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什么?

    唐舒砚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做噩梦。

    一会儿梦见自己被人追赶,那些人一直追,她一直跑,怎么也逃不开。一会儿梦见自己回到父亲老家,她在院子里玩耍,却从窗户里看见一排排上吊的人。一会儿梦见她的腿长了腐肉,她坐在小溪边割肉,一直割一直割,直到看见黑色的骨头,从水中的倒影里,她还看见自己长着锋利的獠牙……

    唐舒砚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的时候,她被窗户外透进来的灯光晃了眼。

    她揉了揉眼睛,胡乱穿一套长袖棉睡衣,再披一件羽绒服,走到客厅时,被北风吹得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不拉拉链?穿这么薄的睡裤。”母亲听见了响动,从卧室里走出来,上手替唐舒砚拉拉链。

    接着母亲去厨房把窗户关上,用微波炉热了饭菜端上桌。

    母女俩坐在餐桌前安安静静地吃饭,吃完后,她们闲聊了几句前一天的演出,她们既没有提唐绍光,也没有提宋明诚,仿佛今天只是极其平常的一天。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母亲说:“俏俏,我帮你洗澡吧。”

    “不用,不用!我身上都不怎么疼,只是有点头疼。”唐舒砚连连拒绝,全身写满“抗拒”二字。

    母亲只好由着唐舒砚自己倒腾干净,睡前重新擦了一次药。

    第二天,唐舒砚回到学校,看见所有人脸上都有狂欢后的疲倦和空虚,她也不例外,尤其当她重新拿出第三次月考的试卷时。

    半个月前,走出考场的时候,唐舒砚已经猜到月考成绩不理想,然而那时候她绝大部分精力都用在表演上了,失落和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

    现在,唐舒砚有时间和精力好好复盘每一个考题,她不得不承认闭老师的观念正确,尽管往常她自控力不错,然而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她的心一直是飘着的,没有落地,她一直处在兴奋的状态里,睡眠少,想得多,吃得少,动得多。

    此前,唐舒砚一直紧绷着,人虽然消瘦,但气色很好,她那会儿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漂亮。

    今早,杨娜看到缠着纱布的唐舒砚吓了一大跳,她说:“俏俏,你怎么了?短短一天,完全变了个样。”

    “嗯。”唐舒砚低声应着,早上她被镜子里的自己吓着了。

    也许是昨天哭得太多,也许是睡太久,总之,现在她双眼浮肿,双目无神,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此外,唐舒砚还发现,其实她稍微胖一点会更协调,她的肩膀相比妹妹要宽一些,轮廓比大部分女生更加分明,如果太瘦,她的身材就比较干瘪,脸上的线条太过冷硬,太适合扮演男生了,同时也显得有点凶狠。

    连着几天,唐舒砚的心绪还有点飘,她胡思乱想着,她怀疑传闻的真实性,也许当初不是宋轶群抛弃了母亲,而是母亲远离了宋轶群,因为这是她现在内心的想法,普通人在面对可怕的权势时,只能折腰屈服。

    唐舒砚害怕见到宋明诚,幸好直到放寒假,她也没见过他一次,她已经慢慢地平复心情,回到正常的学习、生活中去了。

    唐舒砚的生活还是有了一些小变化,她坚持每周末练习两次芭蕾,周五下午和周六上午,每次三个小时,从基础一点一点学起;周日到周四的活动课则履行轮滑社副社长的职责。

    偶尔,她还会想到宋明诚,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依然牵挂、永远心动,然而她已经学会把一切放在心里,不显露不追逐。

    小年前一天,唐舒砚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邀请她去康盛园南区四楼小洋房吃饭。

    唐舒砚第一反应是拒绝,因为元旦那天早上她陪父亲吃过饭了,她不想小年夜又把母亲丢下,而且她担心碰到宋明诚。

    还没等唐舒砚想好托词,父亲又说:“俏俏,你过来一趟,我想请你帮个忙。”

    唐舒砚只得跑过去,妹妹和李洛不在家,父亲说妹妹陪李洛去南湖公园散步了。

    康盛园小洋房的家具跟幸福花园差不多,原先的布艺沙发和大理石餐桌全扔了,换成了红木家具,因为房间尺度比幸福花园大,看起来比那边要和谐得多。

    父亲请求唐舒砚照顾妹妹十天,父亲的满叔爷要举办九十岁寿辰,另外历时近十年的唐氏族谱修缮完成,村里要举办大聚会,邀请他回乡作为中年代表上台讲话。

    唐舒砚很难理解事情的必要性,毕竟“满叔爷”于她而言是非常遥远的亲戚关系,至于族谱她更加毫无瓜葛,在她心里,眼前看得见的家人比写在族谱上的某位显赫的先祖重要得多。

    虽然唐舒砚不能理解父亲的决定,但她还是选择尊重父亲的决定,毕竟她很喜欢妹妹,也很久没有跟妹妹亲密相处了。

    小年过后第二天,唐舒砚和妹妹在阳台上目送父亲的车,开始了两个人的生活。

    前半天,唐舒砚姐妹还有些小兴奋,可是等看电视放纵了两小时之后,她们有点蔫了。

    吃饭是个大问题,母亲还在上班,母亲的厨艺也不好,最关键的是妹妹不会吃母亲做的饭,可唐舒砚姐妹不会做饭。

    唐舒砚只会洗菜切菜,而妹妹只会煲汤,李洛说女人得爱惜自己的容貌,不要做黄脸婆,因此只教妹妹煲汤,不让妹妹炒菜。

    正当唐舒砚姐妹在厨房手忙脚乱之时,她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跑到餐厅,看也没看接起电话。

