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带着雁门关外凛冽的风沙和尚未干涸的血腥气,如同一道撕裂阴云的闪电,狠狠劈入了京城肃穆压抑的镇北王府!
“捷报——!雁门关大捷——!!”
“世子殿下于野狼谷设伏,全歼夜北狼牙营精锐三千!阵斩敌酋无数!俘获阿古拉副将赤术——!!!”
“首战告捷!扬我国威——!!!”
传令兵嘶哑却亢奋的吼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沉寂多日的王府!压抑的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狠狠撕开!仆役们奔走相告,侍卫们挺直了腰杆,连空气中弥漫的药草苦涩气息,似乎都被这胜利的号角冲淡了几分!
正院,老王爷养病的居所。
厚重的锦帐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名贵的安神香在兽首铜炉中袅袅升腾,却无法驱散榻上老人身上那股沉疴缠身的暮气。镇北王秦烈,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令北狄闻风丧胆的军神,此刻形容枯槁,深陷的眼窝紧闭,花白的胡须随着微弱艰难的呼吸轻轻颤动。太医刚刚施完针,摇头叹息着退到一旁,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突然!
“父王!父王!”秦昭的庶弟,年仅十三岁的秦朗,如同脱缰的小马驹,不顾侍女嬷嬷的阻拦,一头冲了进来!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份刚刚誊抄、墨迹未干的捷报,小脸因为极致的兴奋涨得通红,声音带着哭腔般的激动:“胜了!大哥胜了!雁门关大捷!斩首三千!俘获敌酋!父王您快看!大哥赢了!他守住了!”
少年清脆而充满生命力的声音,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沉寂的房间里!
床榻上,镇北王秦烈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那如同枯枝般搭在锦被上的手指,猛地一抽!随即,竟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力道,屈伸了一下!仿佛沉睡的雄狮,被血脉深处的战鼓惊醒!
一直侍奉在榻前、忧心如焚的老管家,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泪水夺眶而出!他扑到榻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王爷?王爷!您听见了吗?世子爷……世子爷在雁门关打了大胜仗!他守住了!他守住了啊王爷!”
太医也惊呆了,急忙上前再次诊脉。这一次,那原本微弱如游丝、时断时续的脉象,竟奇迹般地变得清晰、有力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是油尽灯枯的绝望!
“王爷……王爷的脉象……稳住了!稳住了啊!”太医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整个房间瞬间被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巨大喜悦淹没!压抑的啜泣变成了激动的低语。仿佛这来自千里之外的捷报,如同一股磅礴的生命洪流,注入了老王爷行将枯槁的身体!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欢庆的气氛在王府上空弥漫。仆役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然而,这份狂喜,却如同一把淬了蜜糖的毒刃,狠狠刺穿了王府深处另一颗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
**东跨院,萧战的居所。**
这里的气氛与王府的欢腾截然相反,依旧笼罩在一种压抑的、药石难医的沉重里。门窗紧闭,浓烈的药味几乎凝成实质。萧战半倚在床头,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衬得眼下的乌青越发深重。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牵动着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封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字迹潦草的病中信,纸角早已被汗水浸透揉皱。
林墨半跪在榻前,双手捧着一碗刚熬好、漆黑如墨的药汁,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担忧:“将军……药快凉了,您多少喝一口……”
萧战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目光穿透紧闭的窗棂,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那座在血火中屹立的雄关,看到了那个在绝境中挥舞利刃、单薄却无比倔强的身影。野狼谷……黑风口……每一场战斗的凶险,都在他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每一次都让他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脉如同被重锤狠狠敲击!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撕心裂肺。这一次,他没能忍住,猛地侧过头,“噗”地一声,一口暗红色的、带着粘稠血块的鲜血,狠狠喷溅在雪白的锦被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刺目红梅!
“将军——!!”林墨骇然失色,手中药碗“哐当”一声摔得粉碎!他扑上前,扶住萧战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滚烫!
“捷……报……”萧战死死抓住林墨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的残烛,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亮光,“……雁门关……捷报……到了吗……她……她……”话未说完,他眼中的光芒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紧抓着林墨的手骤然松开,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软软地向后倒去!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死灰!
“将军!!”林墨肝胆俱裂,发出凄厉的嘶吼!“太医!快传太医——!!!”
东跨院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后的极致混乱!脚步声、惊呼声、杯盘碎裂声交织在一起!刚刚因老王爷病情好转而松缓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击碎!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座院落!
**王府西侧,一处偏僻、幽静,种满奇花异草的精致院落——雪薇阁。**
苏若雪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纤细如玉的手指正捻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葡萄。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王府正院的欢呼声浪,让她秀美绝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一群蠢货!不过是边关一场小胜,也值得如此失态?
