉地上。
“谁他妈扰老子美梦。”
“活腻了是吧。”
两人破口大骂。
“大胆!”赵诚手里的利剑出鞘。
两人这才醒了个十成十。
“你们,什么人。”
“你还不配跟我说话,把你们县尉叫出来。”
“你这人好大的口气,我们县老爷也是你想见就见的。”
“别废话。”赵诚把剑抵在这人脖子上。
“少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那人双手举起来,“四儿,快去,去找县老爷。”
另一人踉踉跄跄地跑进去。
……
“扰人清梦,是何人要见本官呐。”来人不高,佝偻着腰,县尉官袍倒让他穿出了滑稽感。
“你是何人。”钱宏业定睛一瞅,这人他并不认识。
“小姑娘可知劫杀官员是什么罪,那是要砍头的。
“是吗?”卫燃轻哼一声,亮出手中的腰牌。
钱宏业半眯着眼凑近,这一看不得了,四爪龙纹!
他颤颤巍巍跪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殿下恕罪。”他又连磕好几个头。
……
钱宏业把人规规矩矩请到府邸。
“不知殿下造访,有失远迎。”
“无妨。”
“敢问殿下尊驾光临,所谓何事。”
“本公主途经此处,本打算小住几日,却被客栈告知不接客。”她声音陡然提高,“你可知为何。”
钱宏业连忙跪下:“殿下恕罪,莲阳多发洪灾,过几日就是最大的一场,确实是……”
他额头出了一层汗:“扰了公主雅兴,下官给殿下赔罪了。”
“你也知道扰了本公主的兴致,那还不赶紧把水灾控制住。”
“若做不好,回去我便禀明皇叔,到时,断了你的仕途可别怨本公主。”
“殿下息怒,下官定会办到,不辜负公主所愿。”
钱宏业把人送走,终于瘫倒在地。
他摸摸后背,全湿了。
“老爷。”
“县尉。”
门口的两人跑过来扶他。
“快,快,快把孙经络给我叫过来。”
“发生何事了,老爷这样着急。”
“你少管,去叫人!”
“是。”
孙经络一进来就看到县尉在屋里来回踱步。
县尉看见他,如看见了救命稻草般:“快快快,关门。”
他一把拉过自己。
“孙闸司,你是从京城来的,见多识广,莲阳水患,你可有治理之法。”
孙经络不明所以:“县尉何意。”
钱宏业向他说明了缘由,他眸色一沉。
他本是上京的巡津司,两年前,受上司牵连被贬到此处,因他从皇城来,钱宏业一派人没少给他下绊子,如今求到他跟前了。
他自然不想帮。
但倘若这次立功,殿下一高兴,他再求求情,说不定就能重返上京了。
迟疑片刻,他抱手:“下官一定尽全力助县尉成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