    “喂……”

    “俏俏,是我。我在你家楼下,你快下来取饭。”

    唐舒砚听到秦文泽的声音,惊讶得嘴巴也合不拢,他们已经半年没有说过话,冷不丁他竟然会来送饭。

    “俏俏,听得见吗?”

    “听得见,听得见,我马上下来。”唐舒砚回过神赶紧回答,然后跟妹妹说一声,立刻往外冲。

    电梯在11楼停了许久,唐舒砚等得不耐烦,撒丫子往楼梯跑去,两级三级地往下跳,几次险些崴到脚也不在意。

    唐舒砚气喘吁吁地跑到秦文泽面前,傻傻地注视着他,仿佛有许多话要问,然而又好像什么也不用问。

    “电梯坏了?别跑这么快,小心摔着。”秦文泽微笑着说,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脸上带着平静柔和的笑容。

    与宋明诚的阳光灿烂不同,秦文泽的笑容给她一种冬日里的暖阳感觉,小时候,她们姐妹喜欢到南湖公园的草坪,趴在垫子上晒太阳,背晒得暖烘烘的,可贴着垫子的部分还是有点冰凉。

    秦文泽的语调轻松自然,仿佛他从没说过他要和她绝交,他轻易地把中间半年的隔阂消除了,他们还是朋友,像半年前一样最亲密的朋友。

    “叮咚”电梯到了一楼,一个保姆阿姨推着一个老爷爷出来。

    唐舒砚笑着说:“没坏,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在11楼停了许久。”

    “那你跑什么?”秦文泽笑着问,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低下头不说话,脸颊微微有点红。

    “我以为它坏了。”

    秦文泽像个老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坏了也不用跑,慢慢走下来就好,如果你不小心受伤了,谁来照顾你?谁来照顾你妹妹?”

    他停了一下,又说:“不要慌张,我会一直等着你。”

    唐舒砚问:“我妈叫你来的?”

    她其实已经认定是母亲让秦文泽过来的,属实无话找话。

    秦文泽说:“不是,唐叔叔叫我给你们做十天饭菜,他还给我列了一张菜单,看起来是你妹妹爱吃的菜品,不过我没有完全照着他的菜单做。”

    他目光深深地望着唐舒砚,眼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惜。

    唐舒砚躲开秦文泽的视线,她说:“以后你还是照着他给的菜单做吧,妹妹比较挑,我都可以的。”

    秦文泽移步到唐舒砚跟前,把餐盒递给她,微笑着说:“以后你们自己煮米饭,除了他给的餐单,我再多做一个菜就好。”

    “那样太浪费了,可能会超预算,而且要花更多时间。”唐舒砚确信父亲不知道菜价,怕他给的钱太少。

    “这么多年,我早就学会控制预算,至于花时间,做两个人跟做四个人的饭菜差不了多少时间。”

    唐舒砚想了想说:“要不还是我们自己买水果、煲汤、煮米饭,你做菜就好。”

    “不行!菜市场人多,你不要去挤,你想吃什么水果,我去买。你要是闲得难受,可以突击一下物理,上学期你的物理成绩一直不太理想。”

    秦文泽精准抓住唐舒砚的痛点,她无力反驳,只得同意他的决定。

    秦文泽又说:“下午五点半左右你回家来拿,以后都由你去拿,我就不送过来了,免得让人说你闲话。”

    唐舒砚点点头同意,她现在回想,其实秦文泽一直很注意影响,生怕有人会说他们之间的闲话。如果不是陈莹莹到处宣传,大院里的人根本不会知道他给她做了三年饭。

    电梯再次回到一楼,宋轶群从里面走出来,唐舒砚不由得后退了小半步。

    宋轶群走出电梯的时候,脸上习惯性地露出了院长亲切的笑容,可是看清唐舒砚、秦文泽两人时,他停下脚步,瞅了一会儿,然后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宋轶群有一项特殊的本领,他认人非常厉害,他能叫出只见过一次面的新员工的姓名,让那些新员工深感荣幸。他几乎从来不摆院长架子,总是与下属同时甚至比下属更早出声打招呼。

    今天的宋轶群有点不同寻常,他似乎故意无视唐舒砚和秦文泽,在他强大的气场下,他俩也被压得无法出声。

    秦文泽望着宋轶群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对唐舒砚说:“上去吧,下午你早点回来,我们慢慢聊。”

    唐舒砚答应着回去了,与下楼时的欢快不同,此时她脑海里不停回闪宋轶群刚才脸上的表情,她的步履沉重不堪,她不明白,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何他似乎在责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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