贴身侍女碧痕脚步轻捷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和不易察觉的兴奋,附在苏若雪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道:“小姐,东跨院……出事了!萧将军听闻捷报,急火攻心,吐血昏迷了!太医都过去了,看情形……怕是不好!”
“哦?”苏若雪捻着葡萄的手指微微一顿,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瞬间掠过一丝冰冷锐利的光芒,如同毒蛇发现了绝佳的猎物。萧战……终于撑不住了?真是天助我也!王府的注意力都被老东西的“好转”和东跨院的“噩耗”吸引……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一丝妩媚却带着致命寒意的笑容,在她唇角缓缓绽开。她优雅地将葡萄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着,仿佛在品味着即将到来的胜利果实。
“碧痕,”她的声音轻柔如春风拂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阴冷,“让‘影七’去书房。机会……只有一次。我要的,是那幅藏在紫檀木盒夹层里的……‘北斗’。”
碧痕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敬畏,随即重重点头:“是,小姐!影七定不负所托!”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没了镇北王府白日里因捷报带来的短暂喧嚣。东跨院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太医进进出出,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正院则沉浸在老王爷脉象“奇迹”稳定的虚假安宁中,侍卫的警惕性在欢庆后的疲惫里,不可避免地松懈了几分。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薄如蝉翼的黑色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过王府重重屋脊的回廊阴影。他(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眼的捕捉极限,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避开巡逻侍卫视线交接的刹那死角,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鬼魅。
目标:王府外书房!
这里是秦烈处理军机要务的重地,平日里守卫森严。但今夜,大部分精锐侍卫都被紧急调往了东跨院护卫萧战,仅剩的几名守卫,注意力也被那边紧张的气氛所牵动,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黑影如同壁虎般吸附在书房后窗的阴影里。指尖弹出一缕极其细微的、肉眼难辨的透明丝线,丝线顶端带着一个微小的钩爪,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探入窗棂的缝隙,轻轻一拨!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窗栓被无声无息地挑开。
黑影如同流动的墨汁,从窗缝滑入书房。落地无声。
书房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巨大书案、博古架和墙壁上悬挂的北境舆图的模糊轮廓。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和书卷特有的气息。
黑影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最精准的猎犬,径直扑向书案后方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北境军防图》!他(她)的目标根本不是这幅人人可见的明图!指尖在沉重的紫檀木画框边缘几处极其隐蔽的位置快速按动,动作迅捷而准确!
“咔嚓……咔嚓……”
几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
画框下方看似浑然一体的厚重底座,竟悄无声息地弹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暗格内,静静地躺着一个仅有尺许长、通体暗紫、没有任何纹饰、却透着一种沉重古朴气息的狭长木盒!
北斗军布防图!大夏北境防御体系最核心、最致命的命脉所在!
黑影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她)毫不犹豫,闪电般伸手抓向木盒!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那冰冷紫檀木的刹那!
“嗤——!”
一道极其细微、却带着致命寒意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书房角落的阴影里响起!一支淬了幽蓝、细如牛毛的乌黑短针,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无息地射向黑影抓向木盒的手腕!
偷袭!
黑影的反应快到了极致!手腕猛地一缩一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夺命毒针!毒针擦着衣袖射入后方的书柜,发出“夺”的一声轻响!
几乎同时!
“何方宵小!敢擅闯王府禁地!”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书房门口响起!紧接着是沉重的撞门声!
书房的门被轰然撞开!数名被毒针破空声惊动的王府侍卫,手持明晃晃的钢刀,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火把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黑暗!
黑影暴露在火光之下!虽然蒙着面,但那鬼魅般的身形和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怒却暴露无遗!
“拿下!”侍卫首领目眦欲裂,怒吼着扑上!
黑影知道事不可为!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怨毒的厉色!他(她)毫不犹豫,猛地一脚踢翻沉重的书案!巨大的书案带着上面堆积如山的卷宗、砚台,轰然砸向扑来的侍卫!同时,黑影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撞向旁边的窗户!
“哗啦——!”
木屑纷飞!黑影撞破窗户,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入茫茫夜色!瞬间消失在王府连绵的屋脊之间!
侍卫首领冲到被撞破的窗前,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气得脸色铁青!他猛地回头,目光落在墙壁上那被打开的暗格和里面静静躺着的紫檀木盒上,瞳孔骤然收缩!
“快!检查布防图!封锁全府!搜——!!!”他凄厉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瞬间撕裂了王府刚刚沉寂下来的夜空!
雪薇阁内。
苏若雪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王府侍卫凄厉的搜捕号令和纷乱的脚步声,手中把玩的水晶酒杯微微一顿。她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望向混乱传来的方向,那张绝美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莫测的笑意。
“影七……失手了?”
“呵……也好。”
“打草惊蛇……蛇才会慌不择路。”
“秦昭……萧战……还有这摇摇欲坠的镇北王府……”
“好戏……才刚刚开场